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1
    第二天早上,去刑偵五處之前,我在家門口的梅山早點店吃了早飯:上海生煎地瓜小米粥。之後,我從梅山公園北門進去,希望能再次碰到老張頭,說不定他又得向我借手機報警呢。概率這個東西,有時是充滿詩意的。
    看著公園裡來來往往的老頭兒,我忽然發現老張頭的模樣我不記得了,但他的話我卻記住很久。好奇怪的感覺,好像話是從一個沒有臉的人的嘴裡發出的。沒有臉,嘴長在哪裡呢?這麼想,感覺就更怪了。常常是早上,我總是掉進類似的「陷阱」裡,自己跟自己糾纏,只要一轉念,就會想到上帝,接著會覺得委屈,覺得上帝忘了保護我。
    梅山早點店的早點給我心情打下了現實主義的基礎,換句話說,帶著這樣的肚子,想像中即使有些跑偏,也遠不到哪兒去。它也讓我想起德國的早餐,咖啡的香氣混合著吐司麵包的焦糊味道,經常消滅現實的真實感。有時,帶著遺留在頭髮上的咖啡味道,走向地鐵,我覺得自己像是劇中人,柏林大街於是變成了舞台。
    梅山公園裡茂密的樹木和花草,雖然比不上南方的濃郁,至少能使北方人相信,夏天真的來了。公園裡晨練的中老年人,散在各處,做著各種動作的人們,像是被安排的。我站在聽風亭裡,從高處望下去,他們變成了公園的一部分。
    聽風亭是滕風被殺的現場。齊安的筆記對此做過描述。
    我接到老梁的電話是早上五點二十五分,二十分鐘後趕到現場。現場有老梁、大侃、劉法醫和其他勘察人員。報案人老張頭也在旁邊,問話的是老梁。
    屍體頭朝下仰臥在假山上,頭頂一塊突起的假山石阻止了屍體的下滑。頭下有血跡。大侃的描述:現場有搏鬥過的痕跡,但不明顯,死者沒有喝酒,後腦撞到假山石上,估計是流血過多致死。老梁問有沒有失足或自殺的可能性。大侃說,這麼自殺難度太大了。他得把自己摔爛了,才能正好撞到身後的石頭上。
    我的發現(已經向老梁匯報):死者滕風的大衣紐扣掉了。大衣牌子PaulSmith。縫紐扣的線頭還在,茬口很新,也許發生過撕扯所致。死者緊皺眉頭,說明死前有過很痛苦的時刻。死者閉著眼睛,對此,我有些疑問,但法醫說,可能是疼痛導致的偶然。
    報案的老頭很嚕囌,不停地發表見解,一口咬定是喝酒失足造成的。此外,他沒有提供其他線索。
    當我讀到這裡時,發出的大笑,差點把鄰居驚醒,也嚇我自己一跳。老張頭根本沒提我,也沒提向我借的手機,這恐怕也是一個需要破解的案子吧。令我費解的是,沒有警察發現老張頭沒有手機,也沒人詢問他是用什麼電話報案的。我的手機取消了來電顯示,但報警電話總會顯示點兒什麼,哪怕是幾個XXXXX。
    我走出亭子,看看腳下的假山,除了空煙盒、嚼過的口香糖和用過的手紙,不再有其他可疑的東西。時間洗刷了現場的痕跡,在亭子外面一塊尖石頭後面,有一隻用過的避孕套。我無法不懷疑,他們為滕風案子成立了專案組,是否也為破案盡了力。這樣的情緒,多少影響了我跟老梁見面時的表現。

《黃昏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