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阿樂開學時間,蘇果按照封仲與她約的時間,八點下來樓下等車來接。阿樂穿了件牛仔布連衣裙,配套的帽子,看上去雪玉可愛,一晃兩周多的時間過去,阿樂已從原來的灰姑娘變成了白雪公主。眼中早就沒了冷漠,不過蘇果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遷就疼愛她了,阿樂似乎沒以前聽話成熟,開始變得無法無天起來。或許幼兒園教育會帶給她一些新的變化。

夏天的東西不多,一個新秀麗的箱子便可打發。本來以為得自己打車過去,沒想到昨天陳樨的秘書封仲來電話,說老闆安排他過來接送。蘇果原先對於陳樨那天晚上的拂袖而去頗不以為然,可見了陳樨生氣後還是安排得如此周到,心中覺得不好意思了。

夏日的早晨,幸好可以避入大樓的陰影,否則一樣的炎熱。八點出了一點頭,只見陳樨常開的車子打轉彎處冒出頭來,停到母女倆前面。蘇果已經看清,開車的不是封仲,而是陳樨。他不是說不方便過去嗎?

陳樨下車便若無其事地道:「對不起,我晚到幾分鐘,早該來個電話讓你們晚點下來,下面這麼熱的。」邊說,邊蹲下身親親阿樂,非常自然瀟灑,似乎前天晚上的事情不曾發生。「對了,你們很早下來的吧,我打你們電話沒人接,蘇果,你應該配個手機,以後阿樂不在你身邊,萬一有老師需要聯繫你的話,你不在家也比較麻煩。」

蘇果一想也對,笑道:「好吧,這回給阿樂置辦行頭把錢都用光了,等我回頭再賺一點就買個手機,手機也不貴的。」

陳樨想把阿樂放到副駕位置,結果阿樂樹袋熊似地巴住陳樨不放,非要坐在爸爸懷裡,「爸爸,阿樂要開車車。」

蘇果自己動手把行李扔進後座,然後想從陳樨手中接過胡鬧的阿樂,可是阿樂不肯,非要纏著爸爸。蘇果略一沉吟,別有所指地道:「阿樂似乎下意識地跟爸爸比較親呢。」

陳樨當然明白她想說明她不是阿樂的真母親,所以只是一笑,道:「以後看見男朋友了還得把爹娘都扔了呢。蘇果,還是你開車吧,我得對付這個小魔頭。」

一路都是阿樂嘰嘰呱呱地與陳樨說話,蘇果只有微笑著聽的份。幾乎可以確信了,阿樂依戀陳樨甚於她。

入學手續都是陳樨在辦,蘇果牽著阿樂後面跟著。這時阿樂忽然問道:「媽媽,阿樂不回家,你一個人會哭嗎?」

蘇果怔了一下,一時有些無法回答。離開賭徒後,幸虧有阿樂小鳥似的陪伴在身邊,阿樂睡覺時候她得加油做翻譯賺錢,下意識地不給自己靜心思考的時間。但是阿樂全托後呢?想到空屋留回音,孤影對四壁,蘇果還真有點擔心。猶豫了一會,才有點言不由衷地道:「媽媽會想阿樂,想到阿樂的時候媽媽就會笑。媽媽不哭。」

阿樂卻撲進蘇果懷裡,抱著媽媽亂親,嘴裡嘀嘀咕咕道:「把明天的親了,把後天的親了,把後後天的也親了。」

這時候旁邊有個孩子因為要離開爸爸媽媽哭了,這一哭帶動一大片,一下很多孩子跟著哭,然後媽媽們都忍不住也是眼淚汪汪。阿樂抱著蘇果的脖子東看看西看看,堅決地道:「阿樂打架都不哭的,媽媽也不能哭。」

蘇果卻是說不出話來了,怕一說話洩露底氣,眼淚會不爭氣地流下來,只是緊緊抱住阿樂。剛才還說阿樂喜歡爸爸比較多呢,可現在看看,她才多大的孩子,都已經體貼媽媽一個人會寂寞了,再大一點的孩子都還不會想到這一層呢。

手續很快便完,看著老師領阿樂進去,阿樂果真堅強地沒流眼淚,但是蘇果眼尖,快轉彎時候,忽然看見阿樂伸出小手在抹眼睛。她也在哭了吧,這個懂事的孩子,那麼小都已經知道為了別讓媽媽傷心而忍了。不知是母子連心還是怎的,蘇果也忍不住掉下眼淚,和周圍的媽媽們一起哭。

眼淚只要一出來,就由不得自己了。對賭徒的思念此刻綿綿湧上心頭,壓抑了近一個月的感覺如山洪暴發,再控制不住。一別就是一生一世,卻又不知道下一世又會如何,心中思念夾著絕望,一片慘淡。

陳樨站在蘇果後面,見她捂著臉無聲哭泣,微削的肩膀一抽一抽地,心裡很想攬她入懷,幫她承擔一點苦痛,可是又很清楚,人家不需要。沉默了會兒,才輕問:「想他了?」

「嗯。」蘇果也知道陳樨說的是什麼。

「那就去找他啊。」

「沒辦法了。」

「外面熱,進去車子裡慢慢說吧。你也別太傷心,大不了我替你把人去綁過來隨你發落。」

「他……死了。」

「我昨天才見過他,好好的,也沒見他怎麼想找你。」

蘇果聞言吃驚,也不哭了,猛抬頭看向陳樨。陳樨忙把她拉進車子,自己也坐下來,才道:「沒錯,我昨天去你以前住的地方了。對不起。」

「那你該相信我前天所說的話了吧。」外強逼近,不得不收起心神,雖然還是得哽咽一下,可不再流淚。

「轉變似乎應該在真蘇果所謂的失蹤當天。我問你,阿樂的真媽媽究竟在哪裡?雖然你帶著阿樂比她真媽媽帶著阿樂要好,可是,我只要求真蘇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畢竟她是阿樂的媽媽,我和阿樂都有知情權。」

蘇果非常無奈地看著陳樨,他不是阿樂,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蒙騙的。可是事實匪夷所思,即便是告訴他她是狐狸精,除非她變回一隻狐狸順便把他嚇瘋,否則只怕磨破嘴皮子陳樨都不會相信,好像在他心裡,他已經認定了她很會撒謊了。蘇果嚥了嚥口水,道:「不是已經跟你說了嗎?真蘇果已經去世了。」

「可是公安局並無類似死亡記錄,近期也無類似無名女屍。」

「她的屍體不可能被發現。除非你找到衛斯理。陳樨,你別追問了行嗎?很多事情不是常情可以解釋的。」

陳樨終於印證了自己昨天醞釀在心中的想法,此事蹊蹺,似乎聞到了陰謀的氣息。可是,他真不敢相信,面前的蘇果會做出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可是阿樂無論如何都是自己的骨血,即使目前親情還不算太足,可保護小小阿樂他還是責無旁貸的。所以他不得不硬下心腸道:「蘇……我還是叫你蘇果吧,蘇果,週五我自己會來接阿樂,你就別操心了。孩子是我的,我自己會扛起責任。」

蘇果驚住,盯著陳樨道:「你以為我會對阿樂不利?你準備隔離我和阿樂?」

陳樨無奈地道:「等我搞清楚事實。阿樂太小,我不能讓她受丁點委屈。」

蘇果不得不承認,陳樨說得對。「你想知道哪些事實才能罷休?是不是想拿阿樂要挾我?」

陳樨還是無奈地道:「我也不願意這麼做,可是你又怎麼解釋這些事實?一,阿樂的真媽媽究竟遇到什麼事了?二,還是那句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三,真蘇果沒有一個類似你的近親親戚,你從哪裡來?四,為什麼取真蘇果而代之?五,為什麼你們長相如此類似,可能其他還有氣味之類的也類似,以致阿樂都錯認你?六,據我調查,真蘇果十八歲那時便已生活糜爛,她周圍人都知道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誰,請問你是怎麼知道的?七,我看你是真心實意對阿樂好,為什麼?」

蘇果一想,果然,自己認為合理不過的事,沒想到居然可以一下被抓出那麼多破綻。可是怎麼回答?想了半天,只有歎氣道:「既然你看得出我是真心對阿樂好,還問那麼多幹什麼?反正不是我害死阿樂真媽媽的,你放心吧,其他,我還真不便多說。我也想送害死真蘇果的人坐牢,可是這麼一來的話,以後總會傳到長大了的阿樂耳朵裡,我只想,阿樂以前吃的苦頭已經夠多,以後讓她好好地輕鬆地過。希望你別以爸爸的身份作梗,相信我,只要我硬得下心腸,你是無法阻止我帶阿樂離開你的。我也不希望看到這種不得已的局面,我還是希望阿樂有爸爸有媽媽,童年快快樂樂。」

陳樨伸出手指,輕輕擦去蘇果臉上的一滴淚水,歎了聲氣,然後坐直了,發動汽車。一邊堅決地道:「蘇果,我雖然無法對你硬下心腸,但是為了阿樂,我必須把她與可疑的人和物隔離開來。你如果真心為阿樂好,請洗刷自己。否則,還是希望你別出格,別影響阿樂目前平和快樂的生活。我相信我有這能力保護我自己的女兒。請記住,阿樂是我的女兒,不是你的女兒。你也看到,阿樂對我自來親,為阿樂好的話,請你別打把阿樂從我身邊拉開的主意。」

蘇果犯難,陳樨說的非常有理,父母保護孩子是天經地義的,換了她也會不惜一切代價把阿樂與可疑人物隔離開來。可是……她既不想放棄賭徒轉世的阿樂的撫養權,又不願阿樂失去剛剛得到的父愛,難道只有說出真相這一條路可走了嗎?

陳樨今天打定主意想逼出一些什麼,但現在眼見蘇果一臉犯難,卻還是沒有說的意思,心裡很想妥協,既然看上去對阿樂沒危害,就這麼維持現狀也挺好。可是再一想,那麼多疑問,其中又還有一條人命,阿樂放在她手裡怎麼能讓人放心?這麼一想,心又硬下來,不想得罪蘇果也只有得罪了。但又不捨得多加威逼,只有沉默。這一路直到蘇果住處,兩人都沒再說話。

蘇果臨下車前,還是忍不住問一句:「不通融嗎?」

《最後的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