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咦,我果然沒看錯,你是個有信仰的君子。我向你道歉,非常非常對不起,那天吃飯時候對你誤解,協助小曲對你大打出手。我希望當面向你道歉,也希望可以奉上一些小小心意,稍稍挽回你的損失。」

「這個算了算了,是我有錯在先。你說得沒錯,身心合一堅持第二條的人鳳毛麟角,我沒事先聲明是我的失誤,你不用道歉。」

安迪原本讓兩坨口紅鬧得在洗手間裡心驚肉跳,可耳邊源源不斷被灌輸曲筱綃的歪理,她怎麼都無法集中心神怨歎身世,被動地聽曲筱綃滔滔不絕地將邱瑩瑩罵得悶聲不響。等曲筱綃大咳,她才發現臉上已經洗淨,她連忙出來打算調停,免得她的家變成戰場,可她只夠眼看著曲筱綃妖裊的身影一閃湮沒在門背後,而她的客廳裡是目瞪口呆的邱瑩瑩。安迪擔心自己一張嘴,就被從來就是邏輯很有問題的邱瑩瑩遷怒,她只好閉嘴,朝曲筱綃逝去的方向看著,裝傻。她第一次發現裝傻是一件挺吃力的事,她的腦袋無時無刻不在接受外界傳遞來的信息,她也隨時隨地對信息作出迅速反應,讓她呆著不做反應,那需要極大的定力。

幸好,樊勝美的電話打到邱瑩瑩的手機上了。老好樊勝美的聲音讓邱瑩瑩如沐春風,邱瑩瑩不知不覺流下委屈的眼淚。

「樊姐,我沒事了,嗯,在安迪這兒吃了一碗很好吃的雞湯麵,差不多恢復了。」

「剛才給你打電話,一直占線,一大早電話就熱線了?應勤好嗎?」

邱瑩瑩一聽到樊姐提起應勤,更是嗚嗚地哭出聲來,「應勤先走了,把我交給安迪。樊姐,我是不是很傻,是不是個恩將仇報的人,為什麼什麼事兒到了我手裡總不成功呢…」

安迪聽到這兒,躡手躡腳地又躲回客衛了,她開動洗衣機,開始洗衣服。

樊勝美不知家裡發生了什麼,還以為邱瑩瑩病後情緒低落,忙安撫道:「你性格直爽,沒有壞心眼,我們都愛你啊。你怎麼會是恩將仇報的人呢,我遇到困難的時候,永遠是你堅定地站在我身後支持我,幫助我,你不知我多感激你。小邱,應勤先走不是你的錯,他心裡有疙瘩,你不能勉強他心裡帶著疙瘩對你笑。等他想通了,消化了心裡的疙瘩,他自然會回到你身邊。你別想著這是你的不成功,談戀愛這種事,哪有一直一帆順風的。聽樊姐的,笑笑,吃飽了曬曬太陽,看本言情小說,不要胡思亂想。」

「沒有沒有,應勤被安迪一封電郵勸回來了,他向我道歉,說他不應該怪我不是處女,還保證一定送我回家過春節。我正要問你該做些什麼準備呢。回家這一路開車要一兩天時間,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應勤說話呢。」

安迪一聽邱瑩瑩又成功地抓不住重心轉移話題了,她才從洗手間脫身出來,上網專心做事。對於邱瑩瑩的大力表揚,她充耳不聞。

樊勝美則是專心聽邱瑩瑩給她讀電郵,聽到第五條開始,就亂了。她只好耐心將全部聽完,小心地道:「怎麼像小時候編的計算機程序?」

「是啊是啊,所以應勤一看就聽進去了,安迪說什麼,他答應什麼。」

樊勝美噓一口氣,原來不是她勸解應勤的水平不好,而是她的鍋沒配上應勤的蓋,所以應勤接收不良,反應不佳。

兩人約好,明天週日晚上見面詳談,都挺快樂地掛機了。曲筱綃在2203也很快樂,她將大清早受的悶氣速戰速決了,回頭便可一身輕鬆地與趙醫生好好出去玩兒,多爽快。在她的人生字典中,從無忍氣吞聲這四個字。

只有安迪不快樂,邱瑩瑩那邊的絮叨才結束,她手機顯示有包太的電話進來。接還是不接?難道包奕凡這麼快就開始做他娘的思想工作,而包太這麼快就有了反應?她還是硬著頭皮接起來了。

包太如今是加倍的熱情,當然更是開口就喊「囡囡」,若不是怕肉麻死了安迪,反而惹安迪反感,她一准在「囡囡」面前加「寶貝」兩個字。「囡囡,我到海市了,哈哈,沒想到吧?我來看你,順便辦一件小私事。現在是十一點多點兒,我們一起吃個飯吧?我兒子也在你那兒吧,讓他聽個電話。」

「包奕凡他清早離開,這會兒可能已經飛到家了。」

「啊?你們…怎麼了?他要是欺負你,你跟我說,我罵他。這臭小孩…嗯,我跟人搶出租車。」

安迪不知怎麼編派包奕凡回家的原因,正好見好就收,「您忙,我等您坐上車再給您電話。」

兩人心照不宣地結束通話,包太立馬一個電話搜兒子去了。安迪也猜到如此,她就不給包奕凡打電話了,轉而跟邱瑩瑩道:「小邱,我這兒有點兒事要處理,你回2202好不好?」

「好勒。安迪,今天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你幫了我太大的忙。回頭應勤再打電話過來,我會記得用你的辦法應付。」

安迪微笑點頭,愣是克制住自己不說話,免得問邱瑩瑩她的應付辦法究竟是什麼,邱瑩瑩究竟學到幾成。

等邱瑩瑩一走,她又跌回煩躁狀態,敢情剛才那些散心的事兒都白幹了,只要事情一涉及到包太,她怎麼都淡定不起來。

包太沒讓她多等,很快,電話又搶在包奕凡面前,鑽進她的手機。可這一回,包太一張嘴,「安迪…」便沒了下文,電話那頭傳來克制的嗚咽聲。安迪吃驚,她千算萬算,穿上層層鎧甲準備迎接來自包太的挑戰,想不到,包太一上場就丟盔棄甲,潰不成軍了。安迪一時有點兒應對不過來,發了一下楞,才道:「怎麼了?」

「安迪,我們娘兒倆好命苦啊。你道我來海市幹什麼?我老公比我早一班飛機飛海市,有人說他進了女人的門,我要親自過來看個明白。這種事兒我都沒臉跟兒子開口,在兒子面前還得裝出他爹媽感情很好的樣子,免得他急起來跟他老爹沒完,我兒子是最重感情的人。想不到我還是給他闖了禍了,安迪啊,我對不起你了,我只曉得老母雞一樣護著我兒子,想不到傷到你身上了,我好後悔,我該怎麼向你道歉才好呢。唉,嗚嗚嗚…」

安迪被包太哭得手足無措,可又不能說她不在意,她要是不在意,就不會一早趕包奕凡離開了。她還在糾結,就聽電話那端一聲驚呼。「噯,怎麼了?」

「我撞車。」

安迪只能眼睛一閉,吐出一口氣,「要緊嗎?」

「追尾了,嚇人。哎喲,我行李還在後備箱裡。」

安迪眼睛朝天翻著,「趕緊報警,我去接您。說個周圍顯眼的建築給我吧。」

包太掛著眼淚含笑讓完好無損的出租車停到路邊一家顯眼的賓館,她拎行李站到路邊,給了司機雙倍車資。寒冬臘月雖然冷,可她不怕,她終於賺得安迪心甘情願給她做司機。

即便是包太哭訴來海市捉姦的事無法向兒子開口,安迪卻一邊披外套,一邊打電話向包奕凡如實匯報包太的來龍去脈,請教該如何應對。她才不自作多情地替包太向包奕凡保密,可以向她這麼個外人透露的事必然不是秘密,她這麼認為。

包奕凡一聽,頭皮都炸了,他覺得媽媽此行必然有詐,可又無法阻止安迪去接媽媽,萬一是真的出車禍呢。而捉他爸爸的奸?包奕凡在安迪面前差點兒無地自容。他只能語無倫次地勸阻安迪千萬不要參與捉姦。可包奕凡無法打電話去責問媽媽,因為他正需要上演與安迪分手的大戲,此時不能穿幫。

安迪根據包奕凡的指示,帶上墨鏡以迴避包太探詢心靈窗口。也領了包奕凡的指示,凡是他媽提到包家的事兒,她只以一句「我已經與包奕凡分手」以不變應萬變。本來安迪挺頭痛於包太的大駕光臨,一看包奕凡比她更頭痛,甚至毫不迴避地連連歎息,她便不頭痛了,顯然,包奕凡很清楚她媽媽是什麼樣的人,那麼包奕凡更應該懂得怎麼做。

安迪出發,包奕凡焦躁如熱鍋上的螞蟻。安迪仗著包太不認識她的車,先行經包太一次,觀察一下包太的動態,給包奕凡打電話匯報他媽看上去並無傷痛,才繞了一圈再轉回來,將車停在包太身邊。

早在繞行一圈時,安迪已經看清,包太帶著一隻大行李箱,深情淡漠,心事重重,看樣子前面說的話不像是做戲。安迪停下車,便自覺直奔行李,打算替包太拎行李上車。可包太早提前一步孔武有力地拎起大箱子。兩個女人一起將手落在行李箱上,包太不禁一笑,「囡囡,我自己來。我們苦出身,不像你出國留學細手細腿沒做過苦勞力。」

安迪微笑,與包太一起將箱子扛到車上。箱子倒是不重。等安迪繞到駕駛座,包太就給安迪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處地址,「很晚了,我們去這家飯店吃點兒。好像離這兒不太遠。」

安迪一看,是她曾經去吃過的一家店,比較高檔。但她再好記性也得再查一下GPS,背下道路之後才能出發。可她才剛上路,包太就石破天驚給她一句實話,「囡囡,我朋友說,我老公領著個二十幾歲小姑娘在那家飯店吃飯。不知道我們趕過去還來不來得及。」

安迪不知如何應對,索性不吱聲。但包太體貼地道:「我曉得你怕尷尬,不用擔心,我自己也不會露面撞破他們好事。我只是要看個清楚,不想做別的。都一大把年紀了,想激動也激動不起來。」

安迪聳聳肩,依然不吱聲。幸好一路上包太不再糾纏於這個問題,而是開始念叨安迪穿衣服太素。安迪擔心了一路,可包太一直不提包奕凡,令她肩頭壓力不知不覺地消失了,她連一句「我已與包奕凡分手」都不用說。彷彿身邊坐的不是包奕凡的娘,而只是一個普通女性長輩,而且這個女性長輩見多識廣,言語活潑,善解人意。最棒的是,包太竟能指路。

因此安迪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將車開到包太要求餐廳樓下的地下停車場。時間已經很晚,很巧,正好見老包手挽一個年輕女孩走出電梯,尋覓車子。車內小小空間裡的空氣趨於凝重,安迪只有繼續閉嘴。可暗淡光線下,安迪看到包太偷偷低頭抹淚。可見即使年紀大了,依然是會激動的。

車內空氣一直沉悶到老包駕車離去。老包與那女子拉拉扯扯,嘻嘻哈哈,有點兒為老不尊,因此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才上車,這幾分鐘,煞是煎熬。那輛車子是奔馳S500,「這輛車子,我認識。」安迪沒話找話。那車子是包奕凡第一次見她時用的車子。

「嗯,我們放在海市的車子,我也經常用。」包太擦乾眼淚,抬起頭,就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我們上去吃點兒,折騰一上午,餓死了。」

安迪無語跟上。進了電梯,包太見左右無人,感慨道:「囡囡,我真喜歡你這麼有教養的女孩子,遇到這種事情,不說話才是最體貼。」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包太深深地看看她,無語。兩人一起進了飯店。安迪想不通,包太何以非要到這家剛剛丈夫幽會過其他女人的飯店吃飯。換她,一定是遠遠地躲開這家飯店,永不再見。甚至她都有些懷疑,他們兩個落座的雙人位,可能正是剛才老包與小三坐的位置。看看包太泰然入座,掏出小化妝鏡稍稍補妝,安迪繼續不知所措。

包太專心補妝,但不忘隨時插嘴點幾樣她想吃的菜,正常得令人髮指。等服務員走開,包太才停止補妝,感喟道:「剛才讓你笑話啦。我一會兒說老了激動不起來,一會兒又掉眼淚,真是出爾反爾。我們這一代,做什麼都不爽氣,以前是因為窮,沒錢做什麼都不成。現在不窮了,反而更束手束腳。不像你們年輕人,自己經濟獨立,不喜歡就直接說,唉,我真羨慕你們。」

安迪心說這與時代不相干,當年魏國強說離開就離開,才沒把與她媽媽的感情當回事。而包太后面一句似乎說的是她和包奕凡。安迪只能笑笑,「我們剛才點的菜全是葷的。」

「哈哈,是嗎?真開心你也喜歡吃葷的,我最討厭小姑娘吃得跟鳥一樣多,一說吃葷的,跟殺他們頭一樣。囡囡,我現在在想他們吃完…」包太說到這兒停住,刷刷抽出兩張面紙,緊緊捂到眼睛上,不說話了。安迪真想向包奕凡求救,可面對人精似的包太,她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悶聲不響作陪。

等第一隻菜上桌,包太才挪開面紙,眼圈紅紅地道:「老鬼以前跟我鬧過一場離婚,我死活不離。別人只道我放不下家財,實際上呢,他們說得全對。可不是我放不下,而是我替兒子放不下。我要是答應離婚,即使兒子判給老鬼,等新人一進門,生下一男半女,老鬼立馬忘記大兒子。歷史上廢嫡子立貴妃兒子的事兒還少嗎?我不能圖自己清靜,讓兒子吃虧。只要我霸定位置,我兒子就不會吃虧。其實這幾年我早已把婚姻這種事看淡了,可親眼目睹,還是傷心,還是傷心。」說到這兒,兩張面紙又回到臉上。

安迪心說,難怪包太在兒子的事上操心那麼多,而且幾乎是死纏爛打。她不便評論人家家事,只挑了個最安全無害的點肯定一下,「嗯,母愛啊。」

「沒錯。」包太這回果斷移開面紙,往桌上一拍,力拔山兮氣蓋世,「古人老話,寧要討飯娘,不要做官爹。做娘的即使討飯,也會先讓兒子吃飽。當爹的…嘿嘿,精蟲上腦,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兒子算什麼,妨礙做爹的迎新人回家,做爹的會親自一腳踢開兒子。我不怕離婚,我最怕的是兒子拿不到該拿的。我不計前嫌照顧老鬼開刀,幾天幾夜不睡覺,我告訴自己,我為的是兒子。老鬼總算被我感動,總算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找外遇,可我為啥這麼犯賤,非要趕到海市開看個清楚呢。」包太一邊說話,一邊再次將面紙捂到臉上,而且流淚不妨礙她講話說痛快。

安迪心底深處一直有一個疑問,她媽媽是瘋子,又是個要飯的,她究竟是怎麼活到三歲的。為什麼沒餓死,沒凍死,沒病死,沒被車來車往撞死,也沒被人拐賣,至今看看,身上也找不到小時候留下的傷疤。除大難不死之外,還有什麼其他解釋?包太「寧要討飯娘,不要做官爹」一言既出,安迪驚呆了。記憶中所有殘存的片段清晰掠過腦海,安迪懊悔地發現,原來她記取了太多瘋癲的片段,卻將那些叫做「母愛」的互動漠視了。稀缺的有關母愛的記憶中,似乎都是媽媽餵她吃東西,好吃的都給她吃,而那個時候媽媽的臉是正常的,媽媽的笑容也是正常的,媽媽的眼裡只有她,看不上野男人。還有,她記得一床破被子,她和媽媽經常鑽在破被子裡曬太陽捉虱子,非常溫暖。原來她也享受過母愛,因為這天性,她得以存活下來。原來瘋媽媽依然是好媽媽。

包太收斂住了激動,挪開面紙,卻發現對面的安迪愣愣地看著她,臉上兩行眼淚如泉湧一般。包太以為安迪為她難過,感動地將手中面紙盒挪到安迪面前,拍拍安迪的手,讓她擦拭眼淚。這一刻,安迪看包太越看越順眼,包太以為安迪替她難過得落淚,心一軟,也看安迪越看越順眼,兩人執手相對淚眼,竟無語凝噎了好一陣子。吃完出門,兩人並排肩並肩走到了一起。

包太住在包奕凡常住的酒店,安迪這回心甘情願地護送到酒店,看著包太登記入住,一直送入客房。此刻本應告辭,可她竟有點兒流連,略微不適地問包太接下來有什麼安排,需不需要接送。包太激動了,腦子轉開了。兒子正因分手鬧得跟她吵,看起來她有希望幫兒子抓回女朋友。她當即接口去洗手間洗漱,趕緊給兒子發短信告知最新情況,問兒子有什麼要求。包奕凡有點兒不信,趕緊先短信問安迪究竟發生了什麼。得到安迪的肯定答覆,包奕凡驚呆了。兩個針尖對麥芒,全都性格非常強硬的女人,怎麼走到一起了?

無論包奕凡怎麼驚呆,兩個女人走到一起了,而且出門逛街去了。可包太嘴上說老公的事兒不影響她什麼,一路上卻三句裡面倒是有兩句是憤怒地提到那不要臉的小妖精,她最愛的是安迪不多嘴,點頭聽她說,還陪她流淚。這種事兒,好強的包太不敢多跟兒子說,也死要面子不願在親友面前說,她寧可天天戴著電燈泡似的鑽戒裝糊塗。即使有一兩個死黨,她實在忍耐不住的時候說上幾句,對方只要一口頭表示同情,她就受不了:她一悍婦,怕過誰來,她自得其樂著呢。於是,她今天話特多。

只是,眼下,安迪與包奕凡的關係被設定為吵架分手狀態。因此包奕凡非常煩惱,必須鬼鬼祟祟地給兩個親愛的女人發短信,才能避免穿幫。而這兩個女人又精明異常,他為此絞盡腦汁,大打時間差。包太自以為高明,得知安迪的衣服大多來自阿瑪尼,便竭力要求去阿瑪尼逛逛,進去就大手筆地給安迪買衣服。等安迪進去試穿,她就趕緊給兒子發短信打電話地傳達最新消息。一看安迪出來,她立馬放下手機,或者嗯嗯啊啊找個借口說是別的人。安迪看出蹊蹺,當做不知,任包太繼續努力穿梭作業。

包太忙碌得很辛苦,兩個小的也忍得很辛苦。

但包太忙碌不忘正事。她不斷發指令給屬於她轄下的財務總監,究竟問題出在哪兒,讓她老公手頭有閒錢包養年輕美女。尤其是購物結束,她又拿出紙條讓安迪去紙條上的地址拐一趟,在一處五星級酒店附屬的豪華酒店式公寓門前,她意識到老公從公司挪用的錢必定不少。漏洞究竟在哪兒?是她審計出現疏漏,還是財務與老公勾結到了一起?都有可能,都非常嚴重。包太甚至不迴避安迪在場,不斷嚴厲對趕到公司加班的財務總監提出疑問,更讓她親信的小會計現場監督總監有無與老包通氣。

空閒下來,包太不忘傳授依照秘訣,「管住男人的錢包,男人就出不了蛾子。與其自己氣死氣瘋,不如讓男人急死急瘋。做女人得想明白。」

聯想到媽媽的遭遇,安迪非常實心實意地認為很對。

他們將車停在酒店公寓的地下停車場,包太在車上指揮若定不到半個小時,只見老包急匆匆出現,而且是一個人,跳上車子就飛速離開。包太坐車上冷笑,「他一準兒去我住的酒店開房,然後假惺惺拿房間座機給我來個電話報平安。安迪啊,今天你受累了一天,等下你送我去路口上出租,我自己回酒店,不能連累你。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他。」

「我送你去酒店對馬路,你走走過去,省得大冷天打出租。」

「唉,你真是好孩子。其實我兒子像我,對人好,就一根筋好到底。哪天你要是做了我兒媳婦,我不知會多歡喜,晚上睡覺做夢都會笑出來。你還是送我到路口就回去吧,他爸也是老狐狸,保不準酒店接待跟他說了我也住在那酒店,他會在門口埋伏,看我哪個朋友在幫我辦事。」

安迪忍笑,包奕凡換了那麼多女朋友,早已證明不是一根筋的。而包太與丈夫的對決,那真是強強對決啊。她真想化作隱形,跟去看兩人如何絕路相逢。將包太送走,安迪跟包奕凡說,他爸媽兩個有麻煩了。

包奕凡這一天,真是抓破頭皮,卻事事都鞭長莫及。可等安迪問要不要幫忙,包奕凡卻嚴肅地道:「你繼續扮演我前女友,千萬不能表現出對我心軟的樣子。我媽,不容易對付。」

安迪驚出一身冷汗,對了,她光顧著看樂子,光顧著在專賣店搶著結賬,不讓包太為她花錢,卻忘了,包太手段如此了得,既然能用得到丈夫身上,自然也用得到她身上。只是,在心底深處,她卻再也強硬不起來。包太將自己比喻作討飯娘,一句擊中安迪的軟肋。

曲筱綃小時候不學好,讀書讀得三心兩意,畢業後更是將數理化丟回給老師。如今她跟著趙醫生補課,主要還是補英語和語文。趙醫生找了許多中英文填字遊戲讓曲筱綃玩,曲筱綃做得求死的心都有。可鈔票是她的第一生產力,帥哥是她的第一原動力,左手鈔票的誘惑,右手帥哥的誘惑,逼使曲筱綃埋頭背單詞,做閱讀題,跟趙醫生用英語對話。一個週末過得嚴肅活潑,端莊風流。

  可即便曲筱綃如此努力,依然忘了物理上有雲,有多大作用力,便有多大反作用力。被她壞了好事的同父異母大哥豈能善罷甘休。她大哥在海市的交際面不如她,可笨鳥只要多飛,總能找到出路。曲大哥採取親自盯梢的措施,用一個週末的時間,摸清楚小妹倒貼了一個男人,與男人接連鬼混了兩天,同進同出.

樊勝美與王柏川興盡晚歸。王柏川依依不捨,在歡樂頌門口下車後拉著樊勝美不肯放,可寒冬臘月冷得很,兩個三十歲的人不可能學邱瑩瑩他們願意兜著手在院子裡吃西北風。王柏川提出附近吃個宵夜再走。樊勝美下巴一揚,驕傲地道:「我晚上從來不吃東西,何況半夜。你也早點兒回吧,明天上班,春節長假前那麼多事需要費力處理呢。而且,這是你作為老闆面對的第一個春節長假,處理的分寸可能成為以後每年的規矩呢。我可不能扯你後腿哦。」。

「你早點兒做老闆娘,分寸還不是都你定?去吃點兒吧,我們再說一個小時的話,只要一個小時。」。

  「一分鐘也不行。」在王柏川面前,樊勝美可以隨性所欲,她彷彿懂得王柏川的七寸,王柏川在她面前沒有脾氣。她一邊說,一邊驕傲地如天鵝般轉身,往小區裡面走。。

  王柏川被樊勝美拖著走,非常不情願,只好半走半停,兩個人嘻嘻哈哈拉拉扯扯地往裡走。可有三個男人從後面夾帶著冷肅之氣超越了他們。那三個男人衣光頸靚,一個中老年,兩個小年輕,越過樊勝美與王柏川之後,竟然與他們同路。。

  樊勝美不由得跟王柏川道:「看上去像是香港電影裡的黑社會。」。

  「別是討債公司的,哈。明天你從頂樓走到一樓瞧瞧,誰家門口刷紅漆了。」

  兩人正調笑著,後面又有一人匆匆越過他們。但這位越過他們的回頭看一眼,驚道:「樊姐王總?」。

  樊勝美一看,便直起了腰,不再半掛在王柏川身上。「喲,小關,這麼晚才回來?週末兩天都出差了?」。

  「是啊,悲劇。你們慢走,我先回去搶浴室。」上回兩人吵嘴之後,見面一直有點兒尷尬。不是樊勝美尷尬,樊勝美待人接物老練得很。而是關雎爾,關雎爾總覺得臉上掛不住。她找個借口就快走一步了。雖然知道這也快不了多少,弄不好兩人還得在一起乘電梯,面對面大眼瞪小眼。

  可關雎爾快走,卻趕上了前面三個黑色大衣男子。她遲疑地跟著走,想不到一跟竟然跟著刷卡進大樓。好在她隱約認識其中年長男子是曲筱綃的父親,才收起恐懼。但她不敢黑夜裡獨自與三個男的一起進電梯,寧可等待下一輪。順便,她發一條短信給曲筱綃,告知她爸爸來訪,準備接駕。

  曲筱綃看見短信想不信,卻知關雎爾不愛尋開心。她才說出一句:「我爸來幹什麼?我媽怎麼沒跟我說。」門被大力敲響。若不是趙醫生在場,曲筱綃早尖叫一聲,抽高爾夫球棒大力抽門反震死門外的任何人。誰敢大半夜的如此驚嚇她,她絕對以牙還牙。她相信門外肯定不是她爸,她爸對她從來和風細雨。她從門洞往外一看,果然,爸爸正訓斥她的異母大哥。

  趙醫生則依然大喇喇地捧著書坐沙發上,只抬眼看向門邊,臉上掛著譏笑。「真是令尊?火力倒是都有曲家風範。」。

  曲筱綃白趙醫生一眼,猛打開門,叉腰堵在門口:「幹嘛?」她硬是將「你們也想捉我的奸嗎」吞進肚子裡,免得在趙醫生面前失分。她是狐狸精,可不是金毛獅王。可趙醫生看她威風凜凜地叉腰堵門,還是噗嗤一聲笑了。

  外面曲父還未發作,曲二哥大叫起來:「在裡面,野男人在裡面。就那兒,爸你看。」

  曲筱綃一聽,臉都綠了,「什麼?憑你也敢來我這兒捉姦?你媽的你們活膩了。」她盛怒之下,不顧風度,抽出高爾夫球棒,一腳踢開門,劈頭蓋臉抽過去,都不怕抽到她爸爸,但當然稍稍偏離準頭。她要是個能顧忌的,她爸早不怕她了。一招力劈華山,先抽腫曲大哥的腦袋,再一招橫掃千軍,抽歪曲二哥的脖子,等兩位哥哥痛醒反撲,曲父已經擋在中間,將曲筱綃擋在門裡面。而趙醫生一看動真格的,忙跑過來,護住曲筱綃,但繳了曲筱綃手中凶器。。

  曲父大喝一聲:「都幹什麼,住手。誰動我抽死誰。」曲父一回頭,深深看趙醫生一眼,才道:「你手中棍子給我。」。

  趙醫生將手裡球棍遞出,但曲筱綃立馬動手又抽出一條握在手裡。見她爸拿眼睛瞪她,她強詞奪理地道:「外面兩個孫子,裡面只有我一個男朋友,我不拿條武器,難道還指望你?你敢領倆孫子上門,我還敢指望你?」。

  趙醫生聽得腦子很混亂,智商跟不上曲筱綃的胡言亂語。這對話裡又是爸爸又是孫子的,還有他這個野男人,究竟一幫人輩分是怎麼排的。此時曲父回頭對曲筱綃道:「你讓開,坐那邊沙發上。」

  曲父此時眼神很凶,曲筱綃知道這樣子的爸爸不能惹,她一拉趙醫生,悄悄持棍退到爸爸指定的沙發上坐下,順便告訴趙醫生來者何人,所為何事。趙醫生只覺得哭笑不得,怎麼都想不到,竟然在這種情況下與曲父見面。。

而曲父則是用球棍如馴獸師似的驅兩個兒子坐到遠遠的沙發上。然後曲父持棍站中間巡視一圈,以他而今盛怒之下能擠出的最大尺度的和藹問趙醫生:「你就是筱綃提起的醫生?」

  趙醫生站起來:「是,我姓趙。您好。」。

  趙醫生顯然是曲父見過的最有人樣的曲筱綃男朋友,他非常滿意,更加和藹地問:「你們這麼晚還沒休息,做什麼?」。

  「我看本專業書,小曲在做英語閱讀練習。」。

  趙醫生回答的時候,曲二哥大叫一聲:「他穿著睡衣,還能幹什麼好事。」曲父聞言立即揮棍子喝止。。

  聽趙醫生說完,曲父到趙醫生原先坐的位置,拿起沙發上的書,一看全是英文和看不懂的示例圖。再看旁邊一本書,也是看不懂的英文,但有看得懂的插圖。他便將棍子夾在胳膊下,拿起兩本書猛力推到兩個兒子面前。「看見沒有?知道我為什麼答應你們來筱綃家嗎?你們以為你們妹妹跟你們一樣荒唐?你們以為我會跟你們做荒唐事?看看,他們看的書,你們哪一個看得懂?讓你們向筱綃學,你們不服氣,今天讓你們看清楚,讓你們突襲來看,筱綃在幹什麼,你們平時又在幹什麼。筱綃一手撐起公司,已經盈利,你們還在吃乾飯我問拿錢。你們以為都是我偏心幫筱綃,看看這本書,嗯?讀!你們以為是個人都能做生意?筱綃跟老外的談判,啃的GI說明書,以前我也給過你們機會,你們都扔開不會做不要學。再看看這本書,你們下輩子都趕不上小趙醫生…」。

《歡樂頌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