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一連串問題奔湧般地聚集到心頭

  隨後的兩天裡,邵長水一步都沒外出,把自己死死地關在龍灣路八十八號裡,強迫自己靜下心,認真回顧和總結了一下這個階段的工作。
  有成效嗎?他問自己.
  當然不能說沒成效。但成效很大嗎?好像又不能這麼說——仍然沒拿到確鑿的證據可以為勞爺的死進行定性,仍然沒整明白勞爺在陶裡根的「秘密調查」中到底搞到了什麼「情報」。真正可以落實下來的只有這一點:在陶裡根生活的後期,他的確非常痛苦,也搞清了造成他這痛苦的原因。但是,這對破案又有多大的意義,能起多麼關鍵的作用呢?起碼到目前為止還看大不出來。終於知道勞爺由於頹喪而改寫了祝磊的材料,這應算做是一個重大收穫。但他和趙五六都不相信勞爺因此會把原件銷毀了。如果沒銷毀,那麼原件現在在哪兒?他確信.勞爺的死跟這個「原件」有直接的關係。情況很可能是這樣的:殺害勞爺的人獲知了祝磊的原件落到了勞爺手中,在向勞爺百般索要原件而不得的情況下,惱羞成怒,便殺害了勞爺……邵長水還覺得,曹楠這小丫頭「至死」仍向他們隱瞞著什麼。直覺告訴他.曹楠應該是知道原件的下落的。即便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後來也一定是有所知曉;即便知曉得不是一那麼詳盡確切,她也應該知道一個大概的去向……
  事到如今,邵長水覺得必須加大力度,盡快偵破「車禍」和「爆炸殺人」等案子了,同時要組織力量尋找那個「原件」。他覺得現在已經不能再迴避這麼一個根本問題:勞爺到底掌握了顧立源、饒上都的什麼問題,才使得某些人惶恐不安,而非殺他不可?不瞭解事件的這個大背景,就沒法真正探摸到這個案子深處隱藏的東西。必須明白,這起案子絕對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刑事案。甚至可以說,查清勞爺死亡之謎,只是開啟了通往這迷宮中心的無數扇神秘大門中的一扇而已。只是一出大戲中一個「序幕」而已。
  同時,邵長水還發覺,這段時間以來,自己本身也發生了一些重要變化。最大的一個變化就是不怎麼惦記那個曾把自己困擾得要死要活的「定崗定職」問題了。因此,整個人就輕鬆多了。是因為惦記也沒用,所以才不惦記了?還是因為自己在工作中太投入,陷得太深,因而從心理上已經把自己完全當作省廳一員的緣故?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其實原因可以不必深究,可喜的是心態終於平和從容了。
  古人說,得失自在須臾間,人生難得一從容。
  ……下午三點多鐘,邵長水正在考慮怎麼把自己對下一步工作的設想寫成一個書面的東西給總隊領導報上去,接到了總隊秘書打來的電話,讓他「放下手裡一切事情,立馬趕到總隊部去『報到』。」
  「啥叫放下『一切』事情?為什麼要用『報到』這個說法?」經歷過多次重大人事調動、在這方面一向不遲鈍的邵長水,放下電話,心裡猛地一震,當即意識到,自己的工作可能又要有變動了。他沒追問,也沒露聲色,很平靜地對組裡的其他同志告訴了一聲:「總隊讓我馬上去一下。晚飯我就不回來吃了。」走以前,他又去五號樓看了看曹楠。她一邊在那兒養傷,一邊在按邵長水的要求,把那天口頭「交代」的事情寫成書面的材料。
  趕到總隊部,趙總隊不在。去廳長那兒開緊急會議去了。廳長那兒的「緊急會議」,可就太沒譜了。有時三五分鐘、一二十分鐘,下達一道命令佈置一個緊急任務就會結束;有時也會連續開上三五個小時五六個小時——為了貫徹和部署省政法委或公安部的重大工作安排,為了研究和處理一起突發的重大事故或案子,通宵開會,天亮後立即分頭驅車下基層第一線去落實的事情也是經常發生的。所以,等那個年輕的秘書給邵長水沏完茶,他在趙總隊辦公室外間的沙發上已經安心坐下.準備打持久戰了。好在,等候也是休息。老刑警都會這樣「科學地」合理利用時間。所幸,這一回,廳長那兒的會議沒開得太長.個把小時後.趙總隊就回來了。行色
  匆匆。招呼邵長水跟他一起進了裡間,立即把門關上,一邊從身後一個紙板箱裡拿起一把香蕉扔給邵長水.一邊自己也剝了根,三口兩口地把它全填進嘴裡後,感慨地對邵長水說道:「誰他媽的發明這理論,說吃水果可以幫助戒煙。我看這結局肯定是跟說釣魚的那個相聲裡說的那樣,糖餅也吃了,魚還是沒釣著。」
  這些日子他正為戒煙,「痛苦」萬分著哩。
  邵長水不愛吃香蕉。再說他心裡懸著那「報到」的事,就更沒那份心思陪著總隊長去吃那不酸不甜又粘不唧唧的玩意兒。
  「快吃。快吃。」趙五六又替自己剝了一根,嘴裡鼓鼓囊囊地一邊嚼著,一邊笑著催促道,「一會兒那些蝗蟲們來了,可就沒你的份兒了。」趙五六所說的「蝗蟲」,是指總隊裡的那些偵查員。以前說過,他們愛上這兒來「抄家」、「摳底兒」、「打牙祭」。
  總隊長連吃了三四根香蕉.打了個飽嗝.去裡屋他獨用的小衛生問洗了洗手,又擦了把瞼,這才消消停停地坐下,啜了口茶,告訴邵長水,西南某省發生了一起重大的團伙襲警搶槍搶劫殺人案。事發後,案犯攜槍逃竄。公安部已向全國發出通緝令,同時調集力量,支援某省,限期破案。「剛才向廳裡幾位領導匯報了一下,決定調你去參戰。廳黨組同時還決定,馬上給你解決定崗定職的問題,正式任命你為咱總隊大要案支隊的支隊長。我說你得請客啊。雙喜臨門。」趙五六高興地嚷嚷道。說實話.參加公安部組織的全國會戰,對任何一個刑警來說,都是一次極難得的機會。而且絕對不是每一個刑警都能得到這樣的機會的。通過這樣的參與,既可以「積累經驗,增長見識」,還有一點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那就是可以「擴大交往,建立上層聯繫」,可以讓公安部的同志和領導知道在數以百萬計的公安隊伍中.還有你這麼個人存在。而這一點對自己今後的發展絕對有舉足輕重的意義。
  得此機會,容易嗎?!
  按說此時此刻,邵長水應該非常高興,應該非常激動才對。即便根據需要,能極其老練地控制住自己內心的這份激動和興奮,也應該立即做如下表態,一,感謝領導信任;二,決不辜負期望,努力參戰,一定給省廳和省廳領導增光添彩;三,還有什麼需要我注意的事項,請具體指示……同時又解決了定崗定職的問題,如願以償地把自己安排到大要案支隊的支隊長位置上了。這雙喜,對誰都真不能說是小喜,而是大喜啊。所以,總隊長才會嚷嚷著讓他「請客」哩。邵長水也是高興的。總算把崗位定了。拿慧芬的話來說,最起碼這一家人後半生的去向也有個著落了。想到這裡,邵長水心裡免不了溫熱地湧動了一下。但也就僅此而已。他沒怎麼激動
  起來,而且隨即還表現出相當的一種猶豫,躊躇,舉棋不定。這讓趙五六非常不理解,甚至都有一點不高興。
  「咋回子事?家裡有啥困難,離不開?不至於吧?」趙五六皺起眉頭問。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手下這些偵查員和幹部在接受任務時的猶豫和遲疑。
  「不是。不是。」邵長水忙否認。
  「那咋的啦?是嫌這個支隊長的級別太低?」趙五六又追問,並挖苦道,「不會是看上了我這把總隊長的交椅了?」
  「您說啥呢?」邵長水紅起臉,忙說道。
  「那你咋的了?」
  「勞……勞爺這案子咋弄?」邵長水吞吞吐吐地問道。
  「撂下。」趙五六以他向來的果斷口氣說道。
  「撂下?九十九拜都拜了,只剩下這最後一哆嗦,咋能撂下?」邵長水忙說道。
  「讓你撂下,不是說別人也都不去做了。」趙總隊斷然說道。
  「那是,那是。」邵長水又略略紅了紅臉,忙找補了一句道。然後就沉默了。還能說什麼呢?地球本來離了誰都會繼續轉動下去。
  但是……
  但是什麼呢?
  「馬上去組織部把正式調動手續辦了。」趙五六又吩咐了一聲。
  「是。」邵長水忙應道。
  「請客!」
  「當然。那當然。」
  「別忘了去廳領導那兒好好謝謝。幾位廳黨組成員那兒得全拜到了。千萬別落了誰!」
  「那當然。那當然。」
  但是在走出總隊長辦公室門的時候,邵長水他還是感到了一種莫名的遲滯和沉重,並且帶有一種明顯的教疚感。
  對誰歉疚?
  對勞爺。
  是的,他忽然感到自己挺對不起勞東林這位老同志,對不起這位個性「格澀」而又總充滿著生活激情的刑僨老前輩的。自己沒能在走以前,把籠罩在他死亡之謎上空的那層厚厚的陰霾給廓清了,替他把箇中的「冤情」給伸張了。他的確覺得自己有點「不夠意思」,離去的腳步也必然有些過分的沉重=他絕對不是不相信留下的同志破不了這個案。有趙總隊率領著,有刑偵總隊這樣一支優秀的隊伍,他深信,用不著等他從西南某省參戰回來,他們就會把這案破了。問題是,這件事應該在自己手裡給了結的,但卻沒能了結。以前也曾發生過這樣的事:一個大案.忙乎了許多時間,結果不了了之。這很正常。沒有一個刑警隊長敢拍著胸脯說,他能百分之一百地把案都破了,就像沒有一個大夫敢吹牛.他能包治每一個病人一樣。但是每一個有職業良知的大夫都應該在治不好的病人面前感到一種歉疚,而一個真正優秀的刑警也都一定會在那些沒能及時偵破的案子面前產生不可抑制的焦慮才是……
  實際上,那天他根本沒有時間「請客」.甚至都沒有時間逐個地上廳領導跟前去表示「感謝」。他只是去看了一下袁廳長。袁廳長還不在。連他的秘書也不在。站在廳長辦公室門前,他猶豫了一小會兒就走了;然後就跟趙總隊一起回到龍灣路八十八號,召集覆核組全體成員,由趙總隊宣佈了邵長水離去的消息和對新組長的任命。然後邵長水就去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後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最後看望一下曹楠?猶豫的結果,他最後還是沒去。他認為,既然總隊長已經宣佈了新任組長,下一步怎麼做曹楠的工作,怎麼處置她和那個齊神父,新組長會有他的安排。這時再去看望「當事人」,就不好再說什麼了。說任何話,都會有「干預」後任工作之嫌。也許新任的組長並不會跟他計較這些,但自己還是應多加些注意為好……至於小丫頭養傷和生活方面的事,似乎更用不著他來操這個心了……
  但他還是借口到五號樓去轉了一下,大聲地在曹楠的房間門外,對那個負責監護曹楠的女工作人員說了些告別的話。他希望曹楠聽到後,能主動走出房間來跟他告別。但不知道為什麼,曹楠房間裡並無響動。他又不好意思向那個女工作人員打聽,曹楠這時是否還在她房間裡。於是在門外的走廊裡,不尷不尬地稍稍等了那麼一小會兒,見她的房問裡仍沒有一點動靜,就只得悻悻地走了。
  邵長水當晚回家去住了。第二天一早,總隊派車把他直接拉到機場。他這個新任命的大要案支隊的支隊長,都沒來得及跟自己支隊裡的全體同志見個面,就急急地、卻又帶著極大的遺憾和留戀,趕往北京報到去了。
  西南那邊的事情辦得還挺順利。二十多天後,線索就出現了。然後他奉命帶著一支由三個縣的公安幹警和武警組織起來的隊伍,挺進大山的一個山溝溝裡,追捕五名持槍逃犯中的一名逃犯。在這陡峭而又叢林密佈的大山溝裡,地毯式搜索了四五天後,有一天,步話機中突然傳來趙五六的聲音。進山的這段日子,手機信號全部斷絕。上下之間的通訊聯絡,行動指揮,全靠這種老式的步話機。而這種老式的步話機,功率和功能自然都是相當有限的。他沒法想像趙總隊的聲音怎麼會出現在這步話機的頻道上。當時給他的驚喜,不啻於久困於大海上的水手突然問發現了燈塔微弱的亮光和海岸線綿長的黑影一樣。他嘶啞著嗓門,欣喜地喊叫道:「趙總隊,是您嗎?我操!您咋上這兒來了?您現在在哪兒呢?」
  「報告邵副總,我離你不遠哩。可惜沒時問來向你匯報工作了。你怎麼樣?聽說幹得不錯。」趙總隊開著玩笑,詢問道。但他稱邵長水為「邵副總(指揮)」,卻不是開玩笑=由於邵長水在這起惡性大案的前期偵破中出色的工作,當指揮部決定收網,抓捕這幾名罪大惡極的襲警殺人犯時,他就被任命為追捕指揮部的副總指揮,並具體負責指揮其中一個方面的行動。
  「哎呀,趙總隊啊,我可是太想你們了:太想了。太想了。您來幹啥呢?還有誰跟您一起來了?你們能在這兒待多長時間?咱們能見個面嗎?整點小酒喝喝?哎呀,我真的是太想你們了。」邵長水興奮地嚷著。
  「大伙也挺惦記你的。但這回是見不成了。我們一會兒就回咱省裡去了……」趙五六也嚷嚷道。
  「您那麼著急於嗎呢?好不容易都走出這麼遠來了,在這兒多歇兩天怕啥呢?」邵長水懇求道。
  「行了。步話機上不能多說了。我只想告訴你,勞爺那案子基本上水落石出了,現在也正在收網。你就放心把這兒的任務完成好。」趙總隊嚷道。
  「是嗎?那太好了……」邵長水聽說。勞爺那案子基本上水落石出了,現在也在收網了」,一邊本能地嚷了聲一太好了」,一邊心裡卻又不由自主地湧出一毆酸酸澀澀的滋味。他這「酸澀」,並非是出自「眼紅」和「嫉妒」,主要還是因為「自責」和。慚愧」——自己幹了那麼長時間,都沒能讓案子「水落石出」,自己離開不到一個月,留在家裡的那些同志卻把案給破了,這多少讓人有點難受。
  他們究竟是怎麼破了這案的?勞爺又到底是怎麼死的?最終是否牽扯到顧立源和饒上都這兩位大人物了?在破案和收網的過程中,沒傷著總隊的同志們吧?等等等等……一連串問題奔湧般地聚集到心頭,整個人再度翻江倒海般地不平靜起來。
  那個逃犯最終在一戶山民家屋後的山洞裡被抓獲。抓獲前,還發生了短時間的槍戰。最後那傢伙嚇壞了,大聲叫喊著:「別打了別打了。我不是主犯我不是主犯。我繳槍……」也許是因為連軸轉,好幾個夜晚都沒好好睡覺,整個追捕過程中都沒出一點事的邵長水,抓住逃犯,帶著隊伍班師凱旋時,實在是困得不行了,眼一閉,腳一軟,從一個六七米高的陡坡上滾了下去。好在那地方長著一人多高的斑茅草,沒怎麼磕傷,但身上卻蹭破了幾處皮,又被鋒利的斑茅草葉子拉了不少道血口子,也算是有驚無大險地唱了一場圓滿的收官戲。回到指揮部,上縣醫院做了x光檢查,確認了骨頭沒什麼妨礙,便做了外敷處理,怕感染,又吃了點消炎藥。待做過階段性結案總結,總指揮要給他兩天假,歇一歇,還準備派輛車給他,四處去轉轉,看看這兒少數民族風土人情和大西南壯麗山川。邵長水笑著回答說:「在山溝溝裡轉了這麼些日子,風土人情,壯麗山川,都體會夠了。如果可以的話,您多給我兩天假,讓我回省裡走一趟……」「想老婆了?」總指揮笑道。「對,想老婆了。」邵長水也笑道。總指揮還真給了四天假,讓人買了張飛機票,把他送上了飛機。
  邵長水上飛機前,給趙五六打了個電話。下了飛機,先給慧芬打了個電話,然後直接驅車就去了刑偵總隊,找到趙總隊問勞爺那案子的詳細情況。
  「去去去,一點規矩都沒有。出外都快一個月了!先回家,上慧芬那兒報到了再說。」趙五六一邊把邵長水往外趕,一邊笑道。
  「我都『請示』過了,得到人家同意才上您這兒來的。快說吧。說吧說吧。別折磨人了。」邵長水「哀求」道,「要不這樣,咱們上和順麵館去,弄點酒,邊喝邊聊?我也好長時間沒喝個痛快了。」
  「還和順呢?」趙五六大聲笑道。
  「咋了?」邵長水一愣,「那店關張了?」
  「關張?哈哈……假如只是關張,那還真便宜了那小子!」趙總隊說到這兒,賣了個關子,沒接著往下講,卻起身帶邵長水去大要案支隊的屋子裡轉了轉,也算是非正式地向支隊的同志宣佈了他這個「支隊長」的任命。再回到總隊長辦公室的裡間,這才關上門,給邵長水把這將近一個月來偵破勞爺案的情況做了個詳細的訴說。
  「勞爺這案子現在可以確認是謀殺。」趙五六一上來就這麼說道。
  「案子是從什麼地方突破的?」邵長水急切地問道。對於勞爺是被謀殺的,他從來也沒動搖過。現在他想知道的是,這案子到底是在哪兒得到突破的?
  「突破口在一雙鞋子上,沒想到吧?還有一處,那才叫絕哩,就是在和順麵館的那個老闆身上。」趙五六說道。
  「鞋子?和順麵館的老闆?」邵長水一愣,忙追問。
  「對,就在一雙鞋子,還就是在那個麵館老闆身上。」
  在邵長水去大西南參加那場會戰之前,趙五六心裡就已經基本確定了要從這兩個方向突破整個案子。原先他是不想放邵長水走的,不放的原因倒還不在於離了邵長水就破不了這案,更主要的還是為邵長水和整個刑偵總隊的工作考慮。這個案子畢竟是邵長水調省廳以後經營的頭一個案子。頭一個案子就這麼複雜和重大,如果能讓他從頭至尾地經營下來,積累必要的經驗,這對他今後當好這個「大要案支隊長」是非常有利的「上崗前培訓」。而一個大要案支隊長是否稱職,幹得是否漂亮,對於整個刑偵總隊來說是相當重要的。但後來,考慮再三,還是放池走了=一是因為部裡的任務,廳黨組又做了決定;再者,那也是一個鍛煉和考察幹部的機會,最後還是決定把邵長水「貢獻」了出去。為了讓邵長水走得安心,他一方面建議廳黨組立即給邵長水定崗定職,另一方面就沒再跟邵長水探討這個「突破點」的問題了。他不想讓邵長水帶著許多未了的負擔去大西南。他知道邵長水走得並不。痛快」,他丟不下勞爺這個案子。而公安部組織的這次會戰,也是個硬仗,必須保證邵長水全神貫注地投入,讓他能塌下心來去完成這個任務。因此就不能折騰得他更不痛快。
  放走邵長水後,趙五六對整個案情做了一次細緻的分析。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對勞爺是被謀殺的,還是自殺的,還是純粹死於一起酒後駕駛的交通事故,我一度確實是有疑惑的。許多跡象表明,勞爺在陶裡根的後期,產生過『恍惚』和『茫然』,也好像產生過、某種程度的『自暴自棄』。當時,我自以為也是瞭解東林的為人的。我認為他個性較強,一輩子好勝自負,總想在自己職業生涯的最後階段能向世人證明一點什麼,並為此不惜破釜沉舟孤注一擲。但這麼做了以後,一旦再遭遇特別重大的挫折,是絕對有可能自暴自棄,鑽進牛角尖出不來的。你要知道,他在陶裡根面對的不是什麼普通刑事犯罪問題,再加上他又不是帶著一個集體去的,更沒有組織在背後撐腰。猛然間被余達成『拋棄』後,他的處境、他的心情都是可想而知的。這樣的事情輪到誰頭上都不是好扛的。而他又是一個過於聰明的人,聰明到十分敏感的程度,他當然能明白自己那會兒的處境。我理解他當時的痛苦,理解他的想不通。因此我認為他當時是想逃避的,但多年來的好勝又不允許自己逃避。在這種內心極度矛盾的情況下,我至今仍然認為,他的精神一度確實面臨過崩潰的危險。當然,問題是,他是否真的崩潰了,真的尋求逃避了;然後由於逃避不成和內心的自責而是否真的絕望了。對這個問題的判斷,有助於我們給勞爺一系列重大行為定基調。」
  為此,他派邵長水坐鎮八十八號,著重查清勞爺的內心狀態。而邵長水在八十八號的工作,出色地澄清了這一點,讓趙五六看到:勞東林是好樣的,他痛苦過,但沒頹喪。他極其矛盾過,但沒沉淪。他想逃避過,但最後扛住了這樣一種精神的下滑。他個性的確較強,又好勝自負,但邵長水的調查讓趙五六充分看到這個人不是一個純粹的個人主義者。相反,還是一個少有的理想主義者。而對於這一點,趙五六和他共事這麼多年,都看得不是那麼清楚。在這一點上,勞東林的確比隊伍中的許多人都強。也許正因為擁有了這樣一種理想主義色彩,當初他才會出乎常人的想像,去接受那樣一個「任務」到陶裡根去……而這在今天,在大多數人身上,都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在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以後,在趙五六心裡就徹底排除了勞東林是自己迎著那輛卡車走過去想結束自己生命的猜想。說他是自殺,在有些人可能是因為他們根本不瞭解更不懂得他這個人,而在另一些人就可能是蓄意在混淆視聽,故意誤導偵破方向。認清這一點以後,在趙五六心中,下一步的主要問題當然就得搞清卡車撞向勞爺,到底是主觀故意.還是無主觀故意?而焦點自然也就集中在那個出事後從駕駛室裡跑掉了的傢伙身上。司機喝得爛醉,完全記不起來出事的那一刻方向盤是否被別人掌握過。在方向盤上也找不到那個傢伙的指紋和掌紋。他以為這樣就能逃避法律和良心的懲罰……
  趙五六反覆尋找事發當時的目擊證人.終於獲得了一個重要線索:有人見證,卡車向受害者撞去時,車速突然加快。撞倒受害人後,車子又往後倒了一下,才停下。這說明.車子是在受控的情況下撞向勞爺的,而且此刻控制車子的那個人還有意識地踩了一下油門,讓車子加速。這一腳油門明顯是有。加害意圖」的。那麼這一腳油門究竟是誰踩的?因為在訊問中,司機和那個「逃逸者」都不承認踩過油門。尤其是那個「逃逸者」,縫說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車前頭轟地巨響了一下,車就停了。他發現司機整個都僵呆了。自己忙跳下車,去看看到底撞著了啥。一看被撞的是個人,就嚇得趕緊跑了。
  從那「一腳油門」上得到啟示.趙五六立即對一直被封存著的那輛肇事車進行了極周密的勘查.終於從油門踏板上採集到一些沙粒和泥樣。而後又從那個逃逸者的家裡搜出了那雙事發當時穿的舊鞋。從鞋底上也找到了殘留的那一點沙粒和泥樣。對這兩份沙粒和泥樣的成分化驗,發現在油門踏板上的有一部分東西的成分跟「逃逸者」鞋底上的是完全一樣的:這蕕無可辯駁地證實,在行車途中,很可能就是在出事的那一剎那.這傢伙確確實實曾經踩了油門一腳。
  「這不可能。這不是DNA你們別拿這來蒙我。我不吃這一套。」那傢伙一開始還假冒懂行,大聲嘲笑刑偵人員。後來,趙五六告訴他,是的,這泥樣的確不是DNA,但是泥土中混雜的花粉粒子成分也是獨特的,甚至可以經數十百年而不變。它同樣可以告訴我們你去過哪裡,在哪兒留下了你真實的軌跡。在法律上它是可以作為呈堂證據的。他愣住了,過了好大一會兒,又強辯道:「我當時發現車子搖搖晃晃向路邊一個人撞去,想替他踩剎車來著,可能沒踩著剎車,踩到油門上去了。」
  趙五六問他:「你會開車嗎?」
  他吞吞吐吐地回答:「不會……就是會,那麼緊張的一刻,也有可能踩錯。」
  趙五六又問了他一聲:「你到底會不會開車?」一邊問,一邊把調查所獲得的他的駕照複印本扔在了他面前。
  他這才傻了,慢慢答道:「我會……」
  經過詳細的摸查,當時趙五六已經知道這個周姓的「逃逸者」是饒上都座車專職司機的一個遠房親戚,自身也是一個老司機。
  「你是一個老司機了,還分不清剎車踏板和油門踏板?」趙五六問。
  「著急慌忙地就踩錯了唄。」他狡辯道。
  「你說你一慌,踩剎車踩了油門。但是為什麼在離合器踏板上也找到了你鞋底上的東西。總不能說為了踩剎車,一腳錯踩到離合器踏板上去了吧?那也太離譜了吧?你的腿那也伸得太長了吧?」趙五六挖苦道。
  「這……」那傢伙張口結舌了。
  「我們在剎車踏板上同樣找到了你鞋底上的那點東西。這又說明什麼?」趙五六再問。
  「……」他完全沒話可說了。額頭上開始冒汗了。
  「為什麼?為什麼在三個踏板上都找到了你鞋底上的東西?」趙五六追著問。
  「……」他把頭低了下去,臉色越來越蒼白。
  他當然沒法再回答。事實是,有人早就把勞爺的行蹤告訴了他。他算定了這一刻勞爺會從附近一家咖啡館裡出來。他就拉著喝醉酒的司機發動著了車.當卡車迎著勞爺緩緩開出,快接近時,他掏出手帕,摀住自己的手,操控住方向盤,同時又去踩了一腳油門,讓車快速向勞爺撞去。撞倒以後,他下意識地又猛踩了一腳剎車,接著又踩離合器,換成倒檔,把車向後倒了幾米,這才停下車,棄車而去。
  事情到這兒,本來是可以打開一個缺口.乘勝追擊,擴大戰果的;但那傢伙卻一口咬定自己踩錯了踏板.與「事故」無關,當然也絕口不交代相關內情。案子一度無奈又擱下了。
  「那和順麵館老闆又是咋回事?」邵長水問。
  「你別急。那傢伙雖然還想賴,但到這個份兒上,我心裡踏實多了。不想認賬?你不想認就不認了?有那好事?」趙五六嘿嘿冷笑道。司法改革後,即便是「零口供」.只要證據確鑿,形成可信的證據鏈,法庭同樣可以對犯罪行為進行最後認定。
  聯繫拓片被盜、保險櫃被炸和勞爺被殺,這三件事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消息洩露。盜拓片的怎麼會知道它藏在邵長水家?炸保險櫃的怎麼知道祝磊的材料藏進了銀行保險櫃?特別是,勞爺為了保護自己,一度在陶裡根已經裝得非常的「灑脫」了,只知替饒上都賣命地幹活兒,除此以外就是。吃喝玩樂」。都在這麼樣地「瞎混」了,這些人為什麼還要殺他?惟一的解釋就是他們還是摸到了勞爺的底牌。那麼勞爺這張底牌又是怎麼透露到那些人那兒去的呢?
  「說老實話,一開始就是打死我也不會懷疑到和順麵館的老闆那兒去。準確點說,是那個老闆娘:完全是八竿子挨不著邊兒的事嘛。」趙五六慢慢地說道,『『那幾天裡.我也非常苦惱。你可能沒怎麼注意。那會兒,我消失過兩天=我在咱省廳招待所裡找了個小房間,關起門來,把這幾檔子事的昕有文字、影像和聲音材料都
  翻來覆去地看,翻來覆去地聽。曹楠這小丫頭幾次都提到李敏分。但我就是不相信李敏分會是那個『家賊』。也許我對我們自己的同志有些偏心。但我這個偏心是有一定的依據的。我們隊伍裡這些年的確出了一些變質分子。但是要讓一個同志這樣去出賣自己的同志,置他們於死地.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賣.肇事,這已經不
  僅僅是什麼變質的問題了,甚至都不僅僅是幫兇的問題,就是窮凶極惡,就是惡貫滿盈。無論如何我不相信這就是李敏分。這個李敏分,這些年精神上有些衰退,身體上有病,都是個原因,還可能失去了應有的那點生活激情和必須堅持的理念,可能也是一大問題。但從根兒上說,他是個挺正的人,還應該說是比較軟弱的人。他跟當下許多男人一樣,表面『囂張』,『強硬』,其實骨子裡挺軟弱。這也是我們中國的大老爺們的一大通病。缺少的就是像勞爺那樣在關鍵時刻能豁得出自己的人。況且也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他做了這些事。當然,要排除李敏分,總得有另一個『裡通外』的傢伙。要不然,這些完全由內部掌握的消息怎麼走漏到犯罪分子那兒去的呢?在仔細摸查了又摸查了以後,突然一個非常熟悉又常常被我們忽略了的名字跳了出來,那就是和順麵館。特別是在反覆聽了曹楠跟你談話的錄音後,我注意到,她和勞爺之間那次傾心的談話就是安排在和順麵館的。我的心當時就重重地格愣了一下。是啊,那會兒沒有任何人能夠知道勞爺玩的那套變臉手法。在此前,在此後,勞爺再也沒有跟人袒露過自己的意圖。就這一回。他連我這樣的老朋友都沒來透露嘛。那麼他的變臉意圖到底是誰洩露給殺他的人的呢?難道是曹楠?曹楠是個不得了的丫頭。別瞧她面面的,蔫蔫的,但她骨子裡隱著一股子硬氣,也就是說,在關鍵時刻,她是特別能豁得出自己去的。她特別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正是她身上的這點氣質,讓不少大老爺們都喜歡接近她。我派人一直在監視她的一舉一動。沒發現她跟什麼團伙有來往。再說她有可能出賣任何人,但絕對不可能出賣勞爺。不僅僅是她沒有任何理由出賣勞爺,而是在情感上她不會出賣他。這丫頭一直特別欣賞勞爺身上那點性情,那點超脫,那點執著和非理性的理性。為此,她把他當作精神上的父親。我沒有理由去懷疑她。這樣,我扒拉來扒拉去,最後發現一點,就是所有這些相關人士談他們的機密情況,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先後都去了同一個地方:和順麵館。他們,也包括我,都把和順麵館當作說『悄悄話』的最可靠的地方……特別是我忽然想起,那天你夫人向我報告了拓片情況,我向焦副廳長和李敏分談這情況時,恰恰也是約他們上和順麵館去吃宵夜來著……所有這些事,一件件,一樁樁全都跟和順鉤掛上了。當排除了其他一切可能以後,我便『盯』上了這個麵館。不久我就發現麵館的老闆娘和饒上都有一腿子,而且來往還相當密切,相當親密……我們都曾疑惑過,這個千萬億萬富翁,居然守得住金身,至今不娶,他怎麼就那麼耐得住寂寞?原來他的『感情寄托』全擱在了這兒。這真叫是牙疼的遇上賣豆腐的了,看巧需要這一口。
  「事後查清,饒上都上省裡來開會時,聽人說過和順麵館的手擀面特有嚼頭,老闆娘也特有看頭,屬於那種看一眼,沒啥;再看一眼還是沒啥,看第三眼就莫名其妙讓你心動的女人。她確實長得不打眼,只是外表比較端莊,但眼睛特會說話,尤其在她想跟你說話,願意跟你說話的時候,她那一對也許就可以算是『丹鳳眼』的眼睛就特別『勾人』。饒上都需要那種不僅眼睛能跟他對話,而且心靈也能跟他對話的女人。作為陶裡根和省裡數得著的有錢人,異性的『肉體』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神秘可言。只要甩出十萬八萬、三五十萬,你說他什麼樣的『肉體一買不到』?而十萬八萬、三五十萬,現在對於他來說又算得了個啥?據說有一回,有朋友約他上某軍營去打槍,同時還約了兩位拍過兩三部電影的三流女星。路上遭遇車禍,女星開的那輛六十萬元的凌志車讓一輛拉煤的大卡車撞出去二十來米。好在人沒怎麼傷著,但車給磕碰得有點不像樣了。六十萬吶,又是新買不久的。年輕的女星自然心疼,再加上驚嚇,當場就失態地哇哇大哭,怎麼勸也不管用。饒上都上前說了一句:『沒事沒事。這車修好了擱我公司裡使吧。我給你再買一輛。』後來人問他:『她跟你啥關係呢?你要替她掏那六十萬!』他把眼睛一瞪,說道:『啥關係?朋友的朋友,在這以前我都沒見過她……你說啥關係?』人說:『你沒見過她.還替她掏這六十萬?』他說:『你沒聽她當時哭得那慘勁兒嗎?嗨,朋友的朋友嘛,不就是六十萬嗎?』你聽他說話的口氣:『朋友的朋友嘛,不就是六十萬嗎?』別的不說,他只要把這六十萬甩出去,你說在目前這個情況下,會不會有人立即『接招響應』?答案應該是明擺著的。所以,『肉體』對他來說,早已不成問題。但要真找到一個『心靈對得上話』的女人還真不容易。得有一點閱歷,得懂一點經濟(生意經),得有一點頭腦,比較聰明,但又不能個性太強了,主觀意圖不能太明顯,雙方還得有一點真感情……最好長得有一點像鄧麗君,這裡順便說一句,饒還是個鄧麗君歌迷。而所有這一些,和順麵館的那位女老闆偏偏都挺符合。尤其長相,也是那麼一個『甜蜜蜜』可愛的小圓臉。去了三五次後,他把這位女老闆叫到包間裡,就直截了當地對人家說,我喜歡你,想跟你交往。那女老闆一開始還以為他在開玩笑,後來感覺他是當真的,不想跟他再糾纏下去,轉身就走。他卻微微一笑道,你今天要不把話給我整明白了就走,從明天開始,我每天都派我公司的人上你這兒來請你上我那兒做客。她冷冷一笑道,你想整臭我?饒說,沒那個意思。她說,你知道我是誰嗎?他說,不知道,請賜教。她說,那行,明天我請公檢法來些哥兒們,給你『賜教』。他笑道,公檢法?哈哈。哈哈哈哈……我一不偷,二不搶,三不擾民,四不坑蒙拐騙。我只不過請你去做客,同時還可以請你的老公一起去。他公檢法,又怎麼了?你信不?我現在打電話請省裡一位領導上這兒來陪我喝茶。我讓他三點到,他絕對不會三點零一分到。想試試不?哈哈……當時她都快氣瘋了,一跺腳喊道,你,臭流氓!他卻笑道,對,我是流氓。但我不臭。我只是要跟你交往。我明人不說暗話,我不想破壞你家庭,我也承受不起這份責任。但我喜歡你。我身邊缺少這麼一份感覺。只要你答應跟我交往,我保證不做任何你不願意做的事。我們都是生意人,因此,我們都按生意場上的規矩辦事。我給你準備一筆一千萬的資金……她不等他說完,就又叫道,你想買我?臭流氓!他微微一笑道,我已經提醒過你一回,你可以叫我『流氓』,但不要加『臭』字。至於說到買的問題,您不想想,按目前的市價,如果我真要買一個女人,需要花一千萬嗎?她愣住了,不作聲了。他接著又說,這一千萬是對你的支持。你只能用它來擴展你的生意,但不能挪作他用。每筆支出前,你得向我說明具體用處。也就是說你得在我這兒『立項』。但我不問結果。也就是說它是一筆專款,支持你進一步發達。我希望你將來能還本,但不必付息。我相信任何一家銀行都不會對你這麼優惠。既然要還本,這裡就談不上買不買和賣不賣的問題。請你既不要用這樣的字眼兒來污辱我,也不要用它來污辱你自己。跟你實說了,如果你真是一個能買得到的女人,就是脫光了躺在那兒,我都不會瞧一眼。這樣的女人我不稀罕,也不缺這樣的女人。女老闆的臉一下漲得通紅,連聲叫道,流氓流氓流氓!!他卻平靜地站起來要走了。他最後對她說道,認真考慮一下吧。我會像愛護我自己的眼睛一樣愛護你的名譽和家庭,更愛護你的前程。我需要的只是你能跟我交往,而且是真心的交往。
  「據查,和順麵館後院和後院裡的那幾個包間,就是用饒上都的這筆錢擴充和裝修起來的。
  「這位女老闆和那位饒老闆後來到底交往到什麼程度,我就不細說了。一直到某一天,這位饒老闆突然把女老闆約到省政協禮堂屬下的頤和餐廳雅座間裡,一邊把一包特地為她從美國買回來的藥遞了給她——她老公得了糖尿病,這藥在美國也要算是專治這病的最好的藥;一邊低聲告訴她,最近一個時期,請她幫忙留意一下省公安廳的一些人的談話內容。她問他,為什麼要注意省公安廳的一些同志的談話內容。他說,具體的你就別問了,反正我有用。她就照辦了。我們秘密訊問她的時候,一開始她還不承認。我把某一次她和饒上都秘密交往時的現場錄音放給她聽了,她才服軟了,這才把她報告過的內容詳細地交代了。這裡頭就包括了那拓片的下落,祝磊所寫的材料的下落。楚也報告了勞爺和曹楠那次談話的內容……」
  「可是……這裡還有個問題,她向饒上都報告了這些情況,並不等於饒上都就一定會去策劃並唆使一些人去幹後來發生的那一系列壞事,更不等於就是他策劃實施了對勞爺的謀殺。這些還是需要更直接的證據來坐實才行。」邵長水擔心地分析道。
  「是的。按無罪推定的原則,我們還不能認定饒上都參與或策劃了後來的那些犯罪行為。但從我們偵破工作的角度來說,拿到這些情況當然是很有用的,最起碼我們可以初步認定這個饒上都先生跟後來發生的這一系列的犯罪事件是可能有某種聯繫的。這也就堅定了我們繼續向這個方向去突破的信心和決心。當時我們寄希望於那個姓周的傢伙能開口說話。我們一方面加大了對他的工作力度,同時也加強了對他的『保護』力度。特別是搞清楚這個姓周的傢伙是饒上都專車司機的遠房親戚,我們覺得這裡頭就更有戲了。我原以為他還能扛一段時間,但不久,這個姓周的傢伙就開口了。我們告訴他,如果你不交代出你幕後的指使人,那麼這起殺人案的全部刑事責任就會落到你一個人頭上,你扛得起嗎?你爹媽給了你幾顆腦袋來扛這樣的事?他終於扛不下去了,但最後交代出來的『幕後指使人』卻不是我們以為的那個專車司機,而是遠東盛唐的一個部門經理。當然,這個部門經理也是饒上都身邊的一個鐵桿兒,跟那個專車司機多少也有一點遠親關係。你還別說,饒上都這傢伙用人還是有他獨特的一套辦法的。他絕對不安排自己的親戚到公司來掙這份錢。他有個親舅舅想上公司來『要一口飯吃』。他對親舅舅說:『我給你一百萬。你愛幹嗎幹嗎去,就是不能上我公司來裹亂。』他用這一點向全公司上下表明自己『一心為公(司)』的決心,但是他卻允許、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提倡下屬介紹他們的親戚到公司來當員工。但有一條,你必須對你介紹來的親戚負全責。也就是說,一旦你介紹來的親戚出事兒,你得負連坐的責任。他用這封建的連坐法,這表面溫柔的一刀,使不少人在他手下幹得『死心塌地』。
  「這姓周的傢伙交代,那親戚給了他兩萬元,答應事成後再給他三萬元。整個『酒後代駕撞人』的計劃,也是他這位親戚、那個部門經理事先設計好的。由於姓周的拖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才交代出這檔子事,等我們去緝捕那個部門經理時,他早已『失蹤』了。公司裡沒人知道他去了哪兒。家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我們在省內發了通緝令,又通過公安部,向全國發了協查令。最後才獲知,這位『部門經理』在陶裡根熟人的幫助下,從口岸潛逃到俄羅斯那邊去了。在對岸改名換姓,拿出一大筆錢,已經做起了木材生意,而且跟那邊房東大娘的女兒『瑪申卡』好上了,不僅給心上人『瑪申卡』買了輛二手的本田轎車,還給准岳母買了一枚挺貴重的綠寶石戒指和白金項鏈。看來,他事先是傲了預案的,是有相當的準備的。這也更加印證了我們的分析,在這位『部門經理』背後一定還有一隻更大的黑手。沒有那樣一隻更大的黑手替他支撐著謀劃著,只憑這個部門經理本身,他根本不可能有那樣的經濟實力在對岸迅速站住腳。
  「這只黑手是誰?
  「幾乎所有的人都想到了饒上都:
  「但是沒有證據,這仍然等於是一句瞎話。
  「所以,一定得把這個部門經理抓捕歸案,才有可能『拔出蘿蔔帶出泥』。
  「但這件事兒辦得還真有點累:現在人畢竟在人家那邊待著哩。這牽涉對方的國家主權問題。你不能帶槍去,也不能在人家那兒出頭露面抓人。也不能行使偵查權:一切都得跟人家協商,得由人家出面。也就是說,你所有那些想辦的事,都得事先得到人家的批准,由人家出面去辦,或由他們帶你去辦。應該說,對岸內務部的『達伐裡希』(同志)們還是挺熱情挺支持的。可人家有人家辦事的規矩。比如,人家從來不加班加點。只要到了下班時間,肯定走人,一分鐘都不會耽擱:只要下班鈴一響,哪怕是正在做預審,或者正在外頭蹲坑守候,對不起.都會立刻起身回家……這樣,本來在我們這邊一天就能辦得的事,在那邊往往就得花三天或五天才辦下來。不管咋樣,總算辦妥了為抓捕所必備的一切手續,也制訂了抓捕的方案,部署好了抓捕力量,只是沒想到最後一刻,還是出了一點差錯:正是這點差錯,卻讓我們這一階段在對岸全部的努力全付諸東流:那一天,我們派去的同志準備等這位『部門經理』從外邊裝運木材回來,先由他們內務部的人設法把瑪申卡引開,再由我們的人上前去銬住他。但我們派去的同志還是過於樂觀了,把事情想簡單了,沒有全程派人去監護那個『部門經理』,更沒想到『殺人滅口』這出老戲還會演到對岸那個陌生的舞台上。就在這傢伙裝上一車圓木,往回開到離城邊兩公里的一個拐彎處,據說是連車帶人都讓人『劫』了。事後發現,車被扔在離事發地點幾百米外的路旁,人卻在一旁的小樹林裡躺著,被發現時,已經沒有任何生命跡象了。隨身帶的錢包不見了(據我們判斷,兇手拿去錢包,可能是為了掩蓋其殺人的真正意圖),左胸處有一個由零點三八毫米口徑的左輪手槍造成的槍擊傷。一槍擊中心臟斃命。兇手(們?)顯然是個老手,做事老辣,且乾淨利索。對岸內務部的一位『達伐裡希』女翻譯安慰我們的同志道:『遺憾遺憾。不過你們也別太難過了。這樣的事嘛(她指華裔商人或被劫,或被殺),在我們這裡,每年都會發生一兩起。這回你們雖然沒抓住活的,但總的來說,也可以了,成績不錯。沒讓他逃走嘛。他再也不能去做壞事情了嘛。上帝替你們徹底懲罰了他嘛。結果是一樣的。』女翻譯長得高大挺拔,走起路來,很有點英武之氣,說話不苟言笑,但語氣還是溫婉而有分寸的,看得出,具備相當豐富的外事經驗,據說當年也曾是一個相當精良的『克格勃』,和陶裡根公安局的許多同志關係都處得不錯。她當然不知道,我們需要這位『部門經理』活著,需要他嘴裡的那點口供,需要知道跟他相連著的那根黑線——如果真的存在這樣一條黑線的話,它的終點到底在誰那兒……
  「但很可惜,案子目前只進行到這一步,後續的線索全都中斷了……」
  說到這裡,趙五六歎了一口氣,端起茶杯剛想喝,卻發現今天沒給邵長水準備茶,便起身要去沏茶,但讓邵長水攔住。邵長水自己去沏了茶回來,安慰趙五六道:「案子還是有了很大進展。起碼能認定勞爺是被謀殺的,光這一點,就足以告慰勞爺九泉之下屈死的冤魂了……」邵長水原想是安慰一下越說心情越沉重的趙總隊的,沒料自己也說得感傷,反而一時間有些不知再說些什麼才好,競怔怔地沉默起來。
  過了一會兒,邵長水問:「和順麵館的那個女老闆呢?放了吧?」
  趙五六說道:「那當然。我們就沒有刑拘過她嘛。怎麼拘人家?憑啥拘人家嘛。拘好拘,放就不好放了嘛。當時就考慮到了這一點。我們是『秘密』把人家『請』我們這兒來談話的。最後還跟她搞了個『約法三章』:一,要求她不向饒上都透露任何一點今天談話的情況。第二,要求她完全不改變自己的生活狀態和規律。第三,完全按原樣出現在饒上都面前:如果能做到這幾點,我們也保證為她保守她的那些『隱私』。她當時顯得很緊張,不斷地問我們,饒上都是不是跟勞警官的死有關係。我們當然不可能正面去回答她。我只是告訴她,你必須堅信,我們找你談話,不是在鬧著玩。為了你的家庭,為了你自己,也為了你們那生意紅火的和順麵館,你應該好好地配合我們工作。北京市一座老監獄,所在地的地名就叫『半步橋』,這很有點哲理。因為真理和謬誤,天堂和地獄,實際上往往都只差這麼半步。錯這麼一點兒.回頭都來不及。」
  邵長水問:「她咋表態?」
  趙五六說:「她是聰明人,還能咋表態?」
  邵長水又問:「饒上都沒任何感覺?這傢伙可油著哩。」
  趙五六說:「最起碼從表面上看,到目前為止,他還沒表現出什麼異常。」
  邵長水沉吟了一下,問:「曹楠和齊神父咋樣了?沒讓他們為那材料的事負什麼責任吧?包括那個律師。」
  趙五六說:「暫時還沒有。整個案子還沒有徹底明朗嘛。估計齊神父和那個律師不會再有啥事:但曹楠這丫頭,真還說不好。」
  這時,邵長水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問道:「對了,祝磊寫的那個原件有下落了嗎?」
  趙五六說:「我就懷疑它還在曹楠手上:前一階段,一方面忙著跟對岸內務部打交道,一方面又考慮到她兩方面的傷都需要一點時間來平復,就沒再去接觸她……」
  邵長水忙問:「兩方面的傷?除了手藐上的那個傷,她還有啥傷?」
  趙五六笑道:「精神上唄。」
  邵長水忙應道:「那是那是。」
  趙五六默坐了一會兒,突然這麼說道:「中紀委最近又派人來了。」
  邵長水遲疑了一下,應道:「是嗎?」
  趙五六很沉重地說道:「這是第三回了……」
  邵長水又「哦哦」了兩下,就沒再說什麼。他知道上頭這是針對「顧立源」而來的。但他對這事還能再說啥呢?就是說了,他知道趙總隊也不會正面回應他的。顧立源畢竟還在位。而「來人」也並不表示他一定有問題。這一類事,在省直機關,向來都是特別敏感的問題,也是個被大家視為雷區的禁地。同仁們這一向都變得十分謹慎,風聲鶴唳的,很有些左顧右盼的意味。
  「東林還是有點太天真了……」趙五六突然沒頭沒尾地這麼感慨了一句。
  「……」這一回邵長水完全沒有回應。他只是垂下眼瞼默坐著,既沒有表示贊同,也沒表示反對。按習慣,他是應該「應承」一下的,贊同不贊同,說一聲「是的是的」,並無什麼大的妨礙。一向以來,他也都是這麼做的。許多人也都會這麼隨著領導的話應承一下。這是通例了。但今天邵長水卻保持了沉默。這一段日子以來,這個「東林」的問題,這個「勞爺」的事情,確實使他食不甘味,夜不成寐。對這位「勞爺」的態度,從敬而不解,到敬而有所解。有一度,他也曾像趙總隊一樣,覺得老人家有點「過於天真」。但近來,尤其出了一趟遠差再回來,重新感受身邊的一切,他發現自己的內心已然在悄悄地發生一種變化。他不能簡單地用「成熟」或「蛻變」來界定這種變化。也不能用「更為內向」或「更加深沉」來描述它的趨向。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進入三十歲後,他似乎不再為什麼事而感動。他覺得應該感動和激動的事情,自己基本上都經歷了,剩餘下來的,只有一件事需要自己去做了,那就是好好幹,埋頭干,不要也不必再東張西望了。但最近他發現自己,「不對頭了」,居然重新開發了這個「感動」的功能……重新有了許多的「感受」……他忽然發現,「勞爺」是非常值得自己感動的。為什麼?一時他還說不清……也許……勞爺是有一點太天真……但是,當人和人類完全失去了他們最後一點的「天真」以後,他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沒有?按說,邵長水從小就屬於那一類最聽話、最不天真、最成熟的「孩子」。忽然要為勞爺的天真辯護起來,他自己難免都有點惶惑。說不清。而能說得清的大概也就是這一點:細細想來.自己真的挺為勞爺的「天真」而感動……
  他當然不會公開地在總隊長面前去伸張這一點,不會讓總隊長感到難堪。他適當地保持了沉默。但他清楚,自己已經發生了變化……
  聽完趙總隊講述的第二天,他就返回會戰指揮部去了。走以前,他帶著慧芬,帶著兩個孩子.去勞爺家看望了泉英嫂子和小小。泉英嫂子和小小還留他們在家吃了頓飯。等他結束了那邊的會戰,回到省裡,勞爺這案子又有了突破。這突破還真來得有點「偶然」。那個「部門經理」在對岸被殺後,這邊通過國際刑警組織,正式去了個公函,「請求」對方協助緝拿元兇。我們不相信這位「部門經理」真的是被什麼小偷蟊賊殺害的。但兇手畢竟在人家的土地上。人家也答應我們繼續追查。但到底能使出多大的勁來幫我們追查,又能追查到什麼程度,我們也就只能等待,聽天由命了。萬萬沒想到的是,事情很快有了結果。這真是老天爺在幫忙。對岸因為要搞幾年一度的地方蘇維埃選舉,內務部為保證選舉的正常進行,淨化選舉環境,對各種各樣的刑事犯罪活動集中進行了一次拉網式的打擊。就在這次打擊活動中,應了我們的一句老話,叫「摟草兼打兔子」,挖出了一個黑社會團伙。這團伙的頭目是從中亞地區某國「盲流」到此地的一個中年人。在交代他一系列的「罪行」時,捎帶說到了這麼一檔子事:曾有人出錢,讓他們幫著處死過一個做木材生意的「基達耶」——中國人。這句話立即引起了內務部刑偵局局長達維多夫的注意。他很快把這情況通報給了他的「好朋友」陶裡根市公安局局長。陶裡根市公安局的局長立即又向省廳傲了報告:在核對了時間地點後,確證了被他「處死」的那個中國木材商人就是那位「部門經理」。趙五六親自趕到對岸,在對方內務部的協助下,審訊了那個中亞「盲流」來的案犯,終於搞清了那個出錢買兇殺人滅口的人就是饒上都的專車司機。
  一個專職司機也許會過得比較寬裕,但他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的錢來「買兇殺人」?
  幾乎所有的人都想到,在他背後一定還有一隻「黑手」。
  但在審訊中,這位專職司機把所有的事都攬到了他一個人身上。買兇殺害那個「部門經理」的是他,通過這個「部門經理」買通那個遠房親戚殺害勞爺的也是他,派人去邵長水家盜竊那張拓片的同樣是他,密謀策劃炸銀行殺那個保安的,都是他……
  問他為什麼?
  他說從姓勞的這「老×樣子」一到公司,「他們」就看出他不是什麼好來頭,是存心來跟饒總作對的,存心要讓他們大伙沒好日子過。他說,在公司裡,想收拾這個姓勞的「老×樣子」的人,遠不止他一個。「他們」不懂,這「老×樣子」管那麼多閒事,幹嗎?自以為當了幾天警察,穿了幾天老虎皮,就沒人收拾得了他了?他說,操,這世界不就是你撈我撈大夥一起撈嗎?沒撈你口袋裡的,你管那麼多閒事幹嗎?
  問他,你怎麼知道那拓片藏在邵家?
  他說,我聽說的。
  問他,你聽誰說的。
  他說,忘了。
  問他,你怎麼知道銀行保險櫃裡藏著那份材料?
  他說,我聽說的。
  問他,你聽誰說的?
  他說,忘了。
  問他,你炸那份材料幹嗎?
  他說,好玩唄。
  問他,好玩,還要殺那個保安?
  他說,我不殺他,他就會供出我。他不死,我就得死。我想活,他就得死。
  問他,那麼些重要的內部情況你全都是。聽說」來的。你說你這話能讓人信嗎?
  他說,信不信由你。說不說在我。
  問他,你不是挺想活的嗎?你採取這樣一種對抗態度,你覺得自己還活得成嗎?你不想再見你老婆孩子了?你孩子今年中考。你這當父親的不想為他負責到底了?
  他渾身一震,嘴翕張了一下,似乎一下給問噎住了,沒出得來聲兒。臉色也頓時灰暗了下來,但立刻又轉成暗紅,一邊咻咻地出著粗氣,一邊惶惶地打量了一下審訊他的趙總隊,看了看在一旁坐著的邵長水,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又慢慢地說了一句:「活不成就不活了唄,咋辦?死我一個也是死,死兩個也是死。那又何必呢?」
  問他,啥叫「死兩個也是死」?你說的。兩個」,除了你自己以外,那一個是誰?
  他不回答,只是恨恨地看著趙五六和邵長水,過好大一會兒,才冒出這麼一句,咬牙切齒地說道:操,全是那個「老×樣子」搗的亂,全是他在攪局……操……
  幾個月後,大概是因為得到他的孩子已經順利考上省重點中學的消息了,覺得自己的死已經不會更嚴重地影響孩子的前程了,他聲稱頭疼,要求去看守所衛生室「求醫」=在兩名管教看押的情況下,掰開五樓窗戶上一根銹蝕的鐵欄杆.縱身而下。他死後,在他的口袋裡發現一份遺書:是寫給他妻子和孩子的。他說他熬不下去了。早晚也是個死。所以他不想再熬下去了。他在遺書上寫道:「……今後我相信會有好人來照頤你倆的生活的。這一點我不發愁。愁的就是孩子今後千萬別再走你爸的老路,活一輩子都沒有獨立地幹出自己一份事業.一輩子都得依附別人……」「孩子,你一定要記住,你爸就死在這一點上了……你千萬千萬別再學你爸了……千萬千萬要創出自己一份事業……」
  在這個「專職司機」死後的一個星期,趙五六把邵長水叫到自己的辦公室,通知他,勞爺這案子準備結案。
  「結案?不往下查了?」邵長水驚訝地問道。
  「先告一個段落吧。」趙五六悶悶地說道。
  「背後的事……」
  「沒什麼『背後的事』了。」
  「咋回事?」邵長水愣愣地問道。
  「……」趙五六默默地坐了一會兒,然後從辦公桌的抽屜裡取出一個卷宗,鄭重其事地放在邵長水面前,對他說道,「你先看看這個,然後再說。」
  邵長水拿起卷宗,摸了摸,手裡的感覺告訴他。裡邊裝的是一份材料,便問:「啥?」
  趙五六告訴他:「祝磊材料的原件。是原件的複印件。原件已經送有關部門了。」
  「原件的複印件?原件是從誰那兒搞到的?」邵長水忙問。
  「曹楠。」
  「果然是這丫頭藏起來了?!」
  「應該說,它一直藏在勞爺自己那兒。他鎖到銀行保險櫃裡的那份也是偽造的。」
  「他那麼幹,是為了轉移別人的視線,掩護這份原件?」
  「是的。」
  「那怎麼又轉到曹楠手上了呢?」
  「你到陶裡根去找他的當天,他特快郵遞給曹楠的。」
  「當時為什麼不交給我?」
  「他那會兒已經發覺有人時刻在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他擔心原件交到你手上,他們會馬上傷了你。」
  「那他去郵局寄特快郵件,人家不會盯上他?」
  「他當然不會那麼傻。在這件事情上,曹月老幫了個大忙。他把東西交給了曹月老,只說是給他女兒寄的一本書,讓他代辦一下。他就去寄了。」
  「那曹楠為什麼到現在才交出來?」
  「這也是勞爺安排的。」
  「他怎麼安排的?」
  「你先看看這原件吧。看完了,我們再聊聊……再聊聊……」
  趙五六長歎了口氣說道。

《高緯度戰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