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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然而,小女孩却并不知晓政局的险恶,她只知道自己拼尽全力把师父带了回来,就要好好地看护着他、一直到他苏醒为止。

  “你的脸怎么了?”过了半个月,师父终于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她,第一句话就问。

  “烧……烧伤了。”她坐在一边,脸上缠满了纱布,热辣辣的疼,却不敢再他面前诉苦,只道,“大神官说敷了药就好,不会留疤。”

  他默然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忽然又问:“是你……救了我?”

  小女孩辛苦了数月,就在等师父问这句话,嘴角不

  由得翘了起来,满怀自豪地点头:“嗯!”

  然而,听到这样的回答,时影脸上反而掠过一丝奇特而复杂的表情,默然转开头去,许久没有说话。

  她原本满心期待地昂着头,等师父表扬她几句,此刻看得这种情景,却忽然间忐忑起来——呃,师父这样骄傲的人,一向来只有他救别人的份儿,现在居然生平第一次被别人给救了?他……他会生她的气吗?她是不是要挨骂了?

  她惴惴地等着,却只听到了一句简短的回答:“将来会还你。”

  “嗯?”她有些纳闷,不明白师父在说什么,心里却隐约觉得那是一句不祥的话,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衣袖。

  然而,一个恍惚,眼前却又变成了血海!

  星海云庭的废墟里,锋利的刀刺穿了心口,鲜血如泉水喷涌。

  “那一年,你从苍梧之渊救了我……我说过,将来一定会还你这条命。”他看着她,轻声,“知道吗?……我说的‘将来’……就是指今日。”

  不……不!她再也忍不住地叫了起来。

  “不要死!”她哭得撕心裂肺,想要用尽全部的力量去抓住正在消逝的一切,失声,“不是今日!不是在今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然而,他却还是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那样深的痛苦,几乎要把她从内而外地粉碎,然而却永无休止——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还不停止呢?如果她就这样死了,这一

  切的痛苦就会结束了吧?为什么还不能死了?

  她在永不见底的苦痛里挣扎,用尽全力,却无法结束。

  恍惚之中,有人拍了一下她的额头:“够了……醒来吧!”

  她骤然惊醒——那只手苍老而枯槁,仿佛是刹那间伸入了梦境里,将被梦魇缠住的她一把强行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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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星空

  朱颜在一瞬间醒来,全身冰冷。眼前是一片深深浅浅的光点,模糊成一片。额头上有一只手,按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是哪里?

  她想坐起来,却发现整个身体都无法动弹。

  “唉,你实在是个不安分的孩子……”她拼命挣扎,却无法冲破周身无形的束缚,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低沉而苍老,带着熏熏醉意,“我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你的折腾,只能暂时将你封住了。”

  谁?朱颜转不过头,只能努力转动着眼珠,眼角终于瞥到了一袭黑色的长袍,从长袍里伸出的手枯槁如木,握着一枚纯黑的玉简。

  大司命?那一瞬,她认出了对方,忽然如梦初醒。

  初醒的片刻懵懂过去之后,一切从脑海里瞬间复苏,清晰浮现。最可怕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陡然浮出了水面,一幕一幕掠过,令她全身如同风中枯叶般地颤抖起来——是的,她想起来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

  渊死了,师父也死了!

  她的人生已经片片碎裂,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大司命在最后一刻出现在星海云庭的地下,如今又把她带到了哪里?

  “这里是伽蓝白塔顶上的神庙,除了我无人可以随意进入。”仿佛直接读取了她心里的想法,大司命淡淡地回答,“你太虚弱,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时间不等人,我只能催你尽快醒来。”

  什么?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伽蓝白塔神庙?

  她周

  身不能动,只能努力地转动着眼睛,四处地打量——视线渐渐清晰起来,眼前却还是一片漆黑,只有光点浮动。

  那是神庙内无数的烛火,明灭如星辰。

  白塔神庙的内部辉煌而深远,供奉着巨大的孪生双神塑像:云荒的上古传说中,鸿蒙天神在创造云荒时用的是右手,如果造出的雏形不满意,则用左手毁去。创造出了天地之后,天神耗尽了所有力量,倒地死亡。在神倒下的地方,出现了绵延万顷的湖泊,就是如今的镜湖。从天神的身体里诞生了一对孪生儿,分别继承了天神的两种力量:创造,以及毁灭。

  ——也就是神之右手和魔之左手。

  那一对奇异的孪生兄妹拥有无上的力量,主宰着云荒大地的枯荣。亘古以来,他们的力量维持着微妙的均衡,彼此消长,如日月更替。

  此刻,高达十丈的孪生双神像俯视着这座空荡荡的神庙,创世神一手持莲花,另一手平平伸出,掌心向上,象征生长;破坏神一手持辟天长剑,一手掌心向下,象征毁灭。黑瞳平和,金眸璀璨,如同日月辉映,俯视着空旷大殿。

  而主殿的上空居然是一个透明拱顶,细密的拱肋交织成了繁复的图腾,星月罗列。拱肋之间镶嵌着不知道是不是用巨大的水晶磨成的镜片,清透如无物,竟然可以在室内直视星月!

  此刻,她就躺在神殿的祭坛上,头顶笼罩着天穹。

  这个

  大司命把她带到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在刚才看到了你的梦境……原来,你曾经在苍梧之渊救过影的命?”大司命看着她,声音竟然温和了一些,叹息,“一还一报、一饮一啄,俱是注定啊……”

  “你……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是要替师父报仇吗?”她受不了这样的语气,眼前不停地回闪着最后的那一幕,渐渐失去了冷静,在绝望和痛苦中失声大喊起来,“我……我杀了师父!你快来杀了我!”

  大司命冷冷地看着被定住身形的她:“你以为一死了之就可以了么?”

  “你还想怎样?”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大司命。

  “还想怎样?”大司命看着她,眼神犀利,一字一顿地说,“赤之一族的小郡主,你犯下了滔天大罪知道吗?竟然敢弑师犯上、勾结叛军、杀死帝君嫡长子!——你自己死了还不够,还得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什么?朱颜猛然一震,仿佛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冰雪。

  当渊死的那一刻,她脑海里一片空白,被狂烈的憎恨和愤怒驱使着,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复仇。然而此刻她终于冷静了下来,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样可怕的事——她杀了空桑的大神官,帝君的嫡长子!

  这等罪名,足以让赤之一族血流成河!

  她僵在了那里,脸色唰地惨白,全身微微发抖。

  大司命手指微微一动,一把断刀唰地一声飞到了手里,正是她用来刺

  入时影胸口的凶器——这把九环金背大砍刀原本是赤王的武器,刀背上铸着赤王府家徽,染着时影的血。

  大司命冷冷看着她,道:“这把刀一旦交给帝君,你也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不!”她终于恐惧地叫了出来,“不要!”

  “你怕了?”大司命看着她,嘴角露出了锋利的讥诮,“赤之一族的小郡主,你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想起自己还有父母和族人了?”

  “……”朱颜剧烈地发抖,半晌才声音嘶哑地开口,哀求这个老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师父是我杀的,你……你把我五马分尸、千刀万剐都可以,但求求你、不要连累我的父母族人!”

  “说得倒是轻松。”大司命冷笑了一声,却毫不让步,“你是想一命抵一命,可空桑律法在上,哪里容得你做主?”

  朱颜颤抖了一下,脸色灰败如死,抬起眼看着这个老人。

  “你……你到底想要怎样?”她颤声问,“你不杀我、带我来这里,肯定有你的打算,是不是?”

  “倒是个聪明孩子。”大司命看着她,原本冰冷的语气忽然缓和了一些,“其实我知道这一切不能全归罪于你。时影并不能算是你杀的,是吧?他这样的人,这世上原本也没有人能杀得了——他是自己愿意赴死的,是不是?”

  朱颜一颤,没有料到这个老人竟然连这一点都洞察了,心里一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