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院子裡蹲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傢伙。李慧泉剛踏進院門就看見了那副冷冰冰的微笑。他背著行李走過去,把那片微笑摘了下來。煤球眼睛,辣椒鼻子,紙簍高帽,跟他小時候用的原料幾乎一模一樣。如今的孩子沒有多大長進。他把削成月牙兒的蘿蔔片倒著貼回原處,冷冰冰的微笑立即化作冷冰冰的悲哀。他小時候用的是父親舊皮鞋上的鐵掌兒,他堆的雪人一律小嘴,像是羞答答的,像是害怕見人。
    西屋門縫裡探出一顧女人腦袋,頭髮燙得哈叭狗似的。他剛想打招呼,狗頭髮"嗖"一下縮了回去。女人面生,可能是新搬來的住戶。北屋掛著窗簾沒人。南屋也上了鎖,他十幾年前就認識羅大媽家這把又大又笨的黑鎖了。老太太說不定還在街道上跑,計劃生育,撒耗子藥,活的死的一通亂管。
    "你找誰?"
    西屋的女人不知什麼時候鑽了出來,紅色羽絨背心像一團火。是個三十多歲的胖娘們兒,確實沒見過。她傲慢警覺的表情讓李慧泉感到很不舒服。
    "我找人。"
    "姓什麼?"
    "……姓李!"
    "是後院姓李的嗎?"
    李慧泉懶得說話,把雪人的辣椒鼻子揪下來,惡毒地插在它腦門兒上。他繞過旁邊的自來水管子,往北屋東側的夾道裡走。靠牆的公用小廁所敞著門,糞坑像個火山口,四周鼓著富士山似的黃冰。
    夾道裡的雪很乾淨,連個腳印都沒有。他看見了自己蓋的那間小廚房,窗戶上蒙的塑料布已經碎了,髒布條似地掛在窗框上。他停下來,想吸煙。平時做夢都想到這個小後院,真的回來了卻難受得要命,腿都軟了。
    "他們家沒人。"
    警惕的女人跟了過來。
    "我知道。"
    "姓李的給強勞了。"
    "我知道。"
    "你是他親戚吧,他們家老太太叫兒子給氣死了,我也是聽人說的,我們去年才搬來。羅主任呆會兒回來,有什麼事你打聽她准行,她們是老鄰居……"
    李慧泉慢慢轉過身子,淚晃晃的眼睛露著凶光,女人給嚇了一跳。這個缺心眼兒的臭娘們兒:"您有完沒完……"
    他以為自己的聲音很溫和,女人卻兔子似地沒了蹤影,他的臭事在神路街一定是無人不曉。幾年間人們可能沒少念叨他,好像很關心他似的。他可以想像老鄰居們如何歎息,如何搖頭,但是恐怕沒有人為他回來高興,有人還巴不得政府把他斃掉呢!老子回來了。老子很高興。老子沒少胳膊沒少腿。老子……他想著,腦子裡是亂七八糟的念頭。他在口袋裡摸到了鑰匙,心又疼起來。
    得想點兒什麼事,要不就真的忍不住了。他扭了半天才打開門鎖,潮濕的霉昧兒和土腥氣噎的入胸口憋悶。他四下裡看看,什麼也看不見。跑進裡屋,立即又鑽出來,摸摸臉盆架子,在大衣櫃的木頭上嗅嗅,顯得匆忙而又不知所措。他把行李扔在空蕩蕩的床板上,坐下來點了一支煙。恆大過濾嘴,真他媽香。在永定門下了郊區車,他幹的頭一件事就是鑽到小鋪子裡買一包好煙。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幹點兒什麼。屋裡冰窖似的,兩腳發麻,眼睛也模糊了。他猶猶豫豫地往牆上看了一眼,眼淚終行忍不住掉了下來,把夾著香煙的手指頭弄濕了。真他媽香:他大口大口地吞煙,襖袖子在臉上不停地抹來抹去,他看不清母親的臉。相框像一面小窗戶,老人家在裡面隔著厚厚的塵土看著他。她一定知道他回來了。
    "泉兒。"
    他聽到了母親的聲音。他聽著,默不作聲。他開始打掃屋子塵封的各個角落裡都飄浮著那個呼喚的回聲。擦淨大衣櫃門上的長鏡子,他看見自己拎著哲帚,愁眉苦險,像個受了委屈的鄉巴佬似的。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成了這副外子。嘴唇黑厚,黑骨突出,兩隻眼睛大而無神。他長得不好看。
    他一直長得不好看。許多人說他很可能是南蠻子,他中學時的綽號是"老廣"。有一陣兒他覺得自己像越南人。他的出身是這個世界上的一個謎。他和任何入都別想解開它。他是父親的朋友從北京火車站抱來的。他既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的主日。十幾歲時,他腦子裡裝的全是這些疑問,如今對此已經漠不關心。五九年秋季一個陰雨天,多半是他的生母,把他連同一團破布扔進了北京站東邊的一條電纜溝。她可能指望雨水淹死他,或讓馬虎的工入們把他埋在溝裡。她做得對。父親的朋友從那兒路過是個錯誤。成人之後他常想,也許埋在那個熱鬧地方是件挺不錯的事。
    他生起了爐火,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鐵爐子銹得面目全非,爐瓦卻好好的一點兒沒裂。劈柴在爐膛裡"啦啦"直響,沒有蜂窩煤,他用菜刀把一塊挺好的木頭給剁了,這樣的木頭在床底下還有十幾根,是好朋友老癟從朝陽門一個建築工地偷的。那陣子老癟讓組閤家具給迷得夠嗆,愉了木頭不敢往家拿,都存到他這兒。他出事之後沒給朋友丟底,可是活蹦亂跳的老癟前年在二環路上騎摩托車撞死了。死人是不會欣賞他的哥們兒義氣的,儘管對老癟有點兒內疚,但他還是打算把它們通通燒掉。這樣乾淨,老癟的長相很逗,腦袋前邊和後邊讓刀削了似的,扁得離奇。去年春節,羅大媽代表居委會去看望他,說了老癟的凶信,他立即想起了那個癟腦袋,羅大媽提到那輛摩托車是偷的,他還是難過了好些日子。朋友把車騎到電線桿子上的傻樣兒一定很慘,老癟迷這個迷那個,不該迷摩托車。死了也好,省得整天五迷二道的活著費勁。
    羅大媽是中午來的。李慧泉正趴在桌子上吃方便麵,爐子上的水壺哧哧地噴著白氣,老人很高興,眉開眼笑地上下打量他。
    "不是說三月份才回來嗎?我正張羅著過節去看你呢……"
    "提前了兩個月。"
    "政府獎勵你了?"
    "就那麼回事吧……"
    "到底出息了,看這屋子收拾的!"
    羅大媽頭髮完全白了,臉色卻紅潤潤的,很精神。她有六十幾了?母親要活著該六十四歲,不知會老成什麼樣子。她生命最後幾年一直很衰弱,臉上佈滿了令人揪心的皺紋。羅大媽比她過得順心,孩子們沒有不爭氣的。他沒法兒跟人家比。
    "小芬畢業了嗎?"他問。
    "考上研究生了,正念呢!沒多大出息,嬌自個兒著呢,老惹我生氣……"
    "羅大爺呢?"
    "成天釣魚,夏天釣,冬天也釣,不定哪天掉冰窟窿裡一口涼水嗆過去!怎麼就沒個釣魚罪?把老東西也判個……"羅大媽突然閉了嘴,摸摸慧泉的棉襖:"挺厚實的……差點兒忘了。戶口本、糧本、副食本都在我那兒,煤氣本我也替你辦了。派出所跟我說你三月份回來……"
    "我剛才上派出所去了。"
    "他們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讓我每個月找片警匯報一次,工作的事讓我找辦事處,您看……"
    "甭著急,大媽給你張羅。管咱這胡同的片警是小劉,跟你歲數差不多,頂多二十五。這孩子脾氣不賴,就是嘴嘎,前些日子還托我給他找對象呢!"
    李慧泉笑了笑。說這些有什麼用?他對警察沒有好感,脾氣不賴的警察世上根本就沒有。他瞧不上他們。當然,薛教導員是個例外。他不認為他是警察,只能算個好老頭兒,一個難得遇上的笑鼻子笑眼兒的好老頭兒。早晨發還私人物品的時候,教導員把母親遺留的幾個存折遞給他。
    "別丟了,省著花……別到結婚的時候沒著落,平時自己也攢著點兒。"
    "我知道……再見!"
    "我可不想再見到你了。"
    教導員幫他拎著提包,一直送到汽豐站,像個送兒子出遠門兒的老父親似的。他在這兒呆了不到三年,教導員可呆了大半輩子。他覺得老頭兒活得挺慘。街上見到的小警察一個個假模假式,恐怕也難得有幾個能混出人樣兒來。他的確瞧不上他們。等有了工作,一定要給老頭兒去封信。他心眼兒太好,可別讓他惦記。想到寫信,李慧泉記起家裡有一本小時候用過的新華字典,他長這麼大沒給人寫過信。不想寫,也不會寫。方塊字對他來說意味著無盡無休的錯別字,想起來就厭煩。他一向認為它們毫無意義。但是,現在他想寫信,給隨便哪個認識他的人寫封信。不知道那本字典還在不在,也不知道在勞教大隊補習的中學語文能不能派上用場。他有些躍躍欲試。
    下午,羅大媽幫他裝了煙筒和風鬥,又搬過來半筐蜂窩煤。他把存在裡屋的自行車抬到外邊,抹掉厚厚的黃油,把車架和瓦圈擦得閃閃發亮。打足了氣,來不及洗淨髒手他就上街了。口袋裡有存折,爐子已經封好,他要沿著熟悉的街道好好轉一轉。想上哪兒上哪兒,沒人看著你管著你,這滋味真叫人陌生,逗得人就是不想下車,恨不能騎它一天一夜。
    外邊空氣真好,便道上還有積雪,馬路濕淋淋的發黑,行人走得小心而自由,每一張臉都挺親熱。
    他圍著日壇公園繞了兩圈,又騎進了使館區。他撒了把東張西望,幾個大鼻子娘們兒嚴肅地看著他。一切都讓他高興。他在日本大使館門口下了車,從花壇的水泥短牆上抓幾把乾淨雪,一邊搓手一邊瀏覽畫片櫥窗。
    看到幾個衣冠楚楚的日本大官兒和幾個光著屁股的日本大胖子。握手的像回事兒,齜牙咧嘴抱著的就不怎麼地道了。大相撲不嫌寒磣,這事讓他想不透,可挺開心。多少有些失望。三年前這些大胖子呆的地方掛著一張日本大美妞兒,戴一頂金帽子,肚皮上吊了巴掌大一塊布,不能說沒穿衣服,可是跟光屁股也差不到哪兒去。老癟先看了,回來告訴他日本有個光腚皇后,他不信。結果跑去盯了幾眼,晚上睡覺就老琢磨那塊布。本想再去看看沒來得及,讓人給逮起來了。如今美女已不知去向,剩幾個大白胖子在這兒擁抱。確實令人失望。
    他從永安裡折回神路街,進銀行取了五十塊錢。捏著薄薄白幾張紙,要買的東西一樣也想不起來,只想痛痛快快吃一頓。變來順、鴻春閣、齊魯餐廳……,一個個好去處浮現在腦際,腸子也跟著連連蠕動。不能獨吃,可身邊一個朋友沒有。老癟死了,方叉子給判了無期徒刑,也等於死了。
    他已經沒有朋友,他覺著自己過得挺慘,可朋友們比他更慘,連命都玩兒進去了。
    想到方叉子,立刻沒了食慾。街上有人讓冰滑了一個後滾翻,他想笑卻笑不出來。那人坐在冰上半天不能動彈,紅著臉瞧自個兒的膝蓋。他想過去攙一把,想了想,騎車走了,有點兒不好意思。
    方叉子倒霉賴不著別人。他一直嘴嚴,進了局子就犯慫,給個無期是便宜的。認識的男人裡數方叉子長得帥,大個兒,大眼睛,嘴唇老是紅紅的有點兒女裡女氣。他平時挺仗義,眼神兒也特別機靈。慧泉跟他很鐵,心裡卻明白,那人不定有多少事瞞著他,他也不問。別人告訴他方叉子拍了一個一級品,方叉子不跟他提起,他就裝不知道,他不喜歡女人,他不知道跟女人說什麼而且他愛險紅。他不想在女入跟前露怯,他愛打架。只愛打架打起架來他就知道自己比對手比朋友都強,他們都不如他。他瞧不上朋友們滿嘴騷氣,但有人找他去打架,沒有一回他不打一場威風出來。他向來不怕血。他打架用雜面杖,袖子裡揣著,動手時就"嗖"一下彈出來,把拿刀拿彈簧鎖的對手砸得滿腦袋流血,提起"李大棒子",朝陽區哪個丫頭養的不怵他!朋友們有求於他,服他,讓他覺著滿足。他不需要別的什麼。幫了忙塞錢不要,請客卻必去,他吃遍了北京所有的好館子。他愛喝酒。最後那次,要是沒出事,全聚德就吃定了。方叉子吹牛讓他喝茅台,酒沒喝著,倆人全栽進去了。方叉子打架不行,老掖著一把三稜刮刀壯膽。這破刀小子一輩子可能就使了一回,只那一回就給自己賺了一個無期。想想怪不是滋味兒。
    那一次事情幹得不利索。
    李慧泉漫不經心地往東騎,猛然看見了那座小山似的黃色樓房。又是東大橋。他下了車,把它推到路對面的照相館門口支好。門兩邊掛著許多面孔,相片一個比一個大,腦袋也一個比一個漂亮。
    不知道這些人是哪兒的,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高興,笑得都挺絕。他點了一支煙,快抽完了才猶猶豫豫地走到大黃樓肚子下邊的過道前面,歪著腦袋朝裡看。樓身擋下的冷風順著過道灌過來,讓入站不穩。水泥磚吹得乾乾淨淨,有污濟,但不是血。三年前的痕跡一點兒也沒有了。當時他得了感冒、聽說是為了一個騷貨,就更不想動。方叉子差點兒沒叫他爺爺,那個穿皮炎克的人挺傲,約了架不自己來,把小娘們幾也挎上了。他迎過去讓她走,她不動,把臉埋在皮大衣的領子裡。
    "這兒沒你什麼事兒,"話沒說完下巴就挨了一拳,腦袋差點兒沒在水泥牆上磕裂,方叉子怎麼捅了皮夾克,他沒看清,只聽到一些亂七八糟的聲音。等靜下來,過道裡只剩下他和那個肚子冒血的入。他扭頭看看馬路,方叉於已經無影無蹤,只瞧見穿皮大衣的騷貨鷹似地在街上飛,喊著什麼。他不想跑,覺得很窩囊。如果沒有女人,他早就二話不說上手了。真跌份。他甚至懶得再踢那人一腳,拎著雜面杖慢慢往家走。人群遠遠圍著,沒人攔他,他居然一直走到神路街,在牌坊底下才讓幾個警察蔣住。
    "我感冒呢……"
    他嘟嚷著,一點兒也沒反抗。進了局子他什麼也不說,警察看他臉色不對頭,找人給他看病,一試表三十九度八,下牙也全給打鬆了。那人沒給扎到要害,方叉子嘴嚴點兒不至於判無期。
    李慧泉做夢也想不到方叉子竟然供了強xx案,小子夏天在大北窖把一個賣花生仁的鄉巴佬給弄了。
    女人三十多歲,比方叉子恨不得大一輪。這事想起來叫人噁心得慌。
    他在勞改隊看到了法院佈告。方叉子大名後面是李××,括號裡寫著"另案處理"。這事讓他好長時間耿耿於懷。他比方叉子判得輕彷彿是一種侮辱,他打了那麼多次架,數最後這次沒出息。挨了一老拳,外帶強勞三年。哪怕一雜面杖砸死那小子,搶斃也干!
    最讓他噁心的是自己的無能。比方叉子犯騷還讓他噁心。現在,他什麼感覺也沒有。他看著冷稀稀的大樓過道,深感那次感冒救了他,方叉子倒霉是自找的,誰叫他見了女人走不動道呢!活該,自己也活該。他根本不該管這種閒事。以後誰找他幫忙打架他就先揍誰,操他媽,白蹲了三年。我圖什麼!他踱出過道.覺得有人在看他,挺不自在,推車想走,一隻受拍了拍他的後脊樑,把他嚇了一跳。
    "二分!"
    一個老大太伸著巴掌,面容冷漠無情。他鬆了口氣,傻乎乎地笑起來。交了存車費,到十字路口吃了幾根羊肉串,喝了兩碗餛飩。吃得很香,但是不飽。他又騎上車沿著馬路轉起來。新鮮勁兒沒了,路邊一幢挨一幢的新樓房火柴盒子似的,看多了不免乏味。商店的門臉兒比過去漂亮,好些女孩子穿著長統靴,到處是羽絨服,各種顏色的小轎車竄來竄去,小孩兒都吃得很胖、長得很好看。這一切跟他沒關係。他高興或不高興,跟街上哪個人都沒關係。他給強勞三年,他媽死了,他一個人過日子,這些有誰在意呢?人來人往,男男女女,沒人瞧他一眼。沒人搭理他。他沒有父母,沒有朋友,他只有一雙眼睛和一輛舊自行車。他沒頭蒼蠅似地轉來轉去,找不著一個過話兒的。誰也不認識他。認識他恐怕也要躲著他。東瞧西看自覺著挺高興,有什麼意思?沒什麼可高興的。
    天擦黑兒的時候,李慧泉鑽進了神路街路口的小酒鋪。他要了二兩白酒和一盤豬頭肉,找個角落喝起來。他答應薛教導員,出來以後只抽煙不喝酒,好好做人。現在喝了,很舒服,渾身舒服。做人的事以後再說,日子怎麼混還沒譜呢。他又要了二兩。酒鋪外面的黑夜一片燦爛,許多燈在閃爍,電車嗚嗚地開過來開過去,摩托在寒風裡"崩崩崩"響得很脆。都跟他沒關係。他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八點。
    在勞教大隊正是看電視的時候,家裡沒電視,現在上哪兒看呢?羅大媽家不能去,羅小芬可能在家,他不想讓人家看到他。看看自己的打扮,整個兒一鄉巴佬。他哪兒也不想去,沒地方去。酒真好。
    他閉上眼,使勁兒想那部電視連續劇的名字,怎麼也想不起來,剛看過幾天就忘了,真夠嗆:他不知什麼時候哼哼起來,買燒餅、喝酒的人都小心地看著他。他哼的是一首主題歌,大家都聽懂了,可大家不曉得這個年輕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他睜開眼時,目光都是紅的了。
    明天幹點兒什麼好呢?他哼得不成調,可一直冷靜地想著這個間題。他得回答它,把它解開。解不開,連活著有沒有意思的問題也把他難住了。今天一直很高興,怎麼突然就不行了?活著當然有意思,這還用說麼!操他媽!他罵了一句,暈起來。

《黑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