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9

    笨蜻蜒抱著自己的尾巴啃,還以為抓到了一隻大肥蟲。
    等不到的便宜
    看看表,還有三個鐘頭,小強衝出機場,他心裡只有一個目標——為菲菲買架最好的照相機。
    這個念頭已經在小強心裡盤旋很久了。菲菲學生時代就愛攝影,總是背著相機。好幾次小強騎車載著她。菲菲會突然大叫"停車!停車!"嚇得小強猛煞車,兩個人差點同時翻倒。
    然後,就見菲菲舉起相機猛拍。妙的是,什麼貓打架、牛拉車,到了菲菲的鏡頭裡,都變得那麼美。連台北的空氣污染,也能拍成一片迷迷濛濛的夢境。
    "菲菲要是有了新相機,就更棒了!"小強終於看到一家攝影器材行,趕快停住步子。
    對照相機,小強雖不內行,也不算外行了,尤其是這半年來,除了常問菲菲,只要看見有人照相,他總會釘著看,看那機器的樣子、品牌。他早打定主意,要為菲菲買一架全自動的美達相機。
    "而且要是可以改變焦距的,這樣菲菲就不用帶好幾個鏡頭了。"小強一邊想,一面問價錢。
    儘管在香港,這個免稅的購物天堂,美達相機還是不便宜的。尤其廣角二點八的鏡頭,更貴。
    不過小強很精明,在兩岸做生意,跑了四年,他早練就了貨問三家不吃虧的本事。
    "給我一張名片!"小強一邊把問好的型號和價錢寫在名片上,一邊對店員說:"這可是你們最低的價錢,我是要比價的喲!"
    走出這家店,進入那家店。小強一家家比,而且愈問愈內行。
    "那些店員單單聽我說出型號和特性,就知道我是行家。"小強得意地想:"價錢也自然會壓到最低。"
    只是連走了好幾條街,價錢居然都差不多。小強正想就此停住,挑一家稍便宜的下手。所幸,最後的這家,終於走對了!
    當對方說出價錢,小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確定是美達G5,那種最新的機器嗎?"小強慎重地再問一次,心想怎麼可能比別家便宜四分之一。
    "當然!我們是直接由工廠進貨,保證比別家便宜得多。"老闆笑道:
    "你買不買?還是要再比幾家?要就快講,我還得派人去拿貨。"
    "拿貨?"
    "因為我們價錢低,賣得快,剛賣完。現在要去拿,很近,五分鐘就拿回來了。"
    小強看看表,離回台北班機的起飛時間,只有一個多鐘頭了。
    "好吧!我買。"說著掏出旅行支票。
    問題是旅行支票早簽好了,派出去拿貨的小弟,卻過了十多分鐘,還沒回來。
    小強猛看表。店老闆也著急,一直撥電話找,卻又撥不通。好不容易通了,原來因為倉庫沒貨,小弟又去了別的倉庫。
    放下電話,老闆走到小強身邊,低聲問:"老弟!有一件事,我不太懂。你為什麼非要這種美達?"沉吟了一下,老闆緩緩打開櫥窗,拿出一架康尼的機器:"看你老弟也是內行人,你為什麼不買這種機器呢?你拿拿鏡頭看,多重!這是金屬的。哪裡像美達,是塑膠的。這種價錢不過貴一點點,可是好啊!"
    接過機器,果然比在別家看的美達重得多。"多少錢?"小強問:"你可不能算貴了!"
    "笑話!"老闆拍拍小強:"你問過幾百家了吧?為什麼挑上我?就因為我比別人便宜,對不對?"又拍了拍小強:"這只是建議,如果你堅持,我們就等美達。"
    小強看看表,又數了數身上現款,連剩下的人民幣都湊上,還差那麼一點。
    "那點錢算了!看你老弟這麼誠意,就賣給你吧!"老闆豪爽地笑著:"以後別忘了多介紹客戶給我們。"
    一直到坐進飛機,小強的心都猛跳。他知道,那是興奮。他也知道,當菲菲拿到這康尼相機,會更興奮。
    "如果在台灣,只怕六萬塊錢都不止,誰想到,讓我歪打正著地碰上了!還買得這麼便宜。"小強的心跳更快了。
    "天哪!一架康尼!我同事才買一架,我好羨慕,居然自己就有了。"菲菲把小強緊緊抱住親吻。
    "是啊!才花了我一個多月的薪水呢!"小強說:"沒想到吧!"
    抱著相機,菲菲突然抬起頭來,瞪著小強。
    "你說多少錢買的?"
    "合台幣四萬塊。"
    "笑話!我朋友在台灣買,才花了三萬。"
    "想一想"
    看完這個故事,你或許要問:"如果小強非買美達不可,他是不是就賺到了?"——
    上帝把我放到地球上,只為了要我完成一定的工作。
    現在我還落後大多,我永遠不會死。
    永遠不該死
    讀"二十世紀文壇靈魂人物"海明威的傳記。作者用數十萬言寫海明威的一生,居然以簡單的幾句話作了結束:
    "他(海明威)將兩顆子彈上膛,把槍托小心的放在地上,身子湊向前,用槍口抵住眉毛上方前額的位置,然後扣下扳機。"
    多麼可怕的一幕啊!那雙管獵槍強大的爆炸力,必定轟掉了海明威的半個頭顱。
    使我想起大畫家梵高,他的自殺也很慘,不但一槍進了肚子,而且死前已經割下了自己的耳朵。
    還有日本文豪,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川端康成,居然嘴含著瓦斯管自殺。至於更慘的則是切腹而死的三島由紀夫;凡切腹的人,都要請"介錯人"把自己的頭砍掉,所以三島的死是"身首異處"。
    為什麼尋死?
    他們都是有成就的人,何必去尋死呢?難道他們是因為覺得自己的"創作和生命"已經到盡頭,對這個世界的貢獻已了,活著不再有意義,所以自己結束生命?
    如果真是這樣,我倒還有兒分諒解。問題是,為什麼那麼多年紀輕輕的孩子,居然也自殺了呢?
    他們也覺得對這個世界的貢獻已了嗎?他們的貢獻在哪裡?我只知道他們是父母呵護大的,花了不少父母師長的金錢和血汗,又留給大家無限的哀傷。他們的貢獻在哪裡?
    難道正因為他們太被呵護了?他們不用賺錢養家,不必擔心失業,甚至不用洗碗掃地。他們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囑著:"你什麼都不必做,只要好好唸書,考個好學校就成了。"
    這下我懂了!他們自殺的道理與海明威一樣,卻又相反。海明威可能覺得不能再貢獻了,所以活著沒意義,他們則不知道有什麼好貢獻,所以活著沒意義。
    人是到這個世界來奉獻
    人到這個世界,不是來消耗,是來貢獻的啊!你看那孩子多的父母,一輩子操勞;臨老,還要東奔西跑,到各孩子家幫忙照顧孫子,他們不是活得很快樂嗎?就算他們嘴裡有時抱怨,你只要看他們在忙,忙得充實而健康,健康而長壽,就是幸福。
    相反地,那些家財萬貫,卻沒生育的人。為什麼會去領養孩子,再不然專注幹事業,即使退休之後,還要四處當義工。他們何不圖個清閒,吃吃喝喝睡睡,好好地"混吃等死"呢?
    "混吃等死"這個詞用得真妙,當一個人不再貢獻力量,不再付出愛心,只是混日子的時候,就是在"等死"了。古人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則常說"人無近憂,必有遠慮"。你會發現那些衣食無慮,又不為子孫操勞的人,就好像站在人生的大道上,前面一片平坦,沒山崗也無樹林的阻擋,他一眼望去,大道的那頭正有個可怕的東西在等他——死亡。
    常常想到死亡在等著自己的人,怎麼可能快樂呢?
    要有責任,活著才有意義!
    我以前教過一個洋學生,高中沒畢業,已經一頭亂髮,滿臉于思,看來活像五、六十歲的人。他學國畫是想透過國畫的水墨,去得"道";他想"得道",是因為覺得生命太空了。
    他一天到晚覺得活著沒意思,常常坐在我對面,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隔半天,說:
    "教授,我昨天差點死掉。"然後用兩根手指比個手勢:"差那麼一點,就完了。可是你知道嗎?我想到你的畫稿我還沒還。我今天不還,別的同學就借不到。所似,我沒扣下扳機。"
    天哪!我的畫稿(就是借給學生臨摹用的畫)居然救了他一命。可是,從他的話去想,人為什麼活下去,人是為責任活下去,不是沒有責任活下去。
    後來,他去印度呆了一陣。現在不但大學畢業,而且結了婚,有了兩個孩子,過得充實極了。
    每次談到以前他要自殺的事,他就手一揮:"哎呀!你為什麼老輳我呢?我那時候懂什麼?"
    問題是,他那一晚,如果真扣下扳機,他現在在哪裡?
    誰救了他?不但是還畫稿的責任救了他,更是印度苦難的人民救了他。當他從印度回來時,滿臉痛苦,又滿臉欣喜,痛苦他說"為什麼?為什麼?世界上有那麼可憐的人,真是生不如死!"
    "可是他們在努力地活著!"我說。
    他又欣喜他說:"是啊!看了他們,才覺得自己幸福,他們都那麼認真地活著,我又怎麼能死?"

《我不是教你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