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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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後是週六。上午,魏東在市政府駐京辦事處會見了日本投資商松本成人,並就帶隊赴日考察進行了商談。松本是日本尼崎市一家通訊公司的總裁,尼崎與A市是友好城市,經尼崎市市長牽線搭橋,松本計劃在A市高新經濟技術產業開發區投資建設一座3G手機生產線,市長王日普已經去考察過了,尼崎市市長委託松本帶信,邀請魏東前去訪問。魏東打算結束在黨校的進修後去走一趟,日本他還真沒去過。
    中午是便宴。飯罷,池風颺安排外聯部部長陪同松本去觀光,自己陪著魏東來到房間小憩。
    「魏書記,您是不是先休息一會兒?」池風颺給魏東倒上水,半躬著身子問。
    「那個小伙子來了嗎?」
    「10點就到了,我安排他吃過飯了,正在我辦公室裡上網呢。」
    「把他請到我這兒來吧!」
    池風颺答應著出去了。不一會兒,一個小伙子推門進來,親熱地叫了聲:「魏舅舅……」
    魏東臉上浮出慈愛的笑容,拉著他在沙發上坐下。
    小伙子是盧雅宣的兒子,名叫沈小廬,大學畢業後在北京就業,眼下是一家房地產開發公司的業務員。
    那天晚上在新世紀飯店,魏東陪盧雅宣回到她住的套房,這小伙子正斜倚在床上看電視。盧雅宣把他叫到外屋客廳,給兩人做了介紹。
    「這是我兒子。這位是魏叔叔……」
    魏東笑著說:「還是叫舅舅對,是吧,盧大姐?」
    他有意拉近與盧雅宣的關係,故意沒叫她的職務。盧雅宣瞥了他一眼,也笑了:「對對,叫舅舅更準確一些。」
    這一刻,她臉上不再有在公眾場合常見的那種嚴肅冷峻與不苟言笑,在兒子面前,她的笑容完全是發自內心,自然而親切。魏東忽然覺得,這女人其實也是蠻可愛的,並不令人感到難以接近。
    盧雅宣的兒子長得很陽光,一頭前衛的卷髮微微染著栗色,兩隻大眼睛很像母親,明亮而澄澈,鼻樑很高,臉部稜角分明,個頭也不矮,一身休閒裝都是品牌。與魏東打過招呼,他就開門見山地提出來,想買一台車,讓老媽贊助點錢。
    盧雅宣臉上的笑意消失了,但仍忍著沒發作,只是問他買車有什麼用。
    「北京的公共交通這麼發達,地鐵也便宜,有必要買台車開嗎?」
    沈小廬說,他負責一攤業務,成天要往外跑,坐公交耽誤時間,打車又太貴,所以想買台車自己開著,於公於私都方便。再說,同事們大多有車,自己成天坐地鐵,面子上也不好看。
    盧雅宣還是說,北京車太多,自己開車不如坐公交快捷,而且擔心他的安全。兒子卻辯解說自己在大學時就學會開車了,不是新手,再說,也不想買太豪華的車,有一台十來萬元的伊蘭特開著就行,北京人比較認這個品牌。
    一旁的魏東心裡一動。他包裡倒是有一張十萬元的卡,卻不敢冒冒失失地拿出來,怕盧雅宣叫自己下不來台。
    大概天下的母親在兒子面前都硬氣不起來,強悍如盧雅宣此刻也只能哄著兒子,答應回去和他父親商量商量,想想辦法。
    「你可別和老爸說,他那老腦筋,肯定不會同意的。」沈小廬叫道。
    盧雅宣歎了口氣,說:「小廬,你爸給你買房子剛交了二十多萬的首付款,哪還有閒錢買車呀?等一段時間吧,啊?」
    沈小廬沉默了一會兒,無奈地答應了。
    魏東想,看來這位組織部長也確實是手頭拮据,舐犢情深,那副為難的表情不像是在作秀。第二天,他把池風颺找到黨校,指示他把辦事處那台新買來的三菱越野車先借給沈小廬用。這款SUV風格時尚,外型狂野,從價位上說,要比伊蘭特高出不止一個檔次,年輕人都喜歡。
    辦事處有大小車輛十多台,這台三菱是為了給來京的領導外出旅遊專門配置的,跑了還不到五百公里,池風颺有些捨不得。但當瞭解到這小伙子的身份後,他馬上就明白了,於是才有週六請沈小廬到辦事處提車的舉動。
    沈小廬在魏東的對面坐下。魏東問他開上車試試手沒有,他興奮地說:
    「試過了,忒棒了,魏舅舅!這回在公司裡,我可是NO
    沈小廬吃了一驚,急忙推辭。魏東板起臉,用長輩的口氣命令道:「拿著!就算是舅舅給你買新房配點傢俱,一點心意而已。」
    沈小廬猶豫著收下來,連聲道謝。
    送走沈小廬,魏東泡了個澡,想小睡一會兒,可是躺在床上,卻久久闔不上眼睛。在盧雅宣身上下的本錢夠大的了,倘能如自己所願,這投入產出比還是划得來的,只怕人家沒看上眼。酒席上,盧雅宣對自己倒是讚譽有加,可魏東明白,那些官樣的話信不得,自己在不同場合也沒少說過,關鍵在於人家是不是從心底認同你,接受你。除了臨分手時那句模稜兩可的話,盧雅宣始終不曾明確表態,這使他心裡一直沒底。
    魏東分析,以盧雅宣在兒子面前的為難表現,估計她還算是個比較清廉的官兒,否則,一個省委常委,一個大權在握的組織部長,何至於連給兒子買台車都掏不出錢!這樣看來,一台車,十萬元錢,也不算是一份薄禮了,何況這是送給她兒子的。官場上有條「潛規則」,禮不能不送,不能白送,更不能亂送,要使受禮者收禮收得坦然,就要講究技巧,通常情況下,送給老人孩子或者送給官老婆都比直接送給當官的本人更容易被接受,彼此面子上也更好看。魏東知道,這麼大的事,那孩子肯定要告訴他媽媽的,如果盧雅宣不表示反感,這份功德就算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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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勉強瞇了一覺,魏東醒來。要找池風颺,辦事處工作人員告訴他,池主任去機場接客人了。他這才想起昨天妻子許雋如從昆明來電話,說乘今天午後的飛機到北京。市婦聯組織女勞模去西南地區考察,名義上是學習參觀,其實就是旅遊,事先他並不知道許雋如也要跟著去,如果她提前與他打招呼,他是不會同意的。自己結業在即,下一步究竟有沒有再上台階的跡象,眼下正處在敏感的節骨眼兒上,每一個小環節都要格外謹慎,犯不上為一點蠅頭小利而丟掉清廉的名聲。可是許雋如似乎沒意識到這些,成天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一副吃飽了這頓不想下頓的開心模樣。有時候他也羨慕她,像那樣沒心沒肺地活著會少卻許多煩惱,不須再為那些勾心鬥角的事傷腦筋,可是他卻做不到,不是不想做,而是身處的環境不允許他那樣做。
    正在胡思亂想,門外傳來說笑聲,池風颺敲門而入,把身後的兩個女人引進來。前頭的是許雋如,後邊這位妝飾綺麗,性格活泛,滿面春風,不待介紹便朝魏東開口喚道:「姐夫,您好!」
    魏東應答著,眼睛卻瞟向妻子。許雋如笑著說:「子這張嘴就是甜,看把你姐夫鬧糊塗了!——這是報社張總編的太太,市婦聯權益部部長劉子。這趟旅遊,多虧子跟我做伴呢!」
    魏東明白了,這位總編夫人八成是專門陪自己妻子出外散心的,誰說女人頭髮長見識短,至少市婦聯的頭頭們對溜須逢迎這一套把戲熟諳得很了。他難以察覺地笑笑,隨口向劉子表達謝意。
    池風颺適時地說:「兩位嫂夫人難得來趟北京,又趕上今天書記有空閒,晚上在一起吃頓飯吧,我去安排一下。」
    說罷下樓去了。
    魏東從茶几上拿起兩個紅富士蘋果,劉子乖巧地接過去,手腳麻利地削好皮,又切成了三角塊,插上牙籤,分別遞給魏東和許雋如。
    「不是從雲南直接回家嗎,怎麼又跑到北京來了?」魏東吃著蘋果,問。
    「咋啦,不歡迎啊?」許雋如白了他一眼,「說實在的,我本來不想來的,是子勸我來看看你,瞧你,還不領情。」
    劉子笑著說:「姐夫別責怪雋如姐,是我主張的。——我們可是自費哦,從昆明到北京的機票錢都是自己拿的。大姐好長時間沒看見姐夫了,再說,俺倆也想去看看『鳥巢』和『水立方』呢!」
    看著劉子落落大方,像在自己家裡一樣隨意,魏東感覺到這個女人很會討男人喜歡,不由得多瞄了她一眼。雖然已是韶華半退,但劉子的裝束卻不老氣,一件蘋果綠色的月白暗花帶流蘇的半袖衫,米黃色的多褶半截裙,胸前還調皮地佩著一枚紅豆胸針,顯然是雲南旅遊的紀念品;秀髮垂肩,髮型很別緻;臉上的肌膚蛋清般細嫩,一舉一動都洋溢著朝氣。
    處事機靈的劉子不僅很會說話,在酒桌上也爽快得很,第一杯酒便把老公抬了出來:「我代表嘉緱敬姐夫一杯!嘉緱在家時總是說,他當了快十年總編了,侍候了幾任市委書記,哪一任也沒有咱魏書記有水平!姐夫,你可是俺全家的偶像呢!」
    池風颺在一旁敲邊鼓道:「這話倒是不假,張總編在我面前也沒少這樣說。」
    魏東笑笑,沒接話茬,不過心裡卻很受用。

《後備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