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不用不用,人體器官還能不知。」王動說話就化作無形,總算這回沒跟著連城說狐狸器官。鑽進連城的肚子裡,感覺似乎與高中時候學的人體器官解剖圖差不多,很容易就找到子宮,鑽進去,一看,在裡面高興地大笑起來。「有,真的有了,我們的孩子,實體的,不是透明,你不用擔心了……哈,居然是三個,果然是一窩。」

「怎麼樣的?看得清楚裡面是什麼嗎?會不會是三隻小狐狸?」連城惴惴的,三隻小狐狸最好,如果弄出三個獅面人身類似物來才麻煩,自己看著都有障礙。

「太暗,看不清楚。哈哈,不是透明我就放心了。」

原來王動也擔心,他的擔心是從他的角度出發。連城聽了不由暗笑,可謂兩夫妻各懷鬼胎。這一笑,心裡輕鬆許多。

王動出來,急不可耐地從電腦中翻出子宮圖,在畫板上畫給連城看,三個小圓團在哪個方位,什麼顏色,怎麼分佈。連城一邊聽,一邊笑,一邊又是淌眼淚,一百多年了今天才得如願。王動安撫她,卻又忍不住摸出褲兜裡的電話,才打開,又嗒然放下,訕笑道:「本來想給阿樂打電話,算了,別打擾她。可這麼好消息,我忍不住想跟人分享。啊,還有一個。」他撥通了劉啟中的電話,也不管這個時候才是凌晨三點。

劉啟中這個破案迷,睡覺都警覺地睜著一隻眼睛,當然是電話一叫就聽。他現在已是四十來歲事業有成的長官,妻兒同堂,所以不得不起身鑽進書房關嚴實了門,才能輕輕問出自己心中藏了很久的問題,「妖精的孩子,生下來就是妖精,還是得靠未來修煉。」

王動沒法給出答案,笑罵一句,轉達給連城。連城立刻轉達給忘機,她第一個找的是老好忘機。忘機也替連城高興,但忘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因為連城懷孕的路數與天庭的不同。但忘機嘀咕說,最好長相是王動那樣,性格是連城的性格。

王動興奮之極,又鑽進去細看,還在裡面大笑說晚上就鑽在裡面陪兒女們睡覺了。連城不得不威脅他,再不出來,她就去練跳水練跳橡皮筋。王動不得不依依不捨地出來,跟連城指手畫腳地比劃著說哪個胎兒剛才稍稍動了動。連城說他滿心地想拔苗助長,急花了眼才會那麼說。

兩人打賭,各自給出一個產期,連城給的是狐狸的懷孕週期,王動笑嘻嘻地給了哪吒媽的懷孕週期,挨連城揍了,懷孕那麼多年,那才是度日如年。

兩人都睡不著,嘰嘰呱呱地說個沒完,一個實際年齡六十多,一個實際年齡一百多,這會兒都比二十剛出頭的年輕爸媽還興奮。一夜沒睡。王動想到孕婦應該休息,按連城睡下,可要麼連城自己管不住嘴,有時則是王動開口表達興奮,兩個人沒個完,一直說到有淡淡天色從窗戶透進來。

王動看看連城有點疲累的神色,知道非睡不可,忙變出一貼膏藥封住自己的嘴,沖連城指指,閉眼拿行動說話。連城看著好笑,也學著變出膏藥封住自己的嘴,可她還是笑撐了膏藥。終於安靜下來。

屋子外面,已經綠化得很有規模的戈壁灘,雖然還是冬天,可清晨依然鳥語啁啁。尤其是王動每天雷打不動地在屋外放置小米,更是引來鳥兒歡聚。連城睡著了,一向淺眠的王動卻睡不著,仰天看著天花板,抑止不住地一直笑。三個,往後家裡多熱鬧,他更得加油賺奶粉錢。

但是,王動即使再高興得恨不得偷偷鑽進連城肚子測量孩子們一宿下來長大了多少,可也一點不會忽視,外面群鳥的叫聲忽然滯了一下。他微笑的臉上只是嘴角稍稍凝了一下,側臉看看連城也是微笑的睡顏,留下一個分身,他悄悄下床飄了出去。應該來了,只是還比他預計的稍微晚了幾個小時,可見路苔生血性不足,或是說服力不夠。

在屋裡,王動移動緩慢,都不帶起一點風。但一鑽出石牆,他風馳電掣般先發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取幽幽晨光中的路苔生。路苔生猝不及防,正悄悄比劃著問別的神仙借來的神鏡,就被王動一把擰住頭頸,鎖住結界,不能動彈。

王動輕而易舉地沒收了路苔生手中的神鏡,心說還真有神鏡這玩意兒,他夢中所思非虛,不過還是夢中所見的神鏡裝飾得盤龍舞鳳金光燦燦的稍微誇張了一點。手中這面神鏡,質樸如唐朝的銅鏡,厚實古樸,周圍沒什麼鑲嵌,只有後面鑄有簡單龍鳳花紋。王動對著自己照照,沒發現有什麼異常,他在平常鏡子裡照得出什麼,在神鏡裡照的也是一樣。

路苔生被王動制住,法力盡失,行動一如凡人,但他還能如凡人一般大聲說話。「王動妖孽,你把江蘇土地幽若放哪兒去了?」

王動怕聲音驚醒連城,拎起路苔生飛往附近的天山,窩進一處冰窟,凍得沒了法術保護的路苔生牙關顫顫。王動一點不憐惜,拍拍路苔生的臉,微笑道:「你想學幽若的下場嗎?老路啊,告訴你一個做人道理,為人為仙,首先必須先尊重別人,重視別人,拿別人當人。你看,你見面就喊我妖孽,這就是不尊重我。你惘顧現在水平不如我,還敢拿著這面鏡子獨自來我這兒晃,這是輕視我。你以為我不敢拿你怎麼樣?笑話。你早在費勁借出神鏡,又求神告佛卻找不到人陪著你來收拾我的時候,應該已經意識到,你即使是神仙,可你算不了什麼。論到你在天庭上仙心中的份量,你大大不如我。我今天什麼都不做,就在這兒廢了你的法力,扔你在冰窟挨凍整你個半死,一天後才報告天庭,天庭還得怪你胡作非為,以至耽誤手頭土地公園的工作。你說我做得出來嗎?」

做得出來!路苔生深信不疑。但是路苔生還是堅持著強硬:「我問你你把幽若怎麼了?我照出幽若的元牝珠就在你肚子裡。」

「咦,我怎麼照不出來?」王動不急於發落路苔生,擺弄起了神鏡,「老路你不要血口噴人,我會去天庭上報說你假公濟私,迫害於我。」

路苔生氣急,道:「妖孽就是妖孽,作惡多端,還不肯承認。你拿鏡子去對著陽光,再看看你肚子裡是什麼。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我死活都向天庭舉報你。」

王動收起原來得意洋洋的笑,這回卻是意味深長地沖路苔生一笑,舉報?以為他王動是死人嗎?他將路苔生封在冰窟,自己拿著神鏡走出去,此時雪山上已經升起不落的紅太陽,四周冰雪如瓊瑤匝地,燦若霓虹。王動依言將神鏡對準了太陽,但轉了很多角度,才看到自己肚子裡果然有七彩霓虹閃耀。他慢慢再轉角度,就如照相機對焦距一般,看到霓虹漸漸濃縮,凝聚為胸口的一個亮點,而亮點寶光璀璨,晶瑩奪目,真是他吞下的幽若元牝珠。難怪路苔生沒有一照就走匯報天庭,原來這神鏡不是傻瓜機。

王動回去冰窟抓來路苔生,無聊地拿神仙做試驗,不知道能不能照出路苔生的什麼珠子,也不知他有沒有這種珠子,王動很感興趣。而路苔生卻在看到神鏡中顯現的位於自己脖子喉結處的珠子後簌簌發抖,他不知王動這是什麼意思,王動想幹什麼。王動既然會搶佔幽若的珠子,會不會覬覦他更高級別的元牡珠?

沒想到王動卻是若有所思地摸摸路苔生的脖子,又將路苔生扔進冰窟,帶上神鏡走了。路苔生虛驚一場,汗滴成珠,這珠,乃是冰珠。至此,法力渙散,做事沒法做,告狀更不可能,路苔生只有坐在冰窟裡抱住身子發抖,等待王動什麼時候想起他再來發落他。

王動當然是覬覦路苔生脖子上那顆更亮似乎是法力更大的元牡珠,但一則是他今天心情好,終於有了和連城孕育的孩子,二則大白天他比較溫和,三則,他有要緊事得做,他必須為他和連城的孩子們的安全盡快行動。他才輕易放過了路苔生,留後發落。回到家裡,他略施小伎,將熟睡中的連城和床一起移民,轉移到法國郊外,一處他請吸血鬼幫忙置下的農場小屋,小屋外有薔薇花架,有櫻桃樹,有藍莓叢,還有似是看不到邊的碧綠草坪。

法國此時依然黑暗,住在近旁的吸血鬼夫婦攜紅酒和奶酪點心來訪,王動揮手示意請他們到門草坪聊天。

在外面的木桌旁坐下,王動便動手倒了紅酒,舉杯笑道:「祝福我,我們快有孩子了。我太太正休息,不打擾她。」

大夥兒喝酒慶祝一番,才言歸正傳。男吸血鬼Pam認真地問:「你是不是為了孩子,才打定主意移民到聖經庇護的地方尋求宗教避難?」

「是。我目前所在的天庭有一條法規,叫做《禁止妖精繁殖條例》,我也不說這條例的語句對我們妖精充滿歧視,這些都只是口角細節,為了孩子我們可以忍受侮辱。但是我們孩子的孕育沒有經過我們那裡的天庭批准,可剛剛我們得知,我們有孩子了,也就是說,有三個小生命已經在我太太的肚子裡孕育。他們無權結束已經孕育著的生命,是不是?而我們更熱愛我們未出生的孩子,妖精也是生命,所以我們只有搬到這裡申請避難。」王動早就對此深有考慮。

女吸血鬼Snogi指指上天,奇道:「你會相信他們?天下烏鴉一般黑。」

王動也是非常認真地道:「你們的上帝別的不說,我的孩子們肯定能得到他的保護,這是他的門面。而我們,你看我在人世做了多少好事,也為天庭做了無數大事,結果,十年啦,我們整整用努力用行動爭取了十年,他們從第一年開始討論允不允許我和連城生孩子的問題,一直討論到現在沒有結果。很讓人心寒。我懷疑他們從今天起,已經在考慮要不要把我太太抓去強迫流產,我對他們已經沒有指望。我只要保住我的孩子,其他,再說吧。」

Pam看看自家三個在草地上打鬧打滾的孩子,點頭道:「對,孩子!我幫你爭取。但是你們那邊上天未必肯放過你們,你得有所準備。」

「我只擔心我太太和孩子,其他我會應付,我也已經有所準備。」王動異常冷靜。本來,即使沒有孩子的孕育,他也一直在考慮連城的退路,毫無疑問,在修造完全國的土地公園之後,在路苔生這回上天鬧事鬧出幽若失蹤案後,天庭會對他另眼相待。基層神仙對他的擁護有其有利的一面,那就是挑戰了路苔生,但是這同時也挑戰了神仙凌駕於妖精之上的權威。從路苔生的反應來看,神仙對妖精是如此的輕視,也是如此的敵視。天庭其他神仙能不側目於他在基層神仙中的權威膨脹?但即使他不造土地公園,不綠化西部戈壁灘,但是他控制得了自己安於過那清風明月的消閒日子嗎?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他不會安分,他遲早出人頭地,遲早驚動天庭。他的能力和天庭的無為之間永遠是一對矛盾,而幽若,很可能成為矛盾的導火索。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性格中無法壓抑的強勢,即使他後來已經將強勢引導到賺錢上去,而不是無所事事地想著殺人放火,可英才招天妒,與天庭之間矛盾的激化無可避免。他現在唯一擔憂的,是連城和孩子們的安全。最怕她們被天庭挾持。

Snogi是母親,說到孩子,她立刻強烈反應,「我會幫你申請,我還要拉上其他好友一起幫你們申請避難。我們的天主沒有理由拒絕我們的正當申請。」

Pam也將手放到王動肩上,誠懇地道:「我們會盡力。而且我看到成功的希望很大。不過現在快天亮,我得回到黑暗中去。你好自保重,晚上我和Snogi就會分頭行動。」說完,吸血鬼兩夫妻起身,拍手吆喝一句「孩子們,回屋去,別玩了,太陽已經爬到山頂邊」,一家五口呼嘯進屋去了。

王動站在晨曦中的莊園裡沉思很久,他不擔心避難會不會成功這個問題,他現在可說是名揚全球,道家的天庭需要他的利益,別家的難道不需要?他不過是需要一個與這邊天主溝通的渠道,而這正是生於斯長於斯的吸血鬼所熟悉的。再說,觀念不同,懷孕的連城在這裡肯定不會遭到被迫流產的厄運。他必須保證連城和孩子們的萬無一失。

他稍稍站了會兒,便回去房間。清晨的陽光照亮繡花紗窗,他進去便拉開窗簾,讓陽光照到床頭。

連城醒來,見周圍大不相同,但也沒驚異,對妖精來說,變個什麼出來還不是小菜一碟。只揉揉眼睛對站一邊的王動道:「搞什麼鬼,換回來,這環境不熟悉,平日裡走路會撞來撞去。」

王動雖然微笑,可說話口吻很是嚴肅:「連城,沒徵求你的意見,這兒是法國,我已經要求Pam他們幫忙尋求這裡神仙的庇護。我不清楚天庭會不會允許我們把孩子生下來,天庭那個禁止繁殖條例讓我憂心,所以我得有備無患,保證萬無一失了才安心。我們在這兒呆著,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連城想了一下,有會兒的失神,但還是歎息道:「對,十年都沒能讓他們討論出個結果,誰知道他們知道我們擅自懷孕了會拿出什麼措施來。我昨天真不應該告訴忘機。還是你想得周到。」

王動伸手扶連城起床,好像她已經是大肚婆了似的,但兩人都有點沉重,倒沒感覺王動太過小心。吃完早飯,王動開始處理手頭財產。他必須將所有有形資產和現金,全部轉換成難以處理的票據,以保證萬一他有事時,他的財產不會被快速查封,或者被天庭悍然查抄了去維持土地公園等的開銷。他得做到,天庭只要稍有行動,所有土地公園就得翻天,綠化工程上面的樹得被渴死,而還有他早有籌劃的其他,其他……

連城看著憂心忡忡,曾經一度對王動的擔心又回到心裡,王動這麼做,會不會有其他隱情?否則,如果光是為了孩子出生的萬無一失,似乎他有點太大動干戈了一點,起碼,可以先通過要好神仙們瞭解一下天庭的意圖再作決定。她考慮了很多,才問了一句:「王動,你是不是還有什麼難言之隱讓天庭憤恨於你。」

王動想了想,道:「有。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何況我是個低賤的妖精。」

「僅僅是這個理由嗎?總有受惠於我們的和跟我們友好的神仙會站出來為我們說話。王動,十年前你擔心的事,一直沒有發生,但你也沒告訴我是什麼,是不是這件事最近有揭鍋跡象?你別自己一個人悶著悶出惡夢來,讓我跟你一起分擔。」

王動不得不放下手中所有工作,認真思考了一下,才道:「有事,但我可以告訴你,就像一座火山,如果十年前噴發的話,我無幸理,但是我拖後了它的噴發,拖後了十年,今年是我有意挑它噴發,因為這是我認為的最佳時機。我沒想到你懷孕,但這不是最大問題,因為我原先的計劃中就已經考慮到你的安全。移民到這裡,有懷孕保護,相當於雙保險,只有更安全。你別擔心,我都會應付得好,你得相信我的腦力。」

連城看著王動,擔心地道:「不,我為你擔心。從你的緊張神情來看,你沒有絕對把握。告訴我,如果不影響孩子,我和你一起分擔。這幾年我們獲得的什麼天庭嘉獎不少,總可以幫我們抵消一些懲罰。」

王動看看電腦上的時間,道「今天是六日,很順利的日子。給我三天,九日那天我如果沒處理完,我會全告訴你。別擔心,你看我一路大風大浪過來,什麼沒遭遇過?什麼時候翻過船?」

「好吧,三天時間。」連城無奈地起身,找到不熟悉的廚房,給王動倒了滿滿一杯水來,隔他左手邊。王動輕鬆地衝她一笑,一如往常。不過又忽然將頭貼上連城肚子,笑說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聽到更大動靜。連城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三天,既然是王動有意挑起火山爆發,估計這是決戰的三天了。他心裡一向有數得很。

可是,連城明知道自己水平差法力淺,不連累他,而是躲在法國等王動安全回來是最佳方案,但,這叫她怎麼坐得住。

夜晚時候,王動才處理完手頭的工作,與連城打個招呼,又與Pam夫婦商量一下,便去天山找路苔生。連城在門口看著他離開,竟有生離死別的感覺,心裡惴惴不安,擔心王動去了後不會回來。

王動沒耽誤時間,轉眼就到天山上的冰窟,找到星月輝映下晶瑩剔透的冰洞。黑暗中,只見地上黑忽忽一團,正是路苔生。王動抓起路苔生,卻發覺他已經沒了呼吸。王動倒是有點吃驚,怎麼可能,這兒雖然天寒地凍,可路苔生終究是神仙,雖然被他封住結界不能施展法力,但內裡的功力應該還是在的,怎麼可能凍死。

他心中疑問,忽然想到什麼,轉身就想鑽出冰洞,沒想到,「砰」一聲,撞上一堵無形的牆,被彈回小小冰洞,王動心說,沒錯,這是強大的結界,有神仙對他採取行動。他一把抓起地上的路苔生,手指如爪,一把抓開路苔生喉結,果然沒有閃亮的元牡珠。不用說,這是假人。在他離開的一天時間裡,有人進來救了路苔生,然後有人在此設下圈套等他入甕。

王動並不慌張,這一天正是他等待的,他早就設想了這個場面。他現在可以設法衝出去,但他沒動彈,冷冷一笑,席地打坐在冰洞中央,等候神仙現身。此時,他開始後悔沒在白天殺死路苔生,拿下路苔生的元牡珠。否則,他身上將聚集兩個神仙的法力。

但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冰凍裡寂靜得聽得見他心跳的迴響,卻不見任何神仙現身。路苔生心急,對方越是隱忍不發,他越是不能猜知對方的動機。他希望對方有人現身,以便他借此判斷情況究竟走到何種地步。但是,對方連遠遠的顯出一個人影都不曾,彷彿此地沒發生過什麼似的。

王動冷哼一聲,他佈置了十年,難道能沒料到這種軟禁結局?他可不想做那只被壓在五指山下五百年的孫猴子,他有的是辦法逼神仙現身。他掏出折疊電腦,開機,辟啪一陣操作,然後,凝聚全身法力於一點,大吼一聲,手中電腦衝破結界,飛向山下。不出所料,立刻聽到外面獵獵風聲,有神仙搶身上前,追逐電腦。但是,他們晚了。就在電腦突破結界的瞬間,現代人間科技已經將他的指令通過電波,通過天上地下,衛星和海底光纜兩路,瞬間傳向世界各地。

他甚至都不願與神仙交談,神仙們在半空撿到他的電腦後,打開折疊式屏幕,可以看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威脅。預言:五分鐘後,電腦自焚;半個小時之後,土地公園管理公司將全部撤資,所有土地廟將以一分鐘一個的速度不間斷地被夷平;一個小時之後,西北綠化工程停水停電,雪水重新無序流動,旱的旱死,澇的澇死,綠化植物將自生自滅;一個半小時之後,巨額資金流抽出剛開市的資本交易市場,中國金融崩盤;兩個小時後,你們將無法控制地看到世界各地約一百枚熱核聚變核彈衝向中國上空的天庭,爆炸照亮美麗的宇宙,你們將無家可歸;此後,強大的衝擊波將橫掃地球,引爆全世界的核彈,這些核彈,足夠地球毀滅無數次。未來,地球將永不再需預言。

看著電腦的所有神仙都驚呼出一聲,「會嗎?」這可是將神仙一網打盡,將人神共居的地球毀滅!

王動聽到了,終於聽到了外面的響動。他坐在冰洞裡面微笑,心中反問,你們會看著這些發生嗎,尤其是最後一點?

「會的,此妖身上流淌的是墨鴉的血,多年以前,墨鴉大肆製造基因武器,妄圖殺死陳姓相姓的所有人種。但墨鴉沒有現代人的知識,作惡有限。王動傳承這一種喪心病狂的血液,這種積壓千年仇恨的血液,王動什麼事都敢做得出來。當年的墨鴉就是以自取滅亡嘲笑了我們一把,他們不怕死。」這是路苔生焦急的言語。

王動聽了又是笑,這時慶幸此前沒殺死路苔生,否則沒人講解他的喪心病狂,豈不是無趣得很,萬一神仙太溫柔厚道,不敢相信世間還有想毀滅地球搞得大家都沒命的人,小心走到洞口問一聲他會不會不要自己的命,這一解釋,震撼力就打折扣了。他要的就是帶有猜疑的恐懼,帶有想像的恐懼,任何恐懼只要不落到實處,不知道因果,效果總是成倍放大。

但是王動不擔心他們採取措施,這幫神仙不懂電腦,即使臨時抱佛腳,抓了人間高手過來破解他的指令,那也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解決的,他現在的電腦水平,已經趕超只用在遊戲上面作假的連城,他那是未來世界的軟件設計水平。而且,他們手中他的電腦,將在五分鐘後自焚。這全是他十年辛苦十年學習精心安排的設計,為此他還啃透量子物理書籍,隱身在世界各地熱核聚變反應堆的電腦控制程序裡做了手腳,他擁有全世界最大的核按鈕。此刻,發射程序裡的時鐘都在倒計時。

但那一刻他也不想見到,他等著回家,等著親手迎接三個孩子的出生,等著天天晚上一把屎一把尿餵奶哄拍將三個小祖宗伺候長大。但所有的和平,都需要戰爭打前站。猶如黎明之前,必有一段幾乎令人絕望的黑暗。

神仙們正竊竊私語地討論,忽然,手中的折疊電腦發出輕微「辟啪」聲音,一線青煙從通風口直直吹出,融入神仙們的雲朵座墊,好一股化學臭氣。同時,電腦屏幕上那些血淋淋的威脅字句一概消失,如果記憶可以抹煞,大家完全可以當作剛才每看到任何東西。

有一個專門研究人間行情的神仙深思熟慮地道:「人間有一種時鐘控制器,用電腦控制,人類只要設定時間,時鐘控制器就會分秒不差的在指定時間啟動某一特定裝置。這台電腦,肯定也是裝了時鐘控制器。」立刻有神仙發出指令,令全國各省土地爺發起自查自救運動,檢查土地廟有無安裝時鐘控制器。

王動在裡面聽了啞然失笑,時鐘控制器,那是多麼古老的概念,那還是他上大學時候玩的單板機搞的小玩意兒,如今只要小小一條程序就能完成指令,隱藏在管理軟件之中,哪裡還需單獨安裝時鐘控制器。這天上一日人間一年,神仙的反應又是異常遲鈍,幾天功夫趕不上人間幾年的科技發展,轉瞬,人間已經一躍千里。這樣的神仙竟然還妄圖管理世界。就跟上世紀十九世紀初期,君主制不肯鞠躬下台一樣可笑。

果然,不一會兒,各地便紛紛報說,找不到獨立安裝的時鐘控制器類似物。王動心說,能讓你們找到嗎?以前連城舉手投足間輕而易舉地抓出竊聽器的場面他還記在心裡,神仙只有比她法力更勝,他能沒提早預計到設計好嗎?那些小壞蛋們只是一串由0和1組成的信息,哪是肉眼可見的實體。他在晶瑩的冰洞裡繼續不屑地微笑。

神仙明白,既然土地廟中的爆破裝置無法找到,顯然,後面每半個小時即將發生的事情也不可避免。被迫地,他們不得不出動首席談判專家與一個低賤的妖精對話,原本,他們以為他們可以要王動生便生,要王動死便死,不留遺患,現在看來不行,要他死,大夥兒都得陪他死。

首席談判專家乃是太白金星,當年曾因參與對孫猴子的勸誘並與孫猴子結成同志友誼而名聲大噪,以此奠定不朽首席地位。今日王動一妖雖然法力不夠大鬧天宮的級別,但此妖危險性更大,危害性更大,最要命的是,時間限制極其苛刻,簡直必須分秒必爭,害得太白金星都來不及梳理緊趕慢趕亂了一片的鬍子。

「王總啊。」就跟當年客氣地稱呼孫猴子為孫大聖似的,「有什麼話不可以好好談呢?又不是太大問題。來,我給你打開結界。」

王動在裡面不急著出來,笑道:「好啊,我們慢慢談,我不急。不過我的事可大可小,在你們眼裡,我殺死一個幽若是十惡不赦的,在我眼裡,幽若差點將我撞死,她十惡不赦。但因為我是妖精,而判決權掌握在你們手裡,我只有領死的份。我既然得死,大家也別想好過,別拿豆包不當乾糧,野百合也有春天,妖精也有尊嚴。哈哈。」

太白金星婉轉地提醒王動:「你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不要試圖與天庭對抗,你看,這兒列位神仙大員都到了,你以為你能逃得了神仙布下的天羅地網?你想想你美麗的太太,還有即將出生的孩子們,你忍心他們也跟著你一起毀滅嗎?出來吧,給你自由。你有什麼委屈直說,有什麼意見也跟我直說。」

王動微笑道:「凡人有的是氣節,妖精也是,寧可站著死,不願跪著生。我不需要你們的諒解,也不需要你們的判決,更不需要你們的赦免,你們無權判決我。請記住,今天是歷史性的一天,為了大家的共同生存目標,我們,妖精和神仙,第一次平起平坐,公平談判。如果你們不願意承認這個現實,非要以強欺弱,抱著審判我或者寬恕我的心態與我談話,請回,我們一起坐等世界末日。」

太白金星依然態度誠懇不驕不躁地道:「王總,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以前沒犯錯,天庭以前有沒有約束過你?而你殺害幽若,難道不應該接受懲罰?你再想想,如果天界、妖界、人界、地獄,這四界如果沒有天庭統一有效的管理,豈不是將會亂套?你是聰明人,知道社會需要秩序。出來吧,結界已開,我們空曠地裡深談。」

王動笑道:「當然,你們作為既得利益者,你們當然以為你們的統治無可非議的正確。但是,正因為你們的統治缺乏妖、人、地獄三界的監督,缺乏能上能下的有效機制,所以你們的統治欲無限膨脹,你們竟然能制定出神三條仙八條這樣的歧視性極強只顧及神仙自身利益的法規,竟然能制定出不拿妖精當人看的《禁止妖精繁殖條例》,竟然能因妖精撞了神仙一下而判妖精吃風三百年,竟然會因為狐狸精能力出眾有趕超仙界趨勢,而大肆殺滅天下所有妖精,竟然還有每個神仙一年殺凡人若干的硬性指標,你們的統治荒唐之極。我不認可你們的統治,寧可與你們同歸於盡。」

「王動,休得尋找借口,為殺神行為開脫。天庭的統治是不可動搖的,是鐵板一塊的,你妄圖推翻天庭統治,自立山頭的用心,至此昭然若揭。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你要相信,你逃不脫殺神的懲罰,你的罪行將株連九族。」一個強硬的聲音插入談判。

「株連吧,跑不了我,照樣跑不了你們,你們別衝我外強中乾,如果不是忌憚我手裡握著的核武,你們早把我的九族滅了,還來跟我耀武揚威?你們那麼多神仙圍攻我,夠組成天羅地網。」

「你不要有恃無恐,別以為把狐狸精送去法國就可以逃避天庭的制裁。我們已經通過兩種途徑試圖引渡狐狸精回國,一是天庭出面的外交途徑,一是我們放出一個遠古神猿老妖釘鈴,你們妖精不是可以橫穿國界嗎?而釘鈴正好願意戴罪立功。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你太太你孩子著想。」那個強硬聲音的神仙說話乾脆直接。

王動的腦袋頓時哄地炸了,沒想到天庭會無恥地動用妖精釘鈴越界抓人。遠古妖精,這是怎樣一個妖精?連城吃不吃得消?但他不得不力持鎮定,不露驚慌。「去吧,我早已經做好與你們同歸於盡的準備。你們發落我太太,你們也不可能苟延殘喘。你走吧,你們的行為已經堵住我們的和談之路,我更不願與你們談判,大家還是安靜坐等世界末日,現在好好享受人生最後一刻輝煌,把該做沒做的回去都做了。」

「不要急躁嘛,年輕人有衝動的時候,但想想你美好的生活。我們只是請你太太過來協助我們對你做工作,你不要有那麼大的牴觸情緒。但我也可以告訴你,我們已經通過外交途徑統治各天庭,開始著手檢查核彈發射裝置,把即將發射的核彈消滅於無形。你呢,還是出來束手就擒吧,以一妖之力對抗天庭整體,無疑螳臂當車。」太白金星軟硬兼施。

《最後的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