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你們不是死對頭?小七,你要想清楚,你約了,你就得給我們做中間人。」

「知道,但我得想想他手機號碼。」梁思申還在捕捉著打上火漆封存的記憶,李力已經翻出一隻電子記事本查閱,一會兒工夫,李力就把楊巡的號碼放在梁思申面前,這時候梁思申也想到楊巡的號碼,對照之下才發現自己已經落後,人家楊巡的已經改作139開頭的號碼了。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那邊的楊巡接起,梁思申聽見楊巡開口就說「晚上好,梁總」,一愣之下想到楊巡是在跟她手中手機的主人梁大打招呼,心說這雙方互不聯繫,卻是知己知彼得很。梁思申感覺有事有人無事無人,雖然知道楊巡不會譏笑她在香港機場時候揚長離開,但現在又巴巴兒地主動找上門,自己總是心理尷尬。她有些自嘲地道:「我姓梁,可不是總。我梁思申,在絲路大飯店十三樓吃飯,你有空出來嗎?有兩…」

「有,我立刻過去,十分鐘。」

梁思申聽到電話那邊「我先走」的聲音,估計楊巡在別處的一個飯局告別,忙道:「我剛才的話還沒說完,想見你的是我堂哥和李總,你商場項目的其他兩位股東,我只做個媒介,請你考慮後再答應。」

那邊已經從飯桌邊起身的楊巡愣了一下,才想到對了,這個電話號碼是梁凡的,當然梁凡應該在場。那兩個股東想要跟他談什麼?但楊巡還是英勇地道:「我立刻過去。」無論到場時候會遇到什麼事,他去,是給梁思申一個回報。而且他想,梁思申親自出面的事,總是梁思申自己能操控的吧,那應該不會對他有什麼傷害。當初想清楚前因後果之後,他看人客觀了許多。

梁思申對楊巡的態度有些驚異,回頭想想楊巡在去香港飛機上對她的表態,難道這個人嘴裡也能說出真話?她但願自己這回不是再做東郭先生,拜託楊巡能真有良心發現。不過她對此所抱希望不大,她對楊巡這個人的真真假假已經沒什麼信心。因此她對梁大和李力道:「我只負責幫你們叫人來,幫你們壓陣,其餘的你們自己談。」

梁思申說話時候,她自己的手機響起,卻是宋運輝來電。沒想到程開顏突襲來訪,由其哥哥陪同直搗宋家探望女兒宋引。宋運輝說他正回家處理。梁思申心裡添堵,不免想起媽媽在婚前的警告。她一時心煩意亂的,她也知道自己最近可能荷爾蒙失常,情緒經常起伏,她只能勉強控制自己喜怒不形於色,卻不能讓自己心裡超然,總是忍不住地想他們原來的一家三口見面會是什麼光景,因為宋運輝的這個電話明顯是提醒她短時間內別回家遇尷尬的。

梁大見梁思申臉上有些變色,等著她關掉手機,正要問什麼,梁思申就要回苦橙花油。拿到苦橙花油的梁思申道個歉出去了,梁大與李力就商議該怎麼與楊巡談。

梁思申走到外面,才可以神色放肆一下,她不由得想到前兩天與宋運輝討論的有關宋引出國讀書的問題,一時有些灰心,人家小姑娘自己有親娘的,她著急多情什麼啊?她不得不再次深呼吸,提醒自己理智、疏遠,不要摻和宋引與宋引親娘的事,她提醒自己,她所做的一切,無非是為宋運輝。

但她沒清靜多久,身後便傳來一聲欣喜的招呼:「梁小姐?謝謝你還特意出來等我。」

梁思申一怔,感覺楊巡是誤會了,但她也沒解釋,回身道:「你來得好快,他們都在裡面。」她看到楊巡穿一件豎條紋T恤,米色褲子,倒是挺乾淨利落的樣子。兩隻眼睛則是依舊墨黑,只是可能因為看到她而閃亮。

楊巡一徑地誤會梁思申站在外面是在等他,他心裡非常高興,可也隱隱有些擔憂,難道與另外兩個股東的會面將是一場硬戰?要不然梁思申實在是沒理由出來等。他看梁思申穿一襲黑色無袖、中間收腰但沒腰帶的窄裙,裙子上什麼裝飾都沒有,那麼簡單,卻那麼高貴。他跟著搖曳生姿的梁思申一起進去,心說自己跟小廝一樣。

等到桌邊,楊巡便看到他們三個已經吃了一半。梁思申見此解釋:「對不起,我們吃飯說話提起你,我自告奮勇聯繫你,打斷你那邊吃飯,請諒解。我們另外點幾個菜吧。」

楊巡連忙道:「不用,不用,我那邊正好已經結束,吃飽的才趕來這兒。李總好,梁總好,好久不見。」他說話時候已經一眼關六將三個人都仔細看了一遍,見大家神色都挺輕鬆,先自放心,卻見梁思申臉色不大好,不由得關心,可又不便多問,兩人關係現時不比昔日。

對於商場的經營,楊巡雖說沒法插手,可商場幾個主要頭目,除了上海派來的,他能買通的買通,能交往的交往,雖然不能說瞭如指掌,卻也大致有數。他總得對自己怎麼被黑的心裡有個數吧,總不能糊里糊塗在商場項目上背一身無底洞般的債吧,要看著不行,他就得豁出去拚命。因此對於今天的談話,他基本能做到對形勢有所把握,他只是無法把握這群子弟心裡頭的想法,他從來最忌憚這種子弟。

李力客氣地道:「楊總,對現階段商場的經營有什麼想法?」

楊巡笑道:「我沒想法,我只看到商場每天挺光鮮地開著,那就行。」

李力和梁大一時都沒話,要他們如何解釋為什麼商場如此光鮮地開著,他們卻想把經營權有償轉交呢?那簡直是當著這個小生意人的面抽他們兩張高貴臉的耳光。這才發現一句看似客氣的話,其實回味辛辣。梁思申雖然心情無端煩躁,可也只好扮演好中間人的角色,有意打個圓場:「剛剛看到報紙上有你的歐洲街的招租廣告。」

「哦,還行嗎?我委託廣告公司製作的,總算有些噱頭。」

「挺好,不過誰要是自己去街上走走應該更好。」

「我那天看到你帶著宋引逛街。本來想上去招呼…」

「歐洲街進駐的鋪面控制得很到位。不過如果改成步行街就更好,而且街上也還缺一家有點品位的咖啡店,如果風和日麗情況下,撐幾把大太陽傘,遊客逛街累了傘下坐著喝咖啡聊天,又是看風景又是當風景,不是更有風情?」

「好主意,你的辦法總是最好。可是步行街難辦啊,上回跟朋友提起,朋友勸我趁早打消念頭。」

「每個城市需要有一處悠閒逛街的所在,比如香港廟街、中環、旺角的步行街,那幾乎是城市的商業標誌。」李力插了一句嘴,但驕傲,還是讓李力無法將商場的經營問題說出口。

「是,能申請到步行街,歐洲街的風格會更上一層樓。楊…」梁思申忽然惑於如何稱呼楊巡,過去都是直呼名字,現在再直呼似乎不妥,楊巡也現在改稱她為「梁小姐」了呢,她遲疑了一下,道:「大家隨意交流吧,楊總對商場現在的定位有什麼看法?」

楊巡不便輕易評價商場,因不知在座李梁二人究竟是什麼打算,只圓滑地道:「我看著基本上是你原定的設想。」

梁思申道:「我的?我只設想一個輪廓,我說具體的經營要根據本地平均經濟水準和潮流風向來定。沒關係,你暢所欲言,今天大家都是善…意。」說到這兒,梁思申自己也不信,不由的一笑,對梁凡道:「梁大,你得答應我不得秋後算賬。」

梁凡點頭。梁思申不等梁凡說話,就接著道:「楊總,以前我跟你之間誤會比較深,梁大是我堂哥,當然對你不客氣。今天我們說好盡棄前嫌,三個股東正式坐一起友好商議商場的未來。我作為曾經在商場項目投入心血的一員,我今天做個中間人,如何?請雙方都給我面子。如果答應,我們乾杯。」

三個男人都詫異梁思申這麼說話,尤其是梁大和李力,心說梁思申敢這麼說,難道是她在楊巡面前還有一句話的份量?楊巡也是奇怪,難道今天的議題是和解?梁思申迎出門的用意便是捧他一下給他面子,以使他可以平等地跟李力梁凡平等對話?和解,對他來說,無疑是砸在商場的股份失而復得。這樣的好事,簡直讓楊巡有些不敢置信。三個男人不約而同沉默著舉杯,與梁思申最早舉起的酒杯碰了一下。但梁大和李力也都不約而同跟梁思申說道:「你別喝。」

楊巡不知道怎麼回事,看看梁思申,又看看同樣是臉色蒼白的梁凡,心中嘀咕,但他自己還是把杯中酒喝了。

梁思申道:「楊總,我向兩位提議,希望你這個本地人參與商場的經營,也向他們推薦你經營的很好的商業街和兩家市場。我認為,楊總,你是投資人之一,又身在本地,商場經營方面的負擔,你義不容辭。」

楊巡終於聽出今天會面的主題,但不清楚另外兩個投資人究竟是怎麼想,先忍不住道:「梁小姐,你還是叫我楊巡吧,你叫我楊總,我全身汗毛都會跳舞。」等梁思申笑著點頭,他又道,「我對商業方面見識有限,現在做的都是怎麼把商舖租出去,租出去後他們怎麼招呼客人上門,我就不管了。對商場的經營,我一竅不通。」

李力挺感謝梁思申幫他們說了會令他們尷尬的開場白,還肩負了比中間人責任更重的會談組織者的使命,讓他和梁凡不用對楊巡這個小商人低頭,他明顯感到談話氛圍寬鬆許多,話題也一下外延很多。他便解釋道:「現在的商場已經有別於過去的百貨商店,過去的商店出資進貨,堆放進倉庫,然後逐步放到商店裡面銷售。商場賺取的是商品的差價。現在的商場發展趨勢,在我們看來是上面有屋頂的購物街,你的歐洲街上面加蓋一個屋頂,前後用大門封住,就立刻變成商場,因此經營商場與經營商業街異曲同工。你的歐洲街是出租一家一家的門面,我們商場是將每個樓面劃分成一塊一塊的區域,按照分類將區域出租給不同商戶。不知道我有沒有將意思說明白?」

楊巡點頭,「我瞭解,像寶姿、提克、櫻、蜜雪兒、紫瀾門這些品牌也在我那兒開店。但我不清楚你們希望我怎麼參與經營,我醜話說前頭,我不是一個好合作人,我喜歡自說自話。據我瞭解兩位也是很強勢的人,與梁小姐的放權很不相同。我看我要是摻合進來,最後肯定以鬧矛盾收場。」

梁思申聽到楊巡提她過去放權,不禁戲謔地撇了撇嘴,楊巡早就看到,忙道:「我再道歉一次。」梁思申一笑,不語。她今天出面幫梁大的忙,已經意味著不能再追究楊巡的意思。

還是李力道:「楊總說的倒是實話。我看如果接受梁小姐提議的話,我和梁凡就得退出商場日常經營事務。最簡單直接的辦法,不如經營權交給你楊總,我們每年提取固定收益。至於商場建築的增值,依然按照股份分享。」

楊巡說起正事,一臉冷靜,「可我對商場經營一竅不通,再加現在商場的經營檔次追著上海跑,對本地顧客並不適合,我不知道由我來管會不會虧本。我要求不高,給我一年期限,虧了算我,贏了你們也沒有,算是大家用一年時間冒一次險。一年後我們再坐一起談固定收益分配數字。我還有一個建議,如果兩位看得起我楊巡,你們索性把手裡股份賣給我,也省得你們辛苦地跑來跑去。說實話,這家商場我投入心血很多,比其他任何一個項目都多,投入的感情也很多。所以我雖然現在財力不一定夠,可只要你們想轉讓,我砸鍋賣鐵都接著。」

梁思申聽了前段,心說楊巡這個奸商可真說得出口,還一年期限的冒險呢。但聽了後面,她立刻看向梁凡和李力,不知道這兩人作如何表態,也心說難道楊巡財力如此雄厚了?按說不可能,他的歐洲街只是出租,而不是賣產權,因此楊巡的固定資產賬面值會比較高,但手頭現金流不足。而這兒是金融並不發達的國內,楊巡收購資金何來?

李力看著梁凡,道:「前面一個建議我們可以討價還價,後面的建議…恕我無法接受。」

「大家都考慮吧,今天只是隨便談談…」梁思申說到這兒,卻一眼瞥到門口宋運輝走進來。她驚訝,這麼快擺平前妻了?而且他本來沒說要來的。她想招呼,可是看到宋運輝已經一眼看到她,她便懶懶等著他過來了。卻見不斷有人起立招呼宋運輝,她心說他倒是名人。好在宋運輝只是握手招呼一下,逕直就來她這一桌。他們做的是方桌,四個人剛好,宋運輝來,便得與梁思申擠坐一邊桌沿。

宋運輝本來就對李力在場心存疙瘩,一來又見楊巡,心說他太太真是群狼環伺。因此與大夥兒招呼後,變毫不避嫌地對梁思申貼耳用英語道:「我讓司機送他們走,帶上貓貓連夜離城回金州。十天後去接回。」外人看著都覺得兩人真是親暱,其實宋運輝是特意趕著過來,怕梁思申有情緒。而楊巡立刻便扭轉臉去,不想看眼前一幕。

梁思申沒想到宋運輝做得這麼徹底,簡直就跟送瘟神一樣,她不由得道:「會很辛苦。」

「放心,我不擔心別人還擔心貓貓呢。我已經吩咐司機在下一個城市住店,差不多不到兩個小時路程。他們是存心打上門來,原諒我處理起來不想留後患。」現在梁思申懷孕,經不起風吹草動。

梁思申點頭,她見識過程開顏,以前對程開顏不以為然,現在則是不便置評,但心裡卻知道,那種牛人是不大會理智地用腦筋做事的人。唯獨可憐宋引,投胎是個技術活。

梁大見此笑道:「你們兩個不用這樣吧?七妹夫,恭喜你即將當爸爸。」

這邊宋運輝放心與梁大說笑,楊巡卻是聽了梁大的話傻眼。再看梁思申,見她稍稍往後撤了點,嬌俏地趴在宋運輝肩背,笑嘻嘻地看著宋運輝與梁大說他們梁家的事情,那副親愛模樣,他看著心裡堵。

梁思申等宋運輝與梁大說了幾句,才把今天將楊巡請來的前因後果說了一下。宋運輝本來是刻意冷落楊巡,到這時才若無其事地笑道:「小楊,了不起。」

楊巡忙道:「宋總這麼說我得鑽桌底了。當初如果不是宋總讓我來沿海發展,我現在還蹲東北那旮旯凍著呢。在宋總面前我怎麼敢稱了不起。宋總,這幾天聽黨校老師的課,我總算是知道那些政策的來龍去脈,想想當年我什麼都不知道,到這幾天才能真正體會宋總的長遠眼光。宋總,再謝謝你。」

楊巡站起來敬酒,宋運輝拿起梁思申的酒杯,沒站起來,與楊巡碰了下,稍微沾點酒意思了一下,楊巡則是全部喝完才坐。宋運輝微笑道:「這個謝,我應該當得起。」但隨即便放開楊巡,對梁思申道:「你喝酒?」

「喝了又怎麼樣?」

宋運輝只得縱容地笑笑。李力旁邊跟著梁大起哄,沒事人一般,反而楊巡一身拘謹。梁大和李力都以為楊巡見了宋運輝不敢動彈。

陸續有幾個人過來跟宋運輝招呼,敬酒。梁思申旁觀,沒再靠著丈夫撒嬌,端莊地作其夫人狀。這時候她才發現,其實宋運輝和李力梁大的年齡不相上下,可看上去宋運輝似乎成熟許多。仔細看,宋運輝的鬢角依稀可見霜花。她心疼他,想到初見時他還是個豆芽菜似的少年,當時她和他曾那麼快快樂樂地一輪花鳥草蟲的話題,而今他一路赤手空拳打拼到今天的成就,不知經歷多少辛苦。

想到桌上還有一個人也是自己打拼過來的,她看向楊巡,見楊巡有些神思恍惚,她忽然想到,楊巡似乎只比她大一兩歲。她再看臉龐光滑的李力和梁大,心說她其實與李力梁大是一路貨色。

飯桌上最終當然不可能達成口頭協議,大家都比較有誠意地約定明天晚上繼續談。回頭散席,楊巡先送宋運輝和梁思申夫婦離開,他才回到自己車子,滿心煩躁。他覺得他不應該對梁思申懷孕反應這麼大,他們既然結婚,當然會生小孩。可他就是沒來由地煩,反而沒心力去考慮正事兒,只一個勁地發呆。

他還想到,果然,梁思申的為人是沒錯的,看今天梁思申不計前嫌幫他重回商場,那是對他多大的幫助,他很相信,如果不是梁思申在場,他與梁凡李力不可能平等談話。可惜,老天只給他一次機會,今天梁思申雖然後來又稱呼他名字,可已經不復過去的信任。他還同樣失去宋運輝。

每每想到這些,楊巡都是懊惱萬分,今天自然更添三分。

回到家裡,見與他一起出去的楊速還沒回來,只有楊邐在看電視。楊邐自與楊巡口角後,便對大哥實施冷戰,但是楊巡對小妹「態度是好的,原則是堅持的」,早不到一天便又言笑無忌了,上海買房的事,卻是交給楊速依舊照他說的辦。楊邐爭氣來爭氣去,畢竟知道自己剛開始工作收入有限,便心照不宣地不提。

楊巡一肚子的懊惱,正需要有人說話,看到楊邐便道:「今天我吃飯吃到一半,梁思申打電話讓我過去。她幫我牽線,看起來我那些商場股份又可以回來了。你看,這人不錯吧。」

楊邐並沒挪窩,兩眼盯著電視,卻又沒好好看,只是拿著遙控器不斷地轉台,聞言不屑地道:「比如我去買一斤糖,第一種辦法是店員抓了一斤多去秤,中途不斷抓出來才能達到一斤;第二種辦法是店員先抓不到一斤,然後不斷添加湊夠一斤。同樣是買一斤糖,經考證,後者給人的滿意度要高得多。這就是沒法用理智來說明的貪小心理的滿足。商場的股份本來你就有份,人家先剝奪了你,現在又還給你,你還感激涕零呢,真是,梁思申這買賣做得也太絕了,連人心一併收買。」

楊巡聽了無語,被楊邐這小傢伙認定了的東西,她都能找到歪理,大學四年怎麼光學了這些。他忍不住問:「你現在的工作用不到專業,你不覺得可惜嗎?」

「大哥這話太狹隘了,什麼叫可惜?四年的時間重要,還是一輩子快樂地工作重要?當然是後者。當初選擇專業的時候我只是個農村小丫頭,只知道東海廠的宋廠長好威風,我要學他。但他再威風,放到上海也不過是滄海一粟。四年大學學的不僅是專業,更是洗腦,是學習全新的思考方式。既然在上海工作,目光要放遠點啦。」

楊巡奇道:「老三國外讀回來,不是更得狂三狂四?」

「起碼梁思申從國外轉一圈回來,就不大看得起大哥你。」

楊巡道:「回頭上海多的是高鼻子,你當心。」楊巡的情緒很複雜,有喜有憂,懶得與楊邐爭辯,進去浴室洗澡。本來兩兄弟住著沒叫保姆,自己隨便打掃一下算數。但是進來一個小妹,兩個當哥哥的就不便隨便,只好過上有保姆的好日子。因此家裡的浴室倒是每天乾淨亮堂。

楊巡透過鏡子看到手臂上在東北做手術時留下的疤痕,心說楊邐不吃虧不知道江湖險惡,她以為外面的人都是她媽媽她哥哥嗎?像梁思申那樣的人幾乎是稀罕品種了,她還那兒挑剔呢。但他現在即使再苦口婆心都說不通楊邐,楊邐心裡有一套自以為比他這個當哥哥的更高明的名校理論,聽不進他在社會大學滾打摸索出的家傳土方。

一頓冷水澡衝下來,楊巡腦門子的熱度才退燒了一點,人也平靜許多。客廳裡是一台一匹半的空調吹著,非常涼爽。楊巡坐下看著楊邐換著台專門看廣告,在上海台停留的時間尤其多,連楊巡都覺得上海台的廣告最好看。問楊邐為什麼不看連續劇,楊邐鄙夷地說連續劇弱智。楊巡又無語,他不知道他在楊邐眼裡該是怎樣的低級趣味,難怪前面談過的兩個大學生女朋友多對他有淡淡的不屑,原來都是楊邐這樣的人。當然,他是初中生。

楊巡挺生氣,他也覺得電視劇弱智呢,哪有好人好成不要命,壞人壞得沒道理,可不喜歡看就別看唄,多的是書。楊巡心中更確定,楊邐需要被社會好好教育。

但是被楊邐攪了腦子,楊巡倒是不再沉湎,開始考慮拿回商場的種種事宜。這時候,楊邐製造的電視雜音對他沒影響了,他抱著手臂低頭看地,回思今天晚飯上面的談話。為什麼梁思申肯出面打這個電話招呼他過去?從香港見面時候的情形看,梁思申即使不再責怪他,卻也不想搭理他,因此這個電話肯定是有原因的。可是看後面的談話,梁凡和李力又似乎是沒考慮周全的樣子。他知道商場經營不好,小虧,但也不至於弄到梁凡和李力要求著梁思申找他,這些小虧比之商場建築物的升值,並不令人擔心。如果說由梁凡和李力要求梁思申做強力中介,可能理由上說不通。

楊巡不知道梁凡和李力究竟是什麼考慮。而其實商場被他經營,應該是對他非常有利。他已經利用歐洲街收集一批經營有點檔次的消費品公司,這些人的經營範圍與商場的那些重疊。往後商場經營權到他手上的話,他幾乎可以一統本城中高檔消費品的市場了。再加他的兩家集貿市場經營的百貨日雜,他的戰線將一貫到底,各檔次齊全,他只會更方便管理那些經營消費品的公司。如果歐洲街加商場,這兩家一起壟斷本市一半中高檔消費品市場的話,他手中的主動權更足了。這個主動權,意味的就是租金收入的提高。

那麼,他對商場的經營權是不是該志在必得?可是,想到他只佔有少量股份,做好了,提升的商場固定資產增值,他佔不到多少,相比固定資產增值,經營收入著實不算多。而且經營得好的話,大股東隨時可以開會奪回他的經營權。他吃力不討好。最稱心如意的途徑,當然是只有收購梁凡和李力手裡的股份了。可是,他們肯答應嗎?

一會楊速回家,楊巡叫住楊速不讓洗澡,與楊速細細討論各種可能。楊邐最先側著耳朵聽了會兒,可後來越聽越沒勁,想那麼多幹嗎,何不乾脆點,明天見面擺出條件,答應就答應,不答應就不答應,這不很簡單的嗎?誰都不是笨蛋,難道會看不到好處壞處,需要那麼蘑菇做什麼?他坐遠了點,繼續看她的電視,耳不聽為淨。

楊巡看小妹一眼,等討論結束,才對楊邐道:「老四,你要去的公司有多大規模?」

「不知道,反正是外資,走進去一看辦公室就知道正規。」

楊巡點點頭,道:「好。老四你記著,你大哥我的資產,明天我讓財務給你個確切數字。等大哥說什麼都拿下這個商場後,老四,大哥把幾個場子整整,弄個集團,門面會怎樣?」

楊邐一點都不示弱,「大哥,你可以試試,你組建集團後,招得到排名前十的名牌大學畢業生不。」

《大江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