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奇人怪事

  所謂奇人怪事不在山高林密處,就在你我的眼前,只是我們見多了,也就見奇不怪了。
  三十二
  生命在於運動,高xdx潮在於抽動,關係在於走動。太陽廣場才是我最大的目標,現在最可用的資源就是蔣南,據說蔣南此人自詡是學者型的官員,一般並不喜歡去歌廳和洗浴中心這樣的場所。但是只要是人,就會有慾望,有慾望的人就會有缺點,有了缺點就會被我們利用。
  蔣南的最大愛好就是古玩字畫,同時還喜歡去郊區釣魚。我給王仕途打電話,說明意圖。王仕途其本人如今也是有求於蔣南的,這種不花他自己錢的請客他當然是願意的。我又問:"需要帶女孩子同行不?"王仕途當然是願意的,不過他猶豫著說:"要不你帶上馬麗也行,只為調節一下氣氛哦。"我哈哈一笑,明白這傢伙在個人職業起伏初定之後,色心又起。想想馬麗也算是建築專業人士,見識不凡,也頗有情趣,絕不是那種歌廳的庸脂俗粉可以比的,當下表示可以一試。
  關於請客也是有講究的,上佳的請客為花公家的錢請自己的客,次佳為花別人的錢請自己的客,再次為花自己的錢請自己的客,最SB的做法是花自己的錢請別人的客。搞市場經營者多數在這幾種請客之中輪迴。請客者,只有請得越多才能深諳此道。
  週末,王仕途開車帶著蔣南,我則開車帶著馬麗,在出城的路口邊集合後一起驅車前往千島湖。此湖離江州約3個小時車程。有著江州後花園之稱。千島湖水域壯闊,群山疊韻,碧波萬頃,湖中島嶼星羅棋布,如玳瑁璣珠,點綴於明淨如鏡的湖中。據傳湖中有島1078個,故得名千島湖。以前此地並不被人知道,後來發展旅遊業,才漸漸被江州的有閒有錢一族光顧。我們驅車趕到千島湖鎮,稍事休息,即棄車登船向五龍島進發。湖風獵獵,吹透我們的心胸。放眼望去,遠山如黛,近水如妍,藍天白雲,水天一色。湖上舟行點點,水鳥輕盈。這種突然遠離都市的安寧感讓我彷彿間思緒停頓。人彷彿置身於水墨山水畫中,那一瞬間竟然生出了遠離世俗塵埃之感,想別管他媽的什麼民工工資了,也別去管什麼太陽廣場了,老子就在此張網打魚豈不快哉?
  馬麗在身邊捅一下我,我這才回過神來,剛才只顧自己發感慨去了,險些怠慢了此行的二位大爺。忙拿起一瓶水給蔣南遞過去。蔣南可能剛才正與王仕途在談湖中風月來著。他接過水並不喝,接著說:"此湖中還有幾座千年前的古城,一些城牆、街道都保存完好,這對於研究我們江南的早期民俗文化有著相當大的考古意義。"王仕途當然是點頭稱是了。馬麗由衷地讚歎蔣南先生知識淵博。蔣南妙語如珠,又開始說起五龍島上的風物人情,什麼民俗文化、鎖文化、石文化等,他都講得頭頭是道。我卻倍感頭痛,我這才發現,民工有文化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是貪官有文化。民工有了文化,你蒙不了;貪官有文化,你更是沒法糊弄。
  幸好馬麗仗著人聰明漂亮,插科打諢,把這個外表清廉的規劃局副局長、太陽廣場的副董事長弄得哈哈大笑,很是開心——美女,總是能引得男人的喜歡。只看得在一旁的王仕途醋意連連,他一定很後悔讓馬麗出來。
  上得島來,早就有人安排我們的食宿,賓館建在島上最高處,開窗望去,無邊湖光山色盡收眼底,自然最好的兩個房間都給了蔣南和王仕途,我和馬麗住在隔壁的單間。中午吃罷各自回房休息,好好消除一下疲勞。下午醒來,蔣南要去看看島上的奇石展,而王仕途則表示要去釣魚。這下我就為難了,他媽的,這兩個鳥人我都得罪不起啊。蔣南大度地說:"你們先去釣魚,我一個人去逛,沒問題的。"最後決定我陪蔣南逛奇石展,馬麗陪王仕途釣魚。王仕途歡天喜地地隨馬麗釣魚去了。如此機會,王仕途當然不會放過。我向馬麗投去關切的眼光,馬麗淡然一笑,做一個沒事的表情。
  島上這奇石展其實有些日子了,我當初專門派馬麗過來看過,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其實早有安排。奇石展我想這個蔣南是一定會去看的,只要他不要看中那個號稱"石中之王"的天然石屏風,我都得想法滿足蔣南。
  果然蔣南一路走走停停,對這些確實頗有研究,他甚至還隨身帶有放大鏡。終於他在一塊名為"儒生月下讀書石"前停了下來,此是一塊青玉石,中有天然的花紋,為一個古代儒生坐在一株古樹下讀書,樹上半輪明月掛在青色的天空中。那儒生長鬚飄逸,神態安詳,栩栩如生,端是造化神奇。蔣南說:"此石實為和田玉,光澤圓潤,當是不可多得,而這花紋更天然形成,頗有國畫古風,更是神奇,難得啊難得。"
  我一看標價,差點沒暈過去,竟然高達15萬元!我忍不住疑惑地問他:"這塊石頭標價15萬,是不是太離譜了?"
  蔣南微微一笑,在識者眼中,此石為無價之寶,在不識者眼中,則一錢不值。我自知不識,一塊破石頭,碰巧上面長了一幅似是而非的畫就他媽的值15萬元?不過,我不識不要緊,關鍵是他要識。我找一個機會躲在一處竹林後給樓長青打電話,如此大筆的開支要向他匯報才行,這也是樓長青從江州公司回去前給我交的底。我先向他匯報了對於太陽廣場近期的跟蹤情況,並誇大了說已經跟高副市長聯絡上了。樓長青問:"那麼金中五呢?"
  我只好說還沒有直接接上頭。樓長青批評我說:"做事要做關鍵事,找人要找關鍵人。"不過他對於王仕途到天策公司這一事還是表示滿意,說此人可再利用,要抓住不放。然後我提出這個電話的真正目的,我說蔣南看中一塊石頭。樓長青說多少錢。我說15萬。樓長青毫不遲疑地說:"買!給那個王仕途也買一塊吧,總價控制在25萬以內即可。"
  我得到聖旨,渾身信心滿滿地出來,請蔣南在一處茶館喝茶,泡上一杯青茶,看湖中萬帆點點。我說:"你請坐一下,我去辦點小事馬上過來。"蔣南微笑頷首。我火速跑到奇石展的辦公室,辦妥一切事宜。給王仕途買了一個5萬元的雪花石。經討價還價總計花費21萬,開票23萬,因為老子這種拉皮條的事可不能白做。展出方表示明天會派專人把石頭送到千湖鎮上。我志得意滿地出來,告訴蔣南石頭已經被送到了千湖鎮。蔣南一聲不吭,說:"走吧,咱們也釣魚去。"
  我回房間取來蔣南那桿昂貴的魚竿,在路上我問蔣南:"蔣總,你這魚竿可不便宜吧。"蔣南淡然一笑說:"沒什麼,也就800多塊錢。"其實我在島上的漁具店看到同樣的一套魚竿,貴達1萬多元。只怕他這一生釣的所有魚加起來都不及這桿魚竿值錢。想我小時候只能在田間溪頭光著腳丫幹些扒魚摸蝦的勾當,那裡我的腳還被石頭劃破感染了好幾個月,至今那傷痕仍在。
  王仕途正與馬麗在釣魚台上又說又笑,面前的漁網上一尾也無。蔣南笑哈哈地說:"王總釣翁之意不在魚啊,而在於美人是也!"
  王仕途老臉通紅,馬麗則也低頭做含羞狀,難不成這對狗男女真成了什麼事不成?只看得我心中醋意大發。對於馬麗,我自認並無特別想法,而且當初也是我把她推向王仕途的,但她一旦真的與王仕途發生了什麼,卻又不是我所願意看到的。心想,他媽的這個王仕途憑啥喜歡什麼,我都得雙手奉上?
  蔣南同樣對釣魚知道許多奇聞軼事,講起典故來聽得我暈暈乎乎。蔣南說:"釣魚也是有境界之分的,一桿在手,清風入懷,看雲卷水舒,物我兩忘!能否釣到魚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寄情於山水之中。"這是虛偽的矯情!
  王仕途說:"釣魚投之以餌,玩之以技,釣魚的多少決定了釣技的高低。"這說的是實用主義。
  馬麗則說:"小時候讀詩,看到'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詩句,感覺分外的奇絕,只是可惜這樣的意境只在古人的詩中,我啊,可從來沒有釣過魚,今天來感覺真無聊。"這玩的是純真。
  蔣南哂然一笑說:"此詩當為千古絕唱,千、萬、孤、獨,兩兩對說,妙。寒江魚伏,豈可釣得,此翁意不在魚也。如可得魚,釣豈獨翁哉!當代學者也從不同角度對此詩作了深入探討。有的認為'寒江獨釣'代表'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精神,有的認為此整首詩都表現出擺脫障礙的空靈自在,呈現出了一種不可言喻的禪說。不過古人畢竟迂腐,其實也用不著說這般孤苦,在一個秋高氣爽的好日子,坐在一個風景佳的場所,面對一池秋水,漫天殘陽,一樣可以達到這樣的境界。"
  王仕途與馬麗由衷地讚歎蔣南見識不凡,言之有理。我則黯然不語,想什麼狗屁境界,在百公里外的喧囂城市裡,其實也不過是一個亂哄哄的池塘,人們都是游來游去的魚或者是都是手持釣竿的釣客。一方面都跟飢餓的魚一樣面對誘餌張開大嘴,另一方面又都想拋去誘餌去釣起更大的魚來。釣或被釣,如此而已!
  三十三
  周公子主動打來電話,說是約我談一談。我意識到魚兒或許上鉤了,也或許是他拋出了魚餌誘我上鉤了,但無論如何我得去看看。地點選在徐東大道一處幽靜的茶館中,茶館名曰"伊麗莎白",一看就知道是專門為偷情的狗男女和談不能上檯面的生意而設計,老闆竟然就是周公子的小情人沈佳。
  這一次周公子是帶著另一個男子來的,這傢伙一身名牌卻又長得獐頭鼠目,或許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形象沒有自信的原因,因而要處處顯示出派頭來,手上戴著碩大的金戒指,掏出來的名片都是鍍金的。我接過一看上書:吉盛商貿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高大盛。像這類的所謂商貿公司多數為買空賣空的皮包公司,跟歐陽悅一樣,什麼好搞就搞什麼。毒品槍支人口只要有人要,他們都是可以搞的,所以最不靠譜。但是周公子介紹說:這位高總就是高市長的親侄子。我恍然大悟,像這樣的人多數都有一個堅實的背景。這個高總就大大咧咧地說了:"昨天我跟我叔提起過這事,他還表示知道你們華建集團來著。"
  他們看我的眼神就如同兩隻貪婪的狼在看一塊肥肉,當我是冤大頭舉著刀兒來割我了。當即我不以為然地說:"哦,感謝高市長的關心,只是這對我們承接太陽廣場工程只怕還是作用不大。"
  周公子與高大盛對望一眼,高大盛接著說:"我叔叔這個人其實很平易近人的,也很容易說話,只要不違犯原則性的問題,他是願意幫忙的。"
  我馬上將他一軍說:"這就太好了,只要高市長能打一下招呼,能頂我們跑十萬里路啊,不知道你能不能安排一下,我想和高市長面談一下。"
  高大盛斷然地說:"只怕不行,我叔叔不是什麼人都見的,不是唐總的級別不夠啊,也是叔叔他身居高位,盯的人太多,有些事他不方便出面,請你能理解。有些事我和老周出面其實還好辦些。"
  我點頭表示理解,想事已經至此,還是挑開簾子說亮話吧。我倒要看看他們的胃口到底有多大,於是說:"那麼我們要如何合作呢?"
  高大盛腰身一正,我知道他將開始演講了,果然他說:"其實嘛,我這人不太願意幫人,只是老周——"他指了指周公子,"說唐總是一個很夠意思的朋友,幾次跟我說起你。既然你是老周的朋友,當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了,反正如今這世道多個朋友多條路,說不定哪天我在唐總門下做點小生意也是有可能的,哈哈。今天看到唐總果然是一個爽快人,我就喜歡跟爽快的人交朋友,有財大家發,有錢大家掙。給誰掙不是掙?對不對?"我點頭表示認可他的理論。"所以呢這事我就留了心,我瞭解了一下,太陽廣場是香港企業太陽集團與市政府的一次合作,我叔叔是這個項目市分管領導,太陽廣場的班子組建都是我叔叔給一手點的兵。比如太陽廣場開發公司的副總蔣南就是我叔叔的人,香港的那個老總金中五其實並不太管事,真正的起決定性作用的還是市政府說了算。蔣南我也認識的,前幾天問了一下他,他說可能不搞公開招投標了,就是邀請招標然後直接進行合同談判,說是按什麼香港的菲什麼克條約來談。"
  高大盛侃侃而談,我的腦子在飛速地旋轉,在想他的話有幾分是真的,從目前來看,他說的倒也八九不離十。
  高大盛接著說:"老周其實在圈子內人脈也很廣,華建集團在業內可也是頂呱呱的建築企業,我想呢,通過我們幾個努力,這個項目運作成功的機會還是非常大的。我叔叔的意思也是要找幾家實力大企業來做。"
  我想這時應該是提出條件的時候了,我說:"有了你們兩個朋友的幫助,我肯定是更有信心了,只是如何合作呢?"
  周公子又與高大盛對望一眼,周公子緩緩開口說:"咱們既然是兄弟,說話就不繞彎子了,這樣吧,唐總如果前期能拿出30萬來就行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真是他媽的獅子大開口,影兒都沒有就想要我30萬。當下也面無表情地說:"錢倒不多,我想要不這樣,你們如果能安排我和高市長見一面的話,我給50萬也沒有問題啊。"
  周公子臉一沉說:"唐總還是對我有些不放心啊。"
  我賠笑說:"哪裡,只是一來這麼大開支我需要請求總部,二來,來日方長。今天呢我請周哥和高總一起去洗浴中心放鬆一下,如何?"高大盛這一次竟然奇怪地沒有附和周公子。當即我們出了茶館,與沈佳告別,然後去了洗浴中心,給他們都安排了雙飛。結賬時正好是2500元,即二百五的10倍。
  我鬱悶地給歐陽悅打電話,開口就罵她:"你他媽的到底是幫我呢還是坑我?鬼影兒都沒有一個就敢開口要30萬?你是不是跟周公子商量好的來騙我來著?"
  歐陽悅也是一愣,馬上又冷笑說:"這是行規你不懂嗎?你不出血,人家憑什麼幫你?好心沒有好報,以後這破事莫來找我。"
  我大怒正準備再罵她幾句,她卻不由分說地掛了機,我生氣地打回去,她卻關機了。我心頭堆積著一團怒火無處發洩,把車開得飛快,連闖了幾個紅燈。我把車開到江灘邊,此時這座城市正欲沉沉睡去,江對岸的高樓景觀燈也慢慢熄滅,留下一個個怪物般的剪影。我走出車來抽煙,抬頭竟然發現半輪明月高懸在城市的上空,清冷地月光照著大江東去,遠處的燈光隱隱隱約約彷彿失戀情人的眼。我第一次突然感覺到自己非常孤獨,我與這座我為之奮鬥的城市格格不入,或者說這座城市無人在乎我的存在。記得小時候我和姐姐常常在院子裡看著在大山頂上的月亮心懷憧憬地說:我們將來一定要去看看城裡的月光。然而我進城多年竟然很少有閒情逸致去看一看城市上空的月亮。
  我擰開車載收音機,許美靜的聲音如水般流淌:
  城裡的月光把夢照亮
  請溫暖他心房
  看透了人間聚散
  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
  城裡的月光把夢照亮
  請守護他身旁
  若有一天能重逢
  讓幸福灑滿整個夜晚
  每顆心上某一個地方
  總有個記憶揮不散
  每個深夜某一個地方
  總有著最深的思量
  世間萬千的變幻
  愛把有情的人分兩端
  心若知道靈犀的方向
  哪怕不能夠朝夕相伴
  城裡的月光把夢照亮
  請溫暖他心房
  看透了人間聚散
  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
  ……
  城市裡,每一個都是孤獨,每一個或許也是憂傷的。從沒有人來在乎我們的所感,當然我們也從不會去在乎別人的孤獨與憂傷。可是我們為什麼會孤獨呢?為什麼希望在孤寂的時候想找一個依偎呢?
  我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機打電話給馬麗,這樣的時候我需要一個人一起分享我的寂寞。但電話通了很久才傳來馬麗壓低的聲音說:"喂,這麼晚找我什麼事?"
  我疑惑地說:"你在外面?"
  她遲疑著說:"是!"
  我突然明白過來,說:"你跟老王在一起?"
  馬麗的聲音聽起來奇怪而遙遠:"王仕途約我一起喝咖啡呢,我向他打聽太陽廣場的事。你有什麼事嗎?"
  我無比失落地說:"哦,沒事,我掛了,別說我給你打過電話。"
  夜涼如水,江流無聲,城裡的月光映照著誰的寂寞,又照著誰的慾望?
  三十四
  送給蔣南的石頭還是有一些作用的,他打電話讓我去他辦公室一趟。我欣然前往,他們的辦公室在太陽廣場對面的一幢寫字樓中,包下了整整三層,其中高管層五個人就佔據了整一層。太陽廣場開發公司的高管層有三人來自市政府方面,包括蔣南。而最關鍵的財務總監與董事長則為香港人,看來香港人可不傻。金中五的辦公室與蔣南的辦公室遙遙相對,但是多數時候金中五並不在江州辦公,所有一切日常事宜均由蔣南負責。其實蔣南本人在市規劃局也還有一間辦公室——我不禁感歎,難怪如今官員都喜歡養二奶,就連辦公室都搞幾個。
  蔣南熱情地讓我坐,並讓工作人員送上紙杯泡的清茶。當工作人員有禮貌地退出後,蔣南說:"上次釣魚真不錯,很久沒有這樣放鬆過了。"
  我心想,只怕是那個貴達15萬的石頭不錯吧,當下說:"蔣總喜歡那還不簡單,找個週末再去就是了。"
  蔣南哈哈一笑說:"沒時間啊,唉,太忙。也不知道成天忙些什麼,昨天高市長還專門打電話來過問了項目進展情況,要我們加快進度,為改革開放30年獻禮啊。"
  我不露聲色,蔣南並沒有提到其他,看來我要盡快與副市長大人對話才是啊。蔣南又感歎說:"現在才知道越具體的工作越不好做,你來看看。"我站起來隨他一起向窗外看,以前這兒是一片老式平房,有著雜亂的樹和灰色的屋頂。如今卻被推成了一片平地,彷彿是城市的一個巨大傷口。當然不久後,人們又會用別的鋼筋混凝土把這個地方填滿。這塊空地中卻還有兩幢三層的小樓孤零零地立著,如同大海中的孤島。蔣南說:"你看我們首先就是拆遷難,這是兩個釘子戶,說什麼也不肯搬,讓我們的工作受阻了。"
  我疑惑地說:"不是有相關政策麼,怎麼別人都拆了,他們不肯拆呢?"蔣南笑笑:"據說這兩家有什麼背景,無非是多要錢罷了。算了,不提他們了,總會有辦法的。對了,你上次送給我的那個石頭是從哪兒搞來的工藝品啊。"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是裝傻呢還是我聽錯了?蔣南見我犯糊塗,進一步說:"如果你那塊石頭只是普通的工藝品,我就要了,要是太貴重的東西我是不會要的。"
  電光火石間,我突然間明白過來,馬上說:"是的,那就是一個一般的工藝品,值不了什麼錢的。"
  蔣南嚴肅地說:"要不這樣吧,你什麼時候呢給我加張發票什麼的過來,我要給你錢啊。"
  我心領神會,強壓想吐的感覺說:"好的,我一定會的。"
  這個蔣南就是如此貪婪卻又小心的一個人,此後我每次送給他古玩字畫什麼的,他均要求開具發票,必須寫明是工藝品或者仿製品,價格從300元到1500元不等。而他居然會真的依照這些發票上的數字一五一十地把錢數給我,表示這些都是他自己花錢買來的普通玩意兒,而不是什麼名家真跡。但是他又是行家裡手,你倘若真的拿假的給他,他一定會把你的東西摔出門去。與他更熟悉了時,偶爾去他家玩兒,他得意地打開家中的豪華書房,博古架上如此這樣的古玩品琳琅滿目,價值數百萬以上,但他淡淡地說這全是假貨,只值幾萬元而已。其中有一排架子上擺的全是石頭,我送的那塊"儒生月下讀書石"赫然其中!更絕的是,在其博古架上我還發現一樣特別眼熟的東西,因為這樣東西也同樣經過我的手——一尊白玉美人,這是我花了8萬在宏觀和尚手上購得,然後通過馬麗送給王仕途的。這定然是王仕途送給蔣南的。我不禁微笑起來,王仕途是房地產公司的副總定然有求於規劃局的副局長蔣南,不然又何必送厚禮於他?而蔣南也定然有求於別的高官,也定然會送禮給別人,於是城市裡一張看不見卻威力巨大的網就此織成。
  如果說貪官也分三六九等的話,那麼他算是一個不錯的貪官。其一他確實也是一個相當有才的人,寫過許多關於城市開發、交通規劃等方面的專著,對古建築的研究也特別的有見地;其二,他還寫得一手好字,系省書畫協會的副董事會會員。其三,他家庭也算幸福,妻子在一所高校當老師,有一個女兒在北京大學讀書,其本人也從不去什麼娛樂場所,對下屬也相當的和氣,為人口碑良好。
  我告辭出來前,蔣南隨口說:"金中五已經從香港回到江州了,此人喜歡去白沙會所打網球,而且信奉佛教。我想這可是很重要的信息哦,一塊石頭換一句話,專業術語叫"雙贏"!
  從蔣南辦公室出來,正好看到一隊頭戴鋼盔的城管人員雞飛狗跳地殺奔那兩幢釘子戶。圍觀者一下子多了起來,我也跟著看熱鬧,只見拆遷人員先到了一處小樓前,這幢小樓原本是一處臨街的門面房,還掛著招牌"萬氏放心早餐"。此刻門面卷閘門已經放下,樓頂上一個老頭兒在破口大罵,手中還揮舞著一面國旗,聲稱這座樓是他們家世世代代的祖產,是受黨和毛主席他老人家保護的,誰要是敢動他們家他就跟誰沒完。
  拆遷隊長肥頭大耳,許多人認識他原是江州一混混,搞破壞工作原是他的強項。所謂不破則不立,他為江州這一帶的拆遷工作立了汗馬功勞,應該說加快城市的進程他是功不可沒的。此刻的他頭戴鋼盔頗有大將軍作風,他大力一揮,一聲令下:拆!
  立即有幾個隊員手持撬棒大錘衝向卷閘門,只幾下功夫,卷閘門即被洞開,一幫狼虎之師蜂擁而入,樓上的那個老者還在大聲地罵,卻已經被恐怖分子般按倒,然後被一幫隊員們抬著,一分鐘後,他又被抬出了門,他死命地掙扎,卻怎能奈何七八個生猛的小伙子。有隊員匯報說家中已經沒有活人了。胖子隊長說:"拆!"手一揮,一輛鏟車轟轟隆隆地開來。然後高高地揚起鐵鏟,在這個老者絕望的號啕聲中,挺立了或許有幾十年的三層小樓積木一樣垮成一片廢墟。電視台的記者在採訪胖子隊長,胖子這些年總算學會了講政治,業務水平在長期的拆遷工作中已經有了很大的提升。他面對電視鏡頭說:"城市化的進程必須進行破舊。舊城改造工程是市委、市政府為民辦實事的重要舉措,是得到了廣大市民擁護的。對於個別的借城市改造企圖漫天要價與政府對抗的頑固分子、不法分子,我們要堅決予以打擊,毫不手軟。"
  拆遷工作取得了階段性勝利,現在還剩下最後一家釘子戶了,隊員們殺奔而至,卻發現門面前端坐著一個模樣冷峻35歲左右的漢子,其臉上有一道明顯的刀傷,他面前一個茶几,上擺一個壺一個杯,另還有一包香煙,他正坐在一片廢墟中細細地品茶來著呢。這幫如狼似虎的隊員們一見之下反倒都停了下來,彷彿看到一個獅王在前。接受完採訪的胖子隊長滿臉堆笑向這個漢子說:"胡哥,你怎麼在這兒?"
  漢子說:"老子坐在自己家門口喝點茶也要跟你這個死胖子匯報麼?"
  胖子隊長彷彿骨頭都軟了,再也沒有剛才"堅決打擊、毫不手軟"的豪氣,滿臉堆笑說:"胡哥,開什麼玩笑,沒聽說這房子是你家的啊。"
  胡哥說:"是不是我家的房子也要告訴你麼?老子告訴你,老子昨天把這幢房子買了下來,誰要不經過我的同意拆我的房,老子就要拆他的人。"
  胖子面如土色,渾身上下跟從水中撈出的冬瓜似的出汗。他在領導前是打過包票的,他只是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此處遇到這麼一個爺,當即苦著臉說:"胡哥,這可讓小弟我為難了,你要提什麼條件才答應拆呢?"
  漢子慢慢地點燃一枝煙說:"你也配給我談條件?不過你可幫我帶話過去,老子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我當兵的出身,最喜歡講道理,憑什麼政府說拆就拆?給的那點補償都不夠老子喝一次茶的。"又指指對面陽光開發公司所在的寫字樓說,"你去讓那幫王八蛋下來跟老子說,不然給老子馬上滾蛋,別他媽的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的看著生氣。"
  看來胖子不想惹他生氣,胖子唉聲歎氣地只好撤退,漢子又喊住他說:"你記住了,我的房子要了少了一片瓦,老子就割你一塊肥肉。"
  胖子支支吾吾無可奈何地帶著拆遷隊撤退了。路人一起跟著起哄,有認識這個漢子的人說:"這個人就是胡一刀,江州有名的狠人,這真叫做狠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10個胖子也不敢跟胡一刀斗哦,有好戲看了。"
  那個剛剛保衛家園不成的老者還在地上哭哭啼啼。胡一刀皺著眉頭走過去,扶起他說:"老萬,你這招不行的,拆終究是要拆的,不過我們多要點賠償是沒有問題的,你的這份我幫你要好了。"
  老萬感激得要跪下,胡一刀說:"別這樣,都是街坊鄰居的,唉,以後可就做不成街坊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完這幕大戲。胡一刀目光巡視一番,圍觀者都嗖地感到一陣寒意,不自覺地散了。胡一刀冷冷地瞟我一眼,讓我感到目光如刀,嗖嗖直冒冷氣。我卻突然鬼使神差地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我走向他,在他的面前停下說:"胡哥,我只是一個過路的,但是很欣賞你,想請你喝一杯好茶,如何?"
  三十五
  關於胡一刀的大名,江州許多人都聽說過,以我有限的與黑幫分子打交道的經歷也是聽說過此人的。胡一刀是江州真正的傳奇人物,胡一刀當然只是他的外號,其本名是什麼根本就不重要的。據說其早年在少林寺練過幾年,後又在武警中幹過特警,勇力過人。此人的傳奇色彩足夠寫一本書,退役後其搞了一個修理摩托車的攤子,不想碰到七八個混混上門來收保護費,他赤身空拳將七八個混混打翻在地,混混們又召集數十人馬前來報仇,胡一刀持一把銹刀與數十人當街對砍,他雖然身中數刀,渾身血流不止,卻毫無懼色,厲聲長嘯,越戰越勇,打得數十人抱頭鼠竄。他仰天哈哈大笑,左手持一瓶白酒大口地喝,右手持那把銹刀大聲地說:"有不服者儘管上!"
  他一戰成名,成為混混中的英雄人物,被他打傷打跑的混混們掉頭過來又成為他手下的小弟。幾年過去,他門下小混混足夠裝備一個營的兵力。他自詡當兵沒能當上官,沒想到退役後居然能當營長!他治理手下模仿部隊建設,按連、排分別建制,各管一塊業務,比如有收保護費的,有幫娛樂城看場的。儼然成為一個教父級的人物,其下屬有違犯經律者也都依照部隊的處罰來,如跑步、罰站、關禁閉等。甚至聽說他還專門開班訓練手下有潛質的小混混。如此奇人在這股拆遷大潮中豈會袖手不理?
  胡一刀斜著眼打量我一下說:"你他媽的算哪根蔥?"
  我滿頭大汗地遞上一張名片說:"我不算什麼,也與胡哥素不相識,只是仰慕你,才斗膽請你喝一杯茶,或許有些業務上的事我們可以談談合作。如果胡哥你沒什麼事,我的車就在那邊。"
  胡一刀用兩根手指夾著我的名片淡淡地掃一眼說:"看你這傢伙長得還算老實樣,你運氣好,老子還真想喝一杯,走吧!"
  胡一刀的幾個手下也開著一輛車緊緊地跟在我們後面。我帶著胡一刀來到沈佳的伊麗莎白茶館。沈佳正好也在店中,見是我來,熱情地迎出來。我把他們互相介紹,沈佳大方地向胡一刀伸了玉手說:"歡迎,很高興能認識你。"
  對每一個客人均熱情洋溢對沈佳來說不過是一種生意上的職業手段,但是剛剛獨自一人面對一群拆遷隊員還威風八面的胡一刀此刻竟然臉紅了,面對沈佳伸過來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此時正是客人不多時,沈佳為我們安排了最好的一間包房。我為胡一刀泡從宏觀和尚那學來的工夫茶,胡一刀哈哈大笑,說:"我在福建當兵的時候,可是最喜歡喝工夫茶了,只是那時沒錢,沒有什麼好茶葉。"說著便自己動手沖泡,比起我手法與水平高了不知多少。我說:"胡哥,我覺得你在部隊的這段經歷對你影響最大了,我個人感覺你其實有點像古代的大俠。"
  胡一刀可能感覺我這頂大帽送得有些過分,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說:"操,什麼俠客,老子沒想過,這年頭都不是為了生存而已,那個死胖子以前也不過是一個小混混,倚仗與政府有些關係混了一張虎皮而已。說實話吧,那房子也不是我的房子,而是我一個遠房親戚的,不過有正規的房產證。老子氣不過才出頭的,無非是想從中撈些好處罷了。"
  我突然感到這個胡一刀其實很好打交道,為人相當的實在,於是我也決定有話直接說:"胡哥,謝謝你的真誠,我約你出來喝茶一是真想交你這個朋友,二來呢我們可以合作的。"
  胡一刀說:"哦,那麼說來聽聽。"
  我認真地一字一句地說:"第一,希望你能繼續當好這個釘子戶,頂得越久你得到的賠償肯定越多。第二,但是這房子終究是要拆遷的,不過希望你到時候賣我一個面子,起碼要讓別人感覺到是我做了工作才讓你拆遷的。"
  胡一刀冷哼一聲說:"老子憑什麼給你面子?就因為喝了你一次茶?"
  我哈哈一笑說:"我當然會讓你得到比拆遷賠償更多的好處,只要你相信我。這麼說吧,我們公司很有希望承包到太陽廣場的施工工程,到時我會讓你成為我們的材料供應商。這麼大的工程,你就憑送沙石材料就足夠你和你的兄弟們狠攢上一筆錢了。"
  胡一刀看似粗野,實則心思縝密,他想了想說:"聽起來倒還不錯嘛。"
  我知道與他這樣的人打交道只能是實話實說,把利益好處說在前頭。我進一步引導說:"這個項目我們其實已經做了大量的工作,但是並不一定能接到手,但是對胡哥來說,你並沒有損失對不對?你要做的不過是到時賣我一個面子,好讓我在他們面前多些籌碼。"
  胡一刀笑著說:"難怪都說讀書的人心思多,他媽的你這人很狡猾啊,不過我喜歡你。"
  我們伸出手緊緊地握了一下,算是初談成功。其實我答應他的這些也不過是空頭支票,能否兌現還很難說。而他其實也定然明白此點,但是好在他自己也沒有任何損失。不過,只要合作得當,這些利益並不是畫在空中的餅,而是掛在樹上的蘋果,只要努力跳一跳是很有可能摘在手中的。無論是高居廟堂的高官還是混跡於江湖的混混,只要有利益這條金腰帶,就都有可能捆綁在一起成為朋友。
  分開時,我讓沈佳送上兩條中華煙給胡一刀算是我給他的見面禮。沈佳送我們到門口時,我說:"你這店要是有混混來鬧事,只要給胡哥打一個電話,他可以保你沒事的。"沈佳誇張地說:"真的啊,那可要謝謝胡哥了。希望胡哥常過來坐坐哦。"胡一刀又臉紅了起來,打包票地說:"一定的,一定。"
  胡一刀出來後問我:"這老闆娘是你的女朋友嗎?"
  我哈哈大笑,我可沒有這樣的福氣,她還是一個單身哦,不過人家是良家婦女,胡哥可別想歪了。胡一刀老臉一紅說:"操,我能想歪什麼。"以我的閱人無數,當然明白了胡一刀其實是有些喜歡這個嫵媚的沈佳的。我突然心念一動,嘴角泛起了微笑,我說:"你如果喜歡她以後可要常來哦。"
  此後果然胡一刀常常來,如果我們相信世上真的有一見鍾情,那麼我想胡一刀對沈佳這人就算是了。不久後他果然與沈佳的關係更進了一層,說起來其實也很無聊,某日有幫混混在此喝茶,突然說茶中有蟲子,砸了幾個杯子還要求沈佳賠償。周公子其時正好在店中,剛要出面說幾句就被一掌打倒,英俊的臉上頓時出了難看的五指印。周公子嚇得再也不敢言語,而此時胡一刀適時殺到,只幾個回合這幫混混就退了。第二天混混們還送上了賠償金。沈佳於是對胡一刀開始另眼相看。胡一刀私下對我說:"你他媽的做事還真卑鄙。"
  我說:"操,目的達到不就行了?"
  胡一刀哈哈笑著說:"我覺得要是跟你這種人交往時間長了,我也可能會變壞的。"
  我哈哈一笑之後開始感到有些後背發冷,難道我真的就是一個無恥的人嗎?當我變得如此卑鄙時,誰還記得我曾經純真?
  當純真成為一種傳說,當真愛成為過去,我又將依靠什麼過剩餘的歲月?2002年時,在江州的一場大雪中,趙雪拎著箱離開了我,她在留給我的字條中說:你的卑鄙讓我無法忍受。
  我當時將字條撕得粉碎,然後又將這張字條一點一點粘起來,至今這張紙還藏在我們的相冊中,每次翻開心底就陣陣發虛。那貼起來的裂縫分明是我不能再修復的純真。
  我們總來不及對過去有太多的感悟,新的生活就已經將我們推得更遠。繁華都市不需要人們的感慨,只需要人們的追逐。
  三十六
  蔣南突然打給我電話說:"你在搞什麼名堂?竟然有一家什麼新發公司插了進來!"
  我開始有點莫名其妙,蔣南說:"我跟你們樓總是多年的朋友,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市裡有領導專門引薦了一家叫新發的建築公司。"
  我啊一聲,明白大事不妙,看來牛鐵這狗日的出手了,一定是他通過歐陽悅搭上了周公子與高大盛這條線。我忙穩住心神,強壓慌亂說:"蔣總,謝謝你的提醒,這事呢不方便在電話中說,晚上您如果有空,我想到您家來談談。"
  蔣南遲疑著說:"不好吧,我晚上還有事的。"
  我忙說:"您是長輩,我呢只是以一個後輩學生的身份來看看您,不會耽擱您太多時間。"
  蔣南勉為其難地說:"好吧。"
  我忙打電話給周紅兵,周紅兵一聽就開始埋怨我做事不牢,我耐心聽完他的嘮叨後說:"我準備晚上去蔣南家一趟,另外可能也需要向樓總匯報一下才是。"
  周紅兵歎息說:"只能這樣了。"
  我立即驅車去新世界百貨,想找一件見面禮,我知道蔣南的愛好是古玩字畫之類的,但是此時已經來不及了。我在新世界百貨買了兩瓶茅台和一塊歐美茄的女士手錶,共花了3萬多。丟在後備箱後,看看時間還早,於是決定打一個電話給歐陽悅。電話通了很久,她才冷淡地說:"什麼事啊,唐總?"
  我心頭冷笑,我就知道她肯定出賣了我,他媽的,以後有你好看的,但我仍然滿臉堆笑地說:"馬上到吃飯時間了,我們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要不我來接你?"
  歐陽悅愣了一下顯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我靈機一動甜言蜜語地說:"再過幾天是你生日了,我想提前給你過一個生日呢。"
  歐陽悅果然有些感動了,說:"可是離過生日還有差不多一周呢?"
  我暗罵,要不是老子想從你嘴中套話,老子才不想管你什麼時候過生日呢,不過想起去年我過生日的時候,她也是送給我一部高檔手機的,於是話中的溫柔又多了幾分,我說:"生日都是提前過的,我下周可能要出差,我怕到時錯過了。"
  歐陽悅果然說:"那好吧,我們七點在紅色戀人見面吧。"
  我又返回到新世界百貨咬牙切齒地給她買了一條項鏈,又刷了我5000塊,要服務員開好發票包好揣在懷裡出來——這只能算在我的公關費用中。我然後慢慢開車到紅色戀人找了一個靠窗的地方去等她。我一枝煙抽到一半時看到她開著紅色本田到了樓下,我看著她下車、關門,她顯然最近是做過頭髮的,以前順直的披肩發改成了一個大波浪形。我知道她有一家美容會所的會員證,有事沒事就去整一下,女人天生就是愛折騰的動物,她們總是喜歡直的弄彎,再把彎的弄直。我在二樓的窗戶上看著她還對著後視鏡擺弄了一下這才在保安的注目禮中款款地上樓來。不管怎樣說,這個女子是我生命中比較特殊的一個,無論我們的關係如何微妙,但今天我決定做一個好情人。
  男人都有大男子主義,一方面我們認為在外面花天酒地是正常的工作需要。但是我們卻多數不能容忍女人的背叛。她轉過一個屏風,露出那張美艷如花的臉。但是我在心底告訴自己,這同樣也是一個城府如海慾望叢生的女子。她看到我,嫣然一笑向我走來,我心中卻泛起冷笑,但我表現在我臉上卻絕對是欣喜的表情。
  我為她拖開椅子,她說:"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我哈哈一笑說:"你這樣說就不好了,我以前難道對你不好了?就算不好,我今後慢慢改還不行嗎?"
  她笑得更好看了,如果你是初次認識她,你會認為撲閃的大眼睛中全是愛。
  我們幫她點了最貴的牛排,據說是來自英國的一種牛,每條牛只取其第8根到11根肋骨,所以要688元一份,而我則只點一份198元的套餐。她說:"你幹嗎不點一樣的?"我微笑著說:"那個我吃不來,再說了,今天是給你過生日。"
  她感動地說:"虧你還記得,謝謝你了。"
  我說:"這是什麼話,你跟我在一起有幾年了,我都沒有好好地送給你什麼東西,我有些對不起你啊。"
  然後我就跟她談我小時候的貧窮,感動得她眼淚汪汪。我說:"你看過一篇文章叫《我奮鬥十年只為和你一起喝咖啡》嗎?"
  我當然知道她沒有看過,她有時間還不如去炒股呢,她多次得意洋洋地跟我說過她在股市掙了多少錢。果然她說沒有看過。我說:"沒事,其實這麼多年努力拚搏還不是想給最心愛的人最好的禮物。"我邊說邊從懷裡摸出項鏈來,遞給她。我注意到她的手都在微微發抖,回想一下,這麼多年來我還真沒有送過她什麼東西,記得去年有一次在夜市攤上吃飯遇上推銷玫瑰花的小孩,隨手給買了兩枝。她都高興得不得了,插在花瓶中有幾個星期了完全枯萎了她才丟掉。倒是她送過我不少東西,比如我今天系的金利來皮帶就是她送的,那天她還開玩笑說:"我送你一條皮帶就讓你以後泡妞脫褲子時都會感到心裡不安。"但我卻一次也沒有不安過,反而脫得更快,當然穿起來也方便。
  她不相信似的打開盒子,裡面的鉑金項鏈閃閃發光,我想,這可是要5000塊啊,雖然不是我自己出的錢。我愧疚地說:"對不起,我本來想買一條更重一點的送你的,可是我最近因為降職,手頭沒有多少錢了,所以就……"
  她眨眨眼睛,看來是要擠幾滴感動的眼淚出來,果然她哽咽著說:"唐正,你真好,我……我真是太感動了。"
  我心頭也有那麼一剎那的感動,但是想到她竟然那麼快把周公子賣給了牛鐵我就心如鐵石,我說:"別傻了,不就一條破項鏈麼,等以後我掙了錢再給你買條更重的。"
  她眼眶潮濕地說:"既然你手頭不方便,就不應該買這麼貴重的東西給我撒。"
  我歎息說:"唉,沒什麼,等我接到太陽廣場我重新做項目經理了,這點錢算什麼。來,我幫你戴上。"
  我繞到她背後跟一個最體貼的情人一樣輕輕地為她戴上項鏈。她抽泣著說:"我不是在做夢吧?我整天都想著如果哪一天誰能幫我戴上項鏈就好了,沒想到這是真的!"我心中哼一聲想道,真是一個勢利的女子,就連做夢都想著要戴金項鏈,你怎麼不做夢戴上紅領巾唱"向著太陽,向著新中國,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呢。"
  我在她對面重新坐下。她說:"唐正,你可能不相信,這是我這麼多來最幸福的時候,謝謝你唐正!"
  我也向她報以幸福的微笑,心想前戲也該演完了,該正劇上演了。我開始頻頻看表,果然她說:"你還有什麼事嗎?"
  我苦笑說:"唉,沒什麼事?"卻又看了一下表。
  她說:"你肯定有事,說說看,可不能耽擱了。"
  我歎口氣說:"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有什麼事能比陪你還重要?只是我明後天要回總部去匯報太陽廣場的事,本來一切都差不多了,但是今天太陽廣場的蔣總打電話給我說有一家公司通過市裡的高市長也插了進來,只怕我們有點懸了,我呢想今晚到蔣南家去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在背後搞我的鬼,不然我回總部不好交代啊,這事要是黃了,我鐵定下課。唉——跟你說這些幹什麼,來,來。我再敬你一杯,祝你越來越年輕漂亮。"
  我邊說邊注意觀察她的表情,果然她有些發愣,臉色也在發白。她嚅嚅地說:"是不是牛鐵的新發公司?"
  我說:"怎麼會?不可能吧?上次他擺了我一道已經道歉了,未必這次他還要挖我的牆腳,我們那麼多年的朋友。再說了,他又是通過什麼途徑接觸到市領導的?你以為市領導是街邊賣菜的農民啊,你想見就見得了的?"
  歐陽悅又開始發愣了,用刀在牛排上劃來劃去,卻不向口裡送。我心底冷笑,如果你今天主動承認是自己牽的線,壞了我的好事,老子就原諒你,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老子以後有的是辦法對付你。
  她一定在內心掙扎承認還不是承認,這對她而言是一個問題。我於是便感到非常的快意,但我出口的話更加甜蜜:"我本來呢想在太陽廣場中標後就準備向你求婚的,嗨,原來是我沒有福氣了。"
  她怔怔地看著我,眼神中有清亮的淚水。我突然有些感動,如果她此刻承認是她在幫牛鐵拆我的台,我會馬上原諒她。而如果她仍然不承認呢?那麼我將如何處之?真的從此一腳踢開她嗎?對於這個問題我還沒有想好。於是我緊張起來,心中既希望她哭著向我請求原諒,又想她拒絕承認。
  果然她說:"會有這種事嗎?我今天還去了牛鐵那兒,沒有聽他說起啊。對了,前幾天他還問過我能不能通過什麼關係認識一下市內的領導。我還跟他說我哪有這個能耐啊,他當時只是哈哈一笑。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聯繫上了,要不我幫你查查?"
  我倍感失落,那一剎那間竟然連憤怒也有些心灰意冷,我們曾經以為的最好的兄弟、最親密的情人都可以轉過背給你一刀,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是值得信任的?她隔著桌子握著我的手說:"唐正,沒事的,你就算中不了標,也無所謂,憑你的才華,你還可以跳槽去別的公司,大不了我跟你一起回鄉下去。"她的言語真摯,眼神清亮。我應該感動嗎?可是我卻一陣哆嗦,我冷冷地抽出自己的手說:"好了,別他媽的跟我演戲了。"
  歐陽悅先是驚愕然後就開始哭,她說:"搞了半天,你只是套我的話來著?你懷疑是我牽的線?唐正,你他媽的不是人。"正在就餐的人們紛紛回頭看我們。我冷笑著說:"收起你這一套吧。"
  歐陽悅將脖子上我剛剛給她戴上的項鏈狠狠地扯下撲面丟在我臉上,大聲地罵我:"你這個王八蛋,虛偽透頂的傢伙,我以後都不想再看到你。"然後拎起她的包掩面匆匆跑了。
  項鏈落在我面前還未喝完的紫菜湯中,我拎起來還滴水。我想老子正好省了這條項鏈呢。
  我匆匆趕到蔣南的家,蔣南皺著眉頭說:"不是不讓你帶東西的嗎?你這是搞什麼名堂?"
  我呵呵笑著說:"蔣叔叔,你這樣說是在為難我們這些做小輩的啊?晚輩難得上門來打擾一下你,怎麼能空手而來?"
  在此時我以晚輩自居,這讓他多少好接受些,我知道他不喜歡這些東西,他喜歡的是古玩字畫,只是我一時之間哪能找得到呢?如果倉促之間弄來了假貨給他,他會有好果子給我?
  果然他臉色好多了,並喊來他的老婆給我倒茶。其妻是某中學的教導主任,外表看來也是氣質過人的一個中年女知識分子,她用眼光掃了一下茅台酒,神情淡淡的。我就知道她看不上眼,忙起身接過她的茶,喊一聲謝謝阿姨,然後從懷裡摸出那塊歐美茄的女士手錶遞過去。她果然是識貨之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塊手錶價值不菲。她哈哈一笑接過說:"小唐你還真客氣,這麼好看名貴的手錶我可不能要,再說了,這麼時尚,我這個老太婆也戴不出來啊。"
  我忙說:"瞧你說的,這只是我晚輩的一點心意,你氣質高貴,我還怕這塊破表不配您呢。"中學教導主任笑得更是甜美了,滿臉堆笑地說:"唯人家小唐麼說話,我都老太婆了還什麼氣質高貴哦。"
  蔣南也微笑著說:"那是人家誇獎你呢,真是的。"
  蔣夫人很識相地說:"那好,你們先聊,還有點事要做。你蔣叔叔啊在家可是從來不做家務的,唉,真不知嫁給他圖過什麼。"
  我心想,圖什麼?你手上的大鑽戒、脖子上的鉑金項鏈,還有這裝修豪華面積達180平米的大房子,僅憑你中學教導主任的薪水是無論如何也買不起的吧?蔣南帶我去他的書房,這個書房四壁都是巨大的紅木書架,擺滿了各種書畫與古玩,其中我送給王仕途的那個白玉美人也赫然在架,我送的那塊"儒生月下讀書"石卻不在列,想必是在他文廣路的古玩店內。圈內人都知道他在文廣路開有一家古玩字畫店,許多聰明的房地產商或者有求於他的人都會在他的店內花高價買來字畫古玩再送給他。幾天之後,人們會發現前幾天剛剛被賣出的字畫古玩又會出現在那家店中。請記住:你送給蔣南的都是"贗品",而同樣的東西一旦到了他的店內就成了真品。此後我就是這個店的常客,蔣南對我很滿意。
  我決定開門見山,說:"蔣叔叔,你今天上午跟我說的詳細內情是怎樣的?"
  蔣南說:"高副市長昨天打電話給我,說是幫我引薦一家頗有實力的大公司參與太陽廣場的投標,今天上午這家叫新發公司的駐江州牛鐵就找上門來了。"
  我嗯一聲,以退為進說:"既然是高市長引薦的公司,那我們是不是意味著要退出了呢?"
  蔣南嘿嘿一笑說:"你也知道,我是歸高市長直接領導的,他的話我是不得不聽的,但是有一個人卻未必要聽高市長的話。"
  我忙問:"那麼是誰?"
  蔣南淡淡一笑說:"香港的金中五,畢竟這個項目他們佔有70%的股份。"
  我沉吟不語,我當然知道這點,這也是我為什麼到如今還沒下決心通過周公子去走高市長這條路子的原因所在,但是我不走,卻自然會有人走。如此說來,我對歐陽悅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呢?
  蔣南又說:"這個項目我們肯定是要選擇比較有實力的總承包公司,你們華建、新發公司和江州城建等幾家公司都不錯,我想公關是公關,最終比的可能還是方案與合同條款。"
  我突然想起來問:"那麼你知不知道新發公司是如何與高市長接上頭的呢?"
  蔣南說:"這還不簡單?新發不是與天寶集團打得火熱嗎?聽說高天寶私下裡認高昌吉為本家兄弟來著。"我恍然大悟,原來我真是錯怪了歐陽悅,後來我專門調查過,高昌吉在任副市長前任土地局局長,高天寶在那時就與其建立了較好的私人關係。等高昌吉升了官,高天寶的公司也越做越大。
  我辭別蔣南出來,心情反而好了許多。我想也有可能真是我誤會了歐陽悅,而我們總是喜歡先入為主地認定一個人。我掏出手機打給歐陽悅,電話中一個毫無感情的女聲傳來: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三十七
  宏觀和尚曾說:人生有"七情六慾",人的一生都受七情六慾的控制,此生有"六欲"則表現為人生有"六苦",所以,出家人的修行實質是為"去情脫欲"之練習。成之則為佛,不成則為魔。此理論與西方信奉的上帝有相通之處,《聖經》也載有人類有七宗罪之說。現如今神佛升天,魔欲當道,因此這世道沒有搞不定的人,關鍵在於你用不用心。一般來說,80%的人可以用金錢美色來擺平,這是因為這世道80%的人都在追逐金錢和美女。這樣的人相對來說比較好搞定,問題是越容易搞定的人越是有很多人在搞定。剩下20%的人則需要想其他的法子。但是我堅信,只要是人就會有慾望,有了慾望,就會有所求,有所求則定有所不足。
  白沙會所是一家貴族俱樂部,只針對特別會員開放,辦一張會員證就需要5萬元。金中五在江州期間均獨自生活,租用睛川飯店一間套房,生活中無不良嗜好。唯每週六下午去白沙會所打網球,只帶一個司機兼保鏢前往。無數的人想請他出來坐坐,但是均不得其法,要與其接觸的最好時機與地點只能是白沙會所網球場。
  我在江州體育學院的網球場外已經站了許久,用鐵絲圍成的網球場中一個約三十來歲的女子正在教一幫年輕孩子打球,她身著米黃色的網球服,頭髮束起,身材曼妙,曲線玲瓏,短裙下的腿修長而充滿活力。她一個人在與對面一對男生對決,她滿場飛奔,輕盈而準確地揮拍,將那兩個男生打得左支右絀,狼狽不堪。她時不時停下來大聲地斥責和講解。她走到場邊喝水,大顆的汗珠從她紅潤的臉上向下流淌,我微笑著想,女人最美的時候其實應該是因運動而健康的時候。差不多兩個小時後,那幫學生向她揮手告別,她走到場邊收拾自己的東西。
  我走到她旁邊說:"能不能與你談一下?"
  她疑惑地抬起頭來,緊身的網球服下一對高聳的胸脯驕傲地挺立,我想起一句廣告詞:跳動的不僅僅是球!
  我艱難地將視線從她的胸脯移到她的臉上,說:"我叫唐正,聽說你是學校的網球老師,能不能耽擱你幾分鐘時間?"
  她一邊擦汗一邊說:"什麼事,你說。我還要去洗澡的。"
  我想,她還是挺大方的,正好是我所要的,來前我已經調查過她,她叫周玲,原系省隊的主力球員,又在國家隊打過一年,但因傷退役後在江州體院當老師,於去年結婚,其丈夫是該校的理論課老師,她們家境並不寬裕。我說:"我是你們李院長介紹過來的,我想請一個網球私人教練,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後咯咯地笑起來說:"你是自己呢,還是為孩子?"
  我說:"我自己請,我還沒有孩子呢?"
  她咯咯地笑著說:"你都多大了?以前打過網球嗎?"
  我老實地承認說:"以前讀書時打過幾次羽毛球。"
  她笑得更大聲了,露出一副好牙齒,她說:"你這個年齡恐怕已經不太適合玩這個了,而且我比較貴,也比較忙。"
  我心想,只要你說要錢就好辦,於是說:"錢不是問題,如果可能,我想跟你具體談談,我在學校對面的跨越餐廳訂了一個小包間,我們可以慢慢談談,這是我的名片。"
  她猶豫著接過名片,我馬上說:"你先去洗澡,我在對面等你。"
  她笑笑說:"好的。"然後挎起包走了。
  我看著她輕巧的背影想,那個金中五一定會喜歡這樣類型的美女球友的。
  大約半個小時後,她一身休閒裝很淑女地進來了,剛剛運動完又洗了澡的她看起來更是美艷驚人。這個跨越餐廳是她們學校後勤集團所開,她在此有許多熟人,對於初次見面的她來說,應該在其心理上會有一種安全感。我決定向她開誠佈公地談,我相信她看在錢的分兒上不會拒絕的吧。
  我點了兩瓶啤酒,她搖頭說運動員都不會喝酒的,我又點了純牛奶。她說:"唐先生,你也不必客氣,有什麼話請講。"
  我說:"周老師真是爽快,畢竟是運動員出身。好吧,我就直說吧,其實並不是我要學打網球,而是我的一個客戶特別喜歡打網球,但是我如果不會的話,就沒辦法與他進行溝通,你一定聽說'小球轉動大球'的故事,我呢就是想請你來幫我一把。"
  她疑惑的樣子顯示出她的天真可愛,她說:"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什麼客戶我是不懂的,我只是懂一點打球罷了。"
  我笑說:"你不必懂,你只需要認真打球就行了。"
  她哦了一聲,表示還是不太明白。對於她這種運動員來說,常年都是比賽訓練,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她絕對很難理解這世道的爾虞我詐,也很難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我說:"我也不會佔用你的工作時間,只要你每週六陪我去練一下球就可以了。"
  她天真地說:"我可是很貴的,每小時收費300元哦。"她說完,臉就不自然地紅了起來,她一定是來前仔細考慮過要狠狠敲我一下,也肯定向李院長求證過,所以才咬牙報出一個自認為的天文數字。
  我心暗笑說:"這樣吧,我給你一個小時500元怎麼樣?而且我會預付20個小時的錢。"我說著從包中摸出一張信封來沿著桌子推到她面前,說:"這是1萬塊,你要覺得不放心可以跟你老公先商量一下。"
  她們體院的老師收入並不高,這1萬塊對周玲而言肯定是一種誘惑。她又習慣性地皺起眉頭說:"那麼說清楚,我別的什麼事都不做,只是教你打球?"
  我說:"放心好了,只是教打球,別的什麼事都不需要你做。"
  周玲歪著頭在想,這其中是否有什麼陷阱呢?但是實在想不出什麼來,說:"哼,不用跟他說,只是我們要先訂一個協議什麼的,好嗎?"
  她最後一句"好嗎"已經透著溫柔和些許討好的意思了。無論如何,錢終是好東西,而我將是她的老闆。我向她真誠地伸出手說:"沒有問題,但願我們合作愉快。"她笑笑,與我的手握在一起,我感到她的手柔中帶剛,這正是運動員才有的手。
  週末,我們驅車向城郊的白沙會所,她一見環境就大叫起來,"啊!你們有錢人可真是會享受呢。"當她聽說僅辦一張會員證就需要5萬元時更是驚訝得叫天啊。我想跟她說這世道本來就是有錢人制訂遊戲規則的世道,但是這些道理還是需要她自己慢慢去體會吧。
  整個會所中所有的娛樂體育設施一應俱全,僅網球場就有五個,我們在金中五長期定點的那個球場旁邊開始練習,對於網球,我完全就是球盲,連基本的規則都不懂。周玲看在錢的份兒上教得很用心,就連一個如何握拍她就教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動不動就說我好笨,然後咯咯地笑。
  兩個小時下來我已經累得直不起腰了,她遞毛巾給我,我看見她臉上出現一些細密的汗珠,如同剛剛洗過的紅富士蘋果,香艷不可方物。這種純天然的無須任何化妝的美讓我怦然心動,不免色心蠢蠢欲動。但想到我有更大的目標,只得強壓胡思亂想。
  我和她在球場上一來一往,恍惚間我記得以前在大學時也與趙雪這樣過。那時我們沒有錢出去玩,下課後在校園中打羽毛球是我們最好的娛樂,球拍也只是幾十元一副。可是那時的我們都青春年少,心中除了愛與夢想別無雜念,趙雪衣袂飄飄面若海棠,她輸了會撒嬌,我會故意把球打在她的手上或者故意不過網。但我有一次假裝扭傷了腿,她卻眼含熱淚,當我笑起來,她撲在我身上粉拳雨點般落在我身上。然後,歲月如刀,將人世種種美好的面目毫無保留地殘忍削去,只留下生活猙獰的本質。人生若只如初見,愛若只在春天,不過只是年華老去之後的無奈傷懷,等得再老些,生活會讓我們連傷懷都沒有時間。好比今天,我要花幾萬元來打球,一對球拍也要數千元,玩的卻是心機,玩的只是投資。周玲見我發愣,遠遠地拋了一個球過來,她喊:"喂,你在想什麼呢?你這個學生可不夠認真哦。"
  但是下午時金中五並沒有來打球,我打電話給蔣南,蔣南告訴我金中五昨天已經回香港了。我很失望,只好認認真真地學打球了,一旦真的懂得了打網球的皮毛,就會感到這項運動確實很好玩。周玲說男人打網球可以治頸椎、腰椎以及痔瘡等,特別是在緊張的工作之餘運動一下渾身出汗後更是說不出的舒服。誠如她言,我一整天就在認真學打球,雖然還只是皮毛水平,但多少也算入門了吧。下午在會所吃完飯洗澡後我開車送她到學校門口,她在下車前突然說:"唐總,以後我們能不能不這樣喊,你不要喊我周老師,我也不用叫你唐總。"
  我笑著說:"那麼喊什麼呢?"
  她說:"就互相叫名字好了,跟朋友一樣比較好。"
  我笑著說:"那當然好了。"
  她俏皮地向我揮揮手,說:"那麼唐正,下周再見哦!"
  我心頭一動,說:"如果平常時間你沒什麼事,我能不能也約你出來啊?"
  她狡黠地笑笑說:"你看你,終於露出狼尾巴了吧?"
  我面紅耳赤,我這才發現,對付虛偽的最好辦法就是直接和爽朗。她又咯咯笑著說:"沒問題的,如果我有時間的話。呵呵,想不到你一個大男人還臉紅呢?再見。"
  我看著她矯健而青春的身姿轉過一叢樹木後消失不見了,我開始胡思亂想,突然馬麗發短信過來說:你的網球老師是不是特別年輕漂亮啊,玩得一整天都不照面。
  我笑笑,回短信說:世間美人太多,我窮其一生也難泡完啊。
  馬麗回復說:我就知道你樂不思蜀了,快點幫我搞定倪不遲。
  我忙說:他又怎麼了?
  馬麗乾脆打電話過來說:"倪不遲居然與太陽廣場的香港工程師吵了起來。"
  原來我們已經拿到了太陽廣場的邀請招標書,我們為此專門成立了投標小組,周紅兵任組長,我任副組長。我讓馬麗天天在太陽公司盯著,想方設法與其招投部的人搞好關係。而倪不遲也被抽調到了小組中,專門負責技術與商務條款的研究。
  倪不遲多年潛心苦讀終於派上用場。招標文件及相關條款多為英文原版,其良好的英文水平與過硬的專業素質讓他很快就贏得了同事們的尊重,有幾個新招來的大學生對他崇拜得不得了。但是倪不遲一根筋的工作作風卻讓馬麗頭痛不已。在今天的甲方答疑會上,倪不遲毫不客氣地指出對方的失誤,這一次居然與其工程部的香港工程師吵了起來。那個香港工程師據說在英國讀的建築系,而且有著多年的實際經驗,一向恃才倨傲。馬麗對其使盡各種安撫工作才剛剛關係密切,不想倪不遲與之一頓大吵,讓這個工程師很生氣。馬麗氣急敗壞地跟我打電話,堅決要求讓倪不遲退出小組。不然,她就退出。
  我哈哈一笑,"這算什麼事,等一下我請你吃飯吧。"還強調一句:"就我們倆。"
  馬麗咯咯一笑說:"切,誰稀罕你的一餐飯啊?在哪?"
  三十八
  有句話這樣說:你努力了不一定會成功,但不努力肯定不會成功。此話用在工程招投標也是如此:你活動了不一定能中標,但是你不活動則肯定不會中標!問題關鍵在於,當我們在想方設法活動時,我們的競爭對手也在活動。與我們同時拿到招標書的還有幾家,我們最大的競爭對手仍然是江州城建集團,他們倚仗地方企業的優勢,活動頻繁。比如蔣南與他們早就有聯繫,蔣南多次暗示我們,江州城建是市企業,按道理是應該照顧的。因此,所謂建設項目的甲方就如同多情而貪婪的風塵女子,誰給的錢多,就會倒向誰。我於是發一條短信給王仕途以表示不滿,短信說:有三個女幹部談陞遷,一個說,我之所以沒有升,是因為我上面沒人;第二個說,我上面倒是有人,但是不夠硬;第三個說,我上面也有人,也夠硬,可是我沒有動,也沒有出血。
  王仕途回復說:哈哈,有點意思,那你快活動撒,快出血撒!
  對於王仕途來說,他如今雖然不比在天寶集團時,但是仍然也是特別重要的人物,他將作為監理工程公司的首席工程師參加到評標委員會中來,而且日後的施工階段他也將特別重要。他對馬麗的追求也更加緊迫,馬麗對他的這種追求似乎有些動心,也或許只是因為工作需要與之敷衍,但是王仕途卻樂在其中,充分地享受這種感覺。
  倪不遲這段時間也忙得不可開交,他主要負責根據招標文件要求起草標書。上次與香港工程師的爭吵讓馬麗很生氣。我卻清楚地知道,他們兩人都是團隊中不可或缺的人物。只好一邊安撫馬麗一邊做倪不遲的工作。我打電話給樓長青,樓長青親自打電話給馬麗,做她的思想工作。不久樓長青又親臨江州,一是為投標小組鼓勁,二來指揮決策。我私下向他匯報了新發公司接觸到了市高層欲插手一事。他認真聽完後說:"我們必須把事情做到方方面面,這是你的重大失誤,我們還是要想辦法再接觸一下市領導,起碼要做到其兩不相幫。"
  我猶豫著說出可以通過周公子對接到市領導的情況。他小眼一睜,盯著我說:"那你為什麼不去搭上這條線,讓人家給領了先?"
  我解釋說:"我只怕這些高官子弟靠不住。"
  樓長青說:"你還是太嫩,要知道,你先要搞清楚什麼才是我們的目的,其他一切都必須為這個目的服務。"
  晚上樓長青又去密會蔣南,我則又給歐陽悅打電話,但這次顯示的卻是這個號碼已停機。我有些愣,自從上次生日事件後,我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聯繫了。難道她是真的從此不再與我來往了?也許真的是我傷害了她?又或者她本來就做賊心虛呢?如今牛鐵的天寶酒店施工正熱,她正在往這個工地送材料,以她的個性,絕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討好牛鐵。
  正好接到胡一刀的電話,說是要與我聊聊。我就知道他可能是快頂不住拆遷的壓力了,我答應他開車趕到伊麗莎白茶館。
  我一進茶館,沈佳就笑瞇瞇地迎上說:"唐總,你可有些日子沒過來了。"
  我說:"是啊,給我來壺上好的鐵觀音。"
  沈佳的眼睛向我後看,疑惑地說:"就你一個人嗎?"
  我笑:"胡一刀還沒到嗎?是不是去泡妞去了?"
  沈佳輕輕一笑,把我引到二樓靠窗的一個小包間,我說:"你要喝點什麼?我請客。"
  沈佳在我對面坐下說:"不用客氣,前段時間,歐陽悅哭哭啼啼地來過我這幾次,每次都喝得醉熏熏的。我問她什麼事,歐陽悅就罵你是混蛋。"
  我心頭突地一跳,歐陽悅會是這種為了所謂感情而在乎的女人嗎?當下不露聲色地聽沈佳繼續說:"當時我勸了她,跟她說戀人之間爭爭吵吵是正常的。"
  我馬上糾正說:"我們不是什麼戀人,這個你要搞清楚。"
  沈佳冷笑說:"當時歐陽悅也是這樣說的,她說你從來就沒有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友,那麼我問你,歐陽與你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歐陽只是你的一個玩物嗎?"
  我想我們是什麼關係用得著你來指手畫腳麼?忍住氣說:"話可不能這樣說,我們是合作夥伴的關係。如今我們不合作了,所以夥伴關係也不存在了。"
  沈佳冷笑一聲說:"你太不尊重人了,你其實與那個周公子毫無區別,都倚仗著手中的一點小權謀一己之私。你以為你是誰?就是歐陽傻,我當初也跟她一樣,以為自己靠上周公子這個大樹以後就半輩子無憂了,可是我就得接受關進一個鳥籠的命運。"
  我冷笑說:"這麼說來,你現在倒是飛出鳥籠了,聽說你跟了胡一刀,但願別又是另一個籠子才好。"
  沈佳說:"那我也願意,別看你混得人模人樣的,還有那個周公子是高官子弟,其實你們都不如胡一刀,他最起碼懂得尊重我們。"
  包間的門被人大力撞開,一個高大男人風一樣地捲進來,一把抱著沈佳說:"謝謝你,我胡一刀能讓你這樣高看我,我可太高興了。"
  來人正是胡一刀,他抱著沈佳旋轉,沈佳臉漲得通紅地說:"別發瘋了,快放下我。"
  胡一刀放下沈佳,指著我的鼻子罵:"你這個傢伙可真不是東西,你竟然在沈佳面前說我壞話,要不是看在是你讓認識她的份兒上,老子一拳揍扁你的臉。"
  沈佳卻說:"你看你,又發瘋,人家說你是流氓,你還要證明人家說得對麼?別老是動不動就動粗的。"
  胡一刀摸著板寸頭,哈哈一笑說:"我跟唐正開玩笑的,我怎麼可能揍我們的大媒人呢?"他說著就用手擁住沈佳,沈佳則輕輕地依靠在他的臂膊上。
  我說:"你們很幸福,但請不要在我面前顯擺了。"
  胡一刀哈哈大笑,"這小子見不得別人過得比他好,聽說讀書多的人心理都陰暗。"
  我呸一口說:"別胡扯了,我還有事,你找我來什麼事快說吧。"
  沈佳識趣地離開,只是走前似笑非笑地對我說:"唐正你的花花腸子多,可別坑我家老胡啊。"
  我很生氣地說:"嘖嘖,你還沒進人家的門就開始一口一聲'我家老胡'地叫上了,再說了,老胡不找我麻煩就千恩萬謝了,我敢惹他?"
  我冷眼觀察胡一刀,他愛憐無限地從沈佳身上收回目光,我輕咳一聲說:"看來不久就能喝上你的喜酒了,老虎也有進籠的那一天啊。"
  胡一刀又呵呵一笑說:"你到底有沒有把握接到這個工程,我他媽的真的快頂不住了,他們找了分局的人來做我的工作,你要搞清楚,我是有把柄被握在手裡的。"
  胡一刀所說的分局當然是指轄區的公安局。胡一刀外表粗獷,實質他也清楚,他在這塊地頭上混飯吃,他再狠也不能與人民政法機關公然作對。他在上頭也是有關係的,但是如果上頭關係也調頭來讓他拆遷的時候,他就會頂不住的。
  我當然不能告訴他我們並沒有把握,我拉攏胡一刀其實也只是把其當我的一個籌碼,到時可以向陽光開發公司方面提出,拆遷將由我們自己來負責。另一個原因是考慮到我們一旦真的中標,將會面臨許多社會問題,而這也需要胡一刀的勢力用非常規手段來解決。顯然今天胡一刀是向我逼宮來了,我只能告訴他:"你放心,我們樓總今天也親自出馬了,晚上正陪蔣南吃飯呢。"
  胡一刀冷笑道:"我管你什麼樓總,我是問你我怎麼辦。"
  我非常瞭解他們這種人,就算是一個再耿直的人在江湖混久了也會變得鬼精的。胡一刀當然不會輕易就看中我在空中畫的那張餅。而如果我騙了他,他是不會有好果子給我吃的。我當即說:"你也知道這事,誰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中標,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們是希望最大的一家。"
  胡一刀冷笑道:"我怎麼聽說新發公司也有希望?"
  我大吃一驚,看來牛鐵也與他接觸過,就算是牛鐵沒有接觸過他,以胡一刀的眼線之廣也定然是知道牛鐵已經得到了市領導的支持。
  我說:"不管你聽到什麼,但請再給我們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之後,我會給你一個明確的答覆,到時你仍然不損失什麼的。"
  胡一刀說:"看在沈佳的面子上,我同意。如果你們還搞不定我也沒法子了。"
  我對他的支持表示感謝,從伊麗莎白出來時,沈佳又對我說:"歐陽悅其實是一個不錯的女孩子,你應該想法子去找回她。"
  我不置可否地走到街上,心念一動,想起以前周公子引薦給我的高大盛,此人不是自稱高副市長的侄兒子麼?或許這時再找他有些晚了,但是總勝過沒有找吧。我當即停車路邊把包中的數百張名片倒出來一張張地找,還終於給我找到了。我長出一口氣,定定心神掏出手機按名片上的號碼撥過去。許久無人接聽,就在我快要洩氣的時候,電話居然通了,電話中傳來嘈雜的音樂聲和男男女女喝酒划拳的聲音,接著傳來對面那傢伙囂張之極的聲音說:"喂,你他媽的誰啊?這麼晚打老子電話?"
  我謝天謝地,此人正是形象猥瑣的高大盛的聲音。我說:"高總,我是華建的唐正啊。"
  顯然對方已經記不起來了,但他:"老子管你華建還是中建,滾過來給老子買單吧。"
  我氣得差點把手機都給扔了出去,但我仍然滿臉堆笑地說:"好的,沒問題,高總在哪一家消費呢?"
  我當即趕到他正在娛樂的那家夜總會,一間大包房中十幾個男男女女正在瘋狂地喝酒,幾個小姐更是半裸在陪。沒有人理我,我在煙霧瀰漫中找到了已經快不省人事的高大盛,挨著他坐下。
  我SB一樣結賬,竟然花掉了兩萬多。
  高大盛在黑暗中說:"你他媽的早幾天跑哪兒去了?"
  三十九
  樓長青第二天組織大家開會,明確指示我們主攻shoppingmall賣場工程,放棄其寫字樓和返建樓的投標工作。我想這肯定是蔣南給了他明確的信息。會議仍然強調了分工,我負責對接其高層,馬麗負責對接其招標辦人員及商務標的製作,而技術標及施工方案、合同細節等則由倪不遲負責。
  會議結束,眾人散去,我單獨給樓長青匯報昨晚接觸到高大盛的事。他凝神思索一會兒說:"其實此事關鍵在於港方投資人,你的重點是與金中五接上頭,高這邊你也去辦,當然必須時我再出面。"
  我當即又打電話給高大盛,請出來喝茶。這幾年,江州這種茶館突然間開了無數家,當然沒有誰會專門去喝茶,所謂喝茶之意不在茶是也。我給高大盛帶了兩斤好茶葉外帶一個信封,內裝現金5萬,我後來想想又抽了2萬揣在自己包中。雖說早就計劃好了放血的,但是還不知道有沒有結果呢,便宜了他不如便宜一下自己。
  我首先把見面禮送給他,他的臉色好多了,又開始誇誇其談起來,猥瑣的臉上得意之色盡現,我想那個高副市長讓他這種人做其代言人遲早會出事的。我終於找到一個機會說:"你看什麼時間能安排我們樓總與你叔叔見一面呢?"
  高大盛沉吟說:"這事沒有問題,關鍵在於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我心中暗罵,真是他媽的胃口大啊,也夠赤裸裸的了,不過你既然提到錢,這總歸是一個好消息。老子不怕花錢,怕的是你小子還不敢拿呢。
  我們當即敲定了細節,如此我們各得其所而散,我相信有了白花花的鈔票刺激,就用不著我來催了。這個世間唯有利益才是永恆的動力,也只有鈔票才是最好的激勵。
  果然三天之後,他就打來電話定下了接頭時間和地點。腐敗就如同談戀愛,最開始時需要人來牽線搭橋,然後兩口子親熱時當然是不能讓外人圍觀的。我給已經飛回了總部的樓總打電話,他答應馬上飛到江州,並指示,此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絕不能讓分公司的其他人再知道。傍晚五時,我在機場接到樓長青,沿機場高速直接飛奔進城。地點是高大盛說定的東湖聽濤軒,此地處於湖邊郊區,環境清幽,一座仿古的建築,原是東湖風景區管理處的房子,據傳被一個有些背景的人承包了下來開辦茶樓,以價格昂貴聞名江州。
  我和樓長青訂下218包間坐下,點了兩杯清茶和一些點心,樓長青吃完後抽出一根煙來,我忙給他點上火。樓長青笑著說:"這世上既沒有神也沒有鬼,都是人,你不用緊張。"
  我笑笑,心定了許多。我幹過許多這種事,但是對接這樣的高官還是第一次,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樓長青一生與各種人都打過交道,他自然有自己的獨特法規。在他看來,神和鬼都是人的變種,如果用一顆平常心來看這些也無非都是普通人,人或許高尚,但也應該有卑微。
  高大盛打來電話問哪間。我說了包間號。不一會兒,房門輕響,服務員推開門。身後跟著兩個男人,前面一個高大的男人正是我們常常在本地電視台看到的高副市長,他一進屋自然就有一種壓力撲面而來,此即所謂大人物的氣場。他睥視四周,眼光自然地在樓長青的臉上停下。樓長青雖然其貌不揚,卻怎麼也算是管理著數萬人大集團的老闆,所謂腰有錢權氣自貴,兩個貴人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就在眼前,於是都滿臉堆笑向對方迎去。一個說:"高市長,久仰,久仰啊。"另一個說:"樓總,幸會,幸會啊。"接著兩雙溫暖的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如同久別重逢的戰友。
  重新坐定,服務員又重新泡上新茶。一番寒暄之後,樓總向我使一個眼神,我心領神會,找了一個借口到了樓下。然後掏出手機給高大盛也發一條短信。不一刻高大盛也下樓來了,與我相對一笑。這個時間應該是"新人親熱時間"了,外人是不方便在場的。
  夜色四合,黑夜是一塊巨大的遮羞布,將白天的喧囂和道貌岸然都統統蓋住。舞台上的華麗外表都在幕布之後悄然脫下面具,黑夜本身就是最大的面具。四下裡秋蟬啾啾,已經快冬天了,湖風吹來,吹皺一湖之水,彷彿打碎了一面巨大的鏡子,遠處的燈光和高樓印在湖中散落成無數的碎片。我摸出煙來丟給高大盛一根,黑暗中他用打火機點燃,光亮一閃印出他猙獰的面目和狼一樣的眼睛,嚇了我一跳。
  黑暗中他說:"等這事搞成,我再給你們送點材料吧。"
  我嘿嘿一笑說:"你覺得能成?"
  高大盛說:"關鍵要看你們樓總了。"
  我默不作聲,他也不說話了。也許很久,也許只是一枝煙的時間,樓梯響動,高昌吉下來了,向高大盛揮了一下手,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出門了,接著門外的轎車響動,他們的車燈把黑暗撕開一條巨大的口子,他們向著萬家燈火的城市行去。我愣了愣去吧檯結賬,接著樓長青也下樓,我們沉默著上車,發動也向市區開去。許久,快進城了,樓長青說:"你明天讓財務打80萬材料款到大盛公司吧。"我嗯一聲表示知道了。一般來說,我們不太可能直接把錢付給高昌吉,而通過高大盛的公司用支持材料款的方式付過去則安全得多。而每一家建築公司用多少材料則是根本沒有辦法查清楚的事。我忍不住問:"這是不是就算我們已經搞定了他們。"
  樓長青笑笑說:"當然不能算,這只能說是搬開了一個大石頭,後面的關鍵還是要看如何與金中五談判了。"
  我帶他到酒店門口,他下車時又說:"我明早就飛回總部,你就不要對其他人說我來過。"我當然知道如何處理此事,我問了一句:"那麼我明天來送你去機場嗎?"樓長青說:"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去就行。"
  第二天是週末,一大清早樓長青就飛回了總部,就如同他根本沒有來過一樣。我則起床開車去體院門口去接周玲,我得到確切消息,金中五今天將會出現在白沙會所。我和周玲提前去,仍然在上次的那個球場練習。周玲教得很認真,我卻心神不寧,但是卻又不能對她說為什麼。後來周玲生氣了說:"唐正,你再有錢也不能花著玩撒,你不認真學,我收了你那麼高的學費也於心不安的。"
  我心中感慨,這個女子還真淳樸實在!我向她表示一個歉意的微笑,打起精神認真揮拍。一個小時後,網球場的門響,走進來三四個人。我偷眼一看,心中狂跳,金中五如同久候不至的夢中情人一樣終於出現了。金中五中等身材,身材勻稱,可能與他長期堅持打球有關,皮膚較黑,短髮,約50歲,一身精幹打扮,還頗有幾分英俊,但無論如何仍然只是一個普通人。在他身後拎著一個運動包的高大男子定然是他的司機兼保鏢了,因為其雖然身材魁梧高大卻對金中五態度恭敬。另外兩個年輕男女很可能是會所專為貴賓提供的服務員與陪練。服務員在太陽傘下的簡易桌上擺上冰桶、飲料、毛巾等物,另一個年輕男子則手持網球拍在做熱身活動,我認識其是陪練員。
  白沙會所依山傍水,體育與其他娛樂設施一應俱全,湖邊還有一個高爾夫球場,來此的基本都是有錢人和政府高官。因此,會所還特別考慮周全地為許多來消費的會員們提供了陪練服務。他們正式開始比賽。我發現雖然那個陪練很年輕,但是卻在球技上不是金中五的對手。金中五每贏一球都會緊握拳頭,在胸前做一個加油的姿勢。這一局又輪到那個陪練發球,他高高將球拋起,勢大力沉地將球發在金中五的左下角,金中五早有預料,搶前一拍一個漂亮的直線回擊將球擊在對方的右下角而得分,金中五又得分。陪練說:"金總你的球技又長了哦。"金中五得意地哈哈大笑說:"你們可要好好練習啊,不然我打不到對手也很無聊的。"
  我喊周玲一起下場休息,指指金中五對她說:"你看這個人的網球水平怎麼樣?"
  周玲看了一會兒說:"還行,應該是業餘選手中比較高水平的了。"
  我說:"我要多久才能達到他這個水平呢?"
  周玲說:"說真話麼?"
  我說:"當然"。
  她說:"你要是堅持每週打,跟他年紀差不多的時候應該會達到他的這個水平吧。"
  我說:"如果他跟你打,會怎麼樣?"
  周玲瞇著眼又看了一會兒說:"他打球很猛,女子選手一般不適應的,不過他畢竟年紀大了些,應該說我能贏他。"
  我笑笑說:"等一下你就去跟他打一場如何?你的出場費我會另外跟你結算的。"
  周玲笑著說:"什麼出場費,別開玩笑了,我還得教你呢。"
  我說:"我想看看你和高手是如何過招的,這樣更加有利於我提高啊。"周玲看來是技癢,爽快地答應了。對方的比賽接近尾聲,我也上場訓練,輪到我發球,我這一球發得有些離譜,居然一拍將球擊到鄰場的金中五身邊,金中五快速地揮拍將我發的球擊還給我。我向他大聲地說謝謝,金中五點一下頭表示不客氣。
  金中五贏了陪練後在場邊喝水擦汗,我注意到他在看我們打球,於是特別賣力,倒不是要在他面前掙表現,而是想讓周玲有更多的發揮餘地。果然我再一次氣喘吁吁地休息時,那個高大的保鏢很有禮貌地走過來說:"那邊的金先生想跟這位小姐打一盤,不知兩位意下如何。"我回頭去看金中五,金中五向我們一招手。
  我向他招一下手說:"可以啊,不過我們加一點小小的賭注,不知金先生如何認為?"我們隔著一個網球場的寬度,約為11米。
  金中五眉頭一皺,顯然沒有料到我會突然如此一說。在球館打球的人都有一種想與高手過招的慾望,這也是我為什麼特別請周玲來的目的所在,我知道只要金中五看過周玲打球,就一定會想來挑戰切磋的。傳說金中五年輕時也喜歡去澳門賭幾把,看來也是一個好賭的人,果然他饒有興趣地說:"卻不知道賭些什麼?"
  我說:"就賭今晚的一餐飯局吧,如果我們輸了,晚飯我來請先生,地點就在會所餐廳中,如何?"
  金中五哈哈一笑說:"我看可以的,反過來,要是我輸了,我就請你和這位美麗的小姐,地點你們定。"
  我哈哈一笑,心中美極,想老子設了半年的局這下終於要實現了。無論是誰輸誰贏對我來說都是完勝。只要能與金中五一起吃飯,就意味著我們就能交上朋友,這才是我的關鍵所在。我悄悄對周玲說:"不能讓他輸得太快了啊。"
  周玲說:"嘿,我都不一定能贏他呢。"
  這是真正的高手對決,吸引了其他幾個場地愛好者、會所的陪練等一起來觀看。據我瞭解,金中五是香港網球運動協會的註冊會員,也就是說他本身持有運動員證的。而周玲更不用說,曾經做過鄭潔與晏紫的隊友,她曾經離功成名就僅一步之遙。
  他們的每一個球都能贏得滿堂喝彩,此兩人也是多久都沒有遇上水平相當的對手了,一上來就打得難解難分,一個明眸皓齒短裙飄飄,一個精明強幹聲名顯赫,他們多次打成平局。他們根據網球規則打了短盤,最終經過差不多兩個小時的拉鋸戰,周玲勝出。眾人為他們的精彩對決而鼓掌。金中五很大度地與周玲握手說:"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真正的網球高手,在下表示佩服。"
  周玲也說:"先生的球打得也相當的好,我勝在比先生體力稍好。"
  金中五哈哈大笑說:"我輸了,晚飯我來請,說吧在什麼地方。"
  我衝過去說:"求遠不如就近,在會所的餐廳就好了。"
  金中五哈哈大笑說:"也好,那麼大家洗澡後見。"
  我們趕到餐廳時,金中五已經和他的司機在餐廳的芙蓉樓包間等我們了。金中五很熱情地請我們上座,我們當然不會,相互客套一番後賓主坐下。金中五說:"今天我輸了,輸得心服口服,菜隨便你們兩位點。"我當即不客氣,拿過菜單開始點菜。我對金中五的口味早有研究,當即點了幾樣金中五最喜歡吃的菜:銀魚炒蛋、清蒸武昌魚、扒原殼鮑魚等。金中五說:"哈哈,這位先生點的菜倒也合我的胃口啊。"我心想,那當然,老子費這麼大事就是專為你而來。
  金中五的普通話中港味非常濃厚,他掏出他的金質名片來送給周玲和我。我恭敬地接過,說:"啊原來是金先生,不過我可沒有帶什麼名片,我姓唐,叫唐正,這位網球小姐姓周,叫周玲。"
  金中五顯然對周玲的興趣比對我大,他問周玲師出何處,為何網球能有如此水準。我搶著回答說:"周小姐是江州體院的老師,我特意請來做我的網球教練的,她以前可是從國家隊退下來的。"
  金中五十分驚訝地說:"啊,失敬,失敬,沒想到敗在國家隊的巾幗英雄手下,如此看來我也是雖敗猶榮啊。"
  周玲給誇得俏臉飛紅,一個勁兒謙虛地說:"哪裡,我以前在國家隊也不過只是一個陪練而已。金先生的球技可也是少見得很啊。"
  那個司機接話說:"我們金總在香港也是正式的運動員,曾經代表香港隊出戰過,也算是國家隊的代表了。而且我們金先生還在香港開辦有一家金龍網球俱樂部的。"
  我和周玲一起讚歎,不過周玲的讚歎是由衷的,而我則不免誇張的成分居多。關於金中五的這些情況我早就知道,不過此刻要假裝不知道罷了。首先要與他交上朋友,搭上腔對我而言就是勝利,千萬不能讓他感到我對他是早有預謀。從目前形勢看來我之前的一切謀劃都應該是正確的,套用一句官方語言:我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
  金中五與周玲正式聊起了網球,從網球的規則、技術一直到哪種球拍好,還聊到國際知名的網球名將奇聞軼事等。金中五還不時向周玲請教技術,他們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之意。我心中竊喜,於是不停地與他的司機拼酒,他的司機姓陸,據說是從特種部隊退役的,車技與拳腳相當厲害,對金中五忠心耿耿。我卻想知道這傢伙與胡一刀相遇誰更厲害些?我喊其為陸哥,這個陸哥表面看來很沉靜,但其實也是極耿直善談的一個人,見金中五高興也不免有些放開了自己。我極力討好他,幾頂高帽送過去,他看來也很喜歡我了。搞市場營銷工作的一條重要法則就是:能盡快地讓一個陌生人喜歡上你,與你交上朋友!而老闆的司機與秘書都是相當重要的人物。
  酒喝一半時,我假裝不服陸哥,當場要向他請教。金中五與周玲也饒有興趣地看我們要較量,陸哥大大咧咧地站在一旁說:"你就儘管抓著我的衣領或者抱著我腰什麼的。"我衝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我只覺得手腕一陣劇痛,我忙一拳向他臉上打去,卻被他偏頭輕巧地躲開。接著他一沉身,一手緊扣我的右手,另一手抓在我的腰部,我被騰空翻了過去,我在空中想這下玩完了,弄不好我會被他弄殘了。眼見我要被他橫摜在地上,卻後腰一緊,我被他大力提起,穩穩地站在地上。我嚇得面無血色,舌頭伸出老長。金中五與周玲鼓起掌來。陸哥抱拳說:"唐先生,沒傷著你吧?"
  我半天才回過神來,誇張地渾身上下摸了一遍說:"沒事,這下我可服了,不過我有一個兄弟也是特種部隊出身,在江漢區一帶非常有名的,改天可以讓你們切磋一下。"
  金中五卻顯然對這個胡一刀很感興趣,問:"你說你那個朋友叫什麼來著?"
  我不露聲色地說:"他外號叫胡一刀,在江州還開有武館的。"金中五哦了一聲便不再問。
  這一餐吃得氣氛很好。分別時,金中五主動問我們下周還來嗎,我高興地說:"當然要來!咱們還是賭這樣一場飯局?"
  金中五哈哈大笑說:"我明知是輸,也還是要賭的,那麼說好不見不散。"
  四十
  我驅車送周玲回城區的時候,都忍不住高興得吹起了口哨。周玲不明白我為什麼如此高興,我當然也不便對她明言,只說這是因為我們贏了他一餐飯哦。
  周玲說:"你們有錢人可真奇怪,平常亂花都不只這幾個飯錢。你給我說實話,你請我做教練是不是都是為了這個金老闆?"
  我暗讚一聲聰明,不過此時還不是明言的時候,當即開玩笑說:"說起這個金老闆可是不得了的人物,我看他是看上你了,說不定你將來比我有錢哦。"
  周玲生氣地說:"唐總,你這樣說就不好了,我一個教網球的,能有什麼被別人看上不看上的,你再這樣說,我就不來了。"
  我忙道歉,心想,平常的女人他老金還看不上眼呢,他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不過我說的是:"你別誤會,我是說,他說不定也會請你做他的教練,他的出價可比我高多了,他才是真正的大佬,我呢不過是打腫了臉充胖子的小嘍囉而已。"
  到了體院東門口,周玲正要下車,卻發現門口陰暗處衝出一位眼鏡哥哥來。眼鏡哥哥攔在我車前,周玲說:"咦,這麼晚你在這兒幹嗎?"
  這位眼鏡哥哥冷笑說:"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我來看看到底是誰把你勾引跑了。"
  我立馬意識到這傢伙定是周玲的老公來著,這傢伙吃醋了。果然眼鏡怒氣沖沖地指著我說:"你這個混蛋,你別以為仗著有幾個臭錢就可以勾引別人的老婆。"眼鏡很瘦削,長頭髮,臉因為憤怒而變形了。我哭笑不得,忙解釋說:"這位先生你一定是誤會了,我只是請周老師做我的網球教練而已,絕沒有別的意思。"他的怒斥引來了許多進出校門的學生圍觀。周玲又羞又氣地去拉眼鏡。憤怒的眼鏡一把打開她的手,罵她:"臭不要臉的,當初要不是我,你能進體院當老師?別在這兒給我丟人現眼了。"
  周玲只好退在一旁哭哭啼啼去了,眼鏡從車窗中丟進來一個信封說:"這是你的臭錢,請帶走!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這個混蛋。"我發一陣呆只得先發車離開了,邊開邊想這事有些扯淡,我這一生不知泡過多少女人都沒出過事,第一次是對周玲以禮相待,卻被誤會成第三者。再一想到下周與金中五的約會就感到不妙,忙停車打電話給李院長。這個李院長之所以與我相熟是因為我以前施工過他們學校的第二體育館,也就是說多年前他曾經是我的客戶來著。我問李院長那個周玲的丈夫到底是什麼人來著。
  李院長一聽就明白了過來,他哈哈大笑說:"你是不是被他誤會了啊,這傢伙是我們院裡出了名的醋罈子,哪怕是學生跟周玲多說了幾句話,他都生氣的。不過你是不是真的在打周玲的主意啊,我們學校想打主意的人都排著隊呢,還是你小子這法子好,請教練?哈哈!"
  我沒心思跟他開玩笑,說:"我真是在請教練,李院長你可別想歪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泡女人哪會這麼費神費力的,現正在節骨眼上,她丈夫冒出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李院長說:"得了吧你,少裝好人來著,你要僅僅是請教練用得著這麼費事麼?要不這樣,我們學院會打網球的多得很,我幫你另外再介紹一個不就行了。"
  我一時無法對他解釋為什麼現在非要周玲不可,只好使出殺手鑭說:"李院長,你再幫我一次,我不會忘記你幫的大忙,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是想打周玲的歪主意,而是我的經營公關活動確實需要她這麼一個網球高手。"
  李院長果然語氣有所鬆動,他說:"哈哈,可是,我又不是周玲的老公,我怎麼幫你呢?不然我就大度地送給你算了。"
  我說:"你這還不簡單,學院有什麼出差的機會讓給這小子不就得了。讓他消失一段時間如何?"
  李院長想半天才說:"有倒是有一個,就是到北京去學習高校智能化管理系統的培訓,不過我們已經安排別的人去了,不好辦啊。"
  他媽的,這擺明了是敲我的竹槓來著,我把車子調頭,向學院的家屬樓方向開去。我說:"可能是會讓你為難,但是無論如何請幫一下忙,我呢這正好過來,你到時買些紀念品安撫一下那人不就行了。"
  等到了他樓下,我發一條短信給他,李院長很快下樓了,他上車,我開著車沿著校園慢慢地轉圈。在車上我把剛才眼鏡丟給我的信封塞給他,說:"讓您辛苦了。"
  李院長還裝模作樣地說:"你真的只是想學打網球,沒別的想法?"
  我再次保證,絕沒有。李院長這才哈哈大笑說:"這就好,要不然我就成了他媽的拉皮條的了,傳出去不好聽啊。"頓頓又說,"真便宜了周玲老公這小子了,他幾次主動要求去,學校都沒有批准的,這下好了,學了這個玩意兒,是將來要派上大用場的哦。"
  果然,第二天學院即通知眼鏡去北京學習,為期將是3個月。眼鏡在體院是教文化理論課的,據說還寫詩,出了兩本永遠也賣不動的詩集,其在體院並不受重視,因此一直想改行做行政管理,但是其為人木訥,憑嘴找領導的事又如何說得通!即使是領導想派他去,也會找借口不讓他去的。他喜不自勝地把好消息告訴辦公室的同事和周玲,卻做鬼也想不到是我在背後幫他送了禮。眼鏡雖然不放心嬌妻獨自在家,卻也只能為了前程放下醋罈了。
  我得知消息後打電話給周玲,向那天的事表示道歉,說怎麼也沒有想到會為了此事讓她們夫妻不和。培訓費什麼的雖說她丈夫不要,但是我如果不給的話就會於心不安的。周玲馬上說沒事的,她丈夫是這樣的人,不過他馬上要出差了,所以做教練的事不用擔心。而且她還記得與金中五先生的週末比賽。我強壓高興問:"真的沒事嗎?"周玲說:"當然沒事,不過她真不需要我來接送了,以後她自己打的去會所就行了。"可是世事如棋,誰能料到,我的這項公關活動真的以破壞她的婚姻為代價,金中五真的看中了周玲,不過只是看中她的球技與敬業精神,力邀其到香港自己的俱樂部中任教,由此,周玲堅決地與眼鏡老公離婚。當然這是後話,為此李院長還責怪我不已。但眼鏡與周玲的離婚也未必是壞事,其像是突然開竅了似的,不久就任命為主任和教授,再然後又娶了一個更年輕的嬌妻。
  我為此頗為內疚,曾去向宏觀和尚討教,宏觀似是而非地說:"其實他們的命運早就注定,你不過是起到推一把的作用。不過佛家有云: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你遲早是要遭報應的,但是你如果把這尊觀世音菩薩請回去鎮於案頭,早晚拜之,則可消弭你的罪孽!"
  我暗想,屁,你他媽的又來誑我的錢來著。當即假裝身上沒錢拒絕了他。宏觀唸一聲阿彌陀佛轉而去做起了金中五的工作。
  又到週末,周玲果然如約而至,不一刻金中五也到了,他們對決仍然以周玲勝出告終。晚上吃飯時,金中五果然提出了要請周玲去香港到他的金龍俱樂部任教的邀請。提出條件異常豐厚,周玲驚訝得口都合不攏。金中五忙說:"對不起,我這個要求提得可能有些唐突,請周小姐不要見怪,我可以給你足夠長的考慮時間。當然了,也可能搶了唐先生的教練,實在是不好意思啊。"
  我忙表態:"說沒關係,只要有利於周玲的發展,只要有利於香港同胞的體育事業,我是舉雙手贊成的。"金中五突然微笑地看著我,看得我渾身發毛,他慢慢地笑著說:"其實唐先生也並不是真的想打球,對吧?"
  我一驚,開始還以為他會說我不過是在泡周玲呢,哪知他又慢慢地說:"不知道唐先生在這辦的會員證的費用,華建集團給報銷不?"
  我幾乎衝口而出,當然給報,不報誰他媽的有錢到這來燒啊?但突然之間我就明白了,原來金中五早就知道了我是誰,為什麼要與他接觸了。
  金中五果然說:"你的良苦用心確實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難為你了唐先生!你當是我在國內見過的最用心的市場經理了。"
  我面紅耳赤,被人一眼識破就如同在鬧市裸奔。同時也要飛速地想該如何是好,在老江湖面前我只能裝老實了。金中五仍然在說:"你費盡心機想接近我,無非是為了太陽廣場的工程是吧?我也清楚國內的一些做法,但是我可以負責地告訴你,你的那一套在我這是行不通的,無論是錢還是女人,我都比你見過的多得多。要想承接這個項目,我只看實力,不看誰的公關能力強,不過我還是要佩服你一下,那麼多人請我,也只有你能跟我在一張桌上吃飯,你打出的周小姐這張牌是成功的。"
  我結結巴巴地,同時一頂高帽送過去:"我早想到會有一天被您識破的,只是我真沒想到會這麼快被你識破,在下真是班門弄斧,太自不量力了。"
  金中五哈哈大笑,果然有些受用,他說:"早就聽說唐先生的馬屁功夫一流,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啊。我還知道公司的幾位副總也被你用潛規則搞定了,不過我清楚這是所謂的國情吧。"
  陸哥嘿嘿一笑,說:"唐正,你真以為我們是傻瓜麼?上週一分開,金先生就叫我調查了你,你的資料在會所會員登記中很詳細的,幸好你並不是要做出對金先生不利的事情,否則你死在哪裡都不知道的。"
  金中五打斷他的話說:"怎麼可以這樣說唐先生,其實我很欣賞你的,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居然能做出為了請出周小姐而不惜向院長行賄的事來。"
  同時驚得杯子落地的不只是我,還有周玲。周玲瞪著我說:"我老公能參加培訓居然是你在背後在搞鬼?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依稀記得昨晚似乎有一輛車總在跟著我,原來是被他們跟蹤了。看來我比之金中五這個老狐狸還差得遠呢。
  金中五說:"周小姐也不必生氣,唐先生雖然做法卑鄙,但是對你卻沒有惡意,他其實是衝著我來的,因為我是他的主要客戶。唐先生聽說我喜歡打網球,所以才費盡心機請周小姐做他的教練。不過,也幸虧了唐先生,我才有幸認識到了周小姐。"
  周玲這才恍然大悟,她怒氣沖沖地對我說:"看不出來,你怎麼這樣卑鄙?"
  我無言以對,想如果卑鄙能看得出來,那還叫卑鄙嗎?你教我打網球,我教你世道虛偽,咱們兩不欠也。
  金中五說:"唐正,我可以給你交一個底,關於太陽廣場的招投標事宜,我是不會插手的,我只負責總投資與總回報,太陽集團派我來與市政府合作,我們不會不清楚其中一些做法,華建集團其實是挺有實力的一家建築公司,只要你們認真投標,再加上唐先生你的運作,我相信你們是可以中標的。"
  我站起來,向他真誠地舉杯說:"金總,我真心誠意地敬你一杯,感謝你給我上了一課。"
  金中五卻說:"這麼吧,大家一起來,無論如何大家也是朋友。我還是希望每週能與周小姐打一場暢快淋漓的比賽。"
  周玲確實是一個單純的女子,她已經不生氣了,舉杯說:"謝謝金總。"
  我們盡興吃完出來,經過大廳時,赫然發現幾個老朋友也在吃飯,當中一人高談闊論的正是天寶集團的老總高天寶,其左一端莊娟秀的女子正是徐小月,右邊坐著牛鐵,再一個美艷的女子則是歐陽悅。正好歐陽悅抬起頭與我的視線碰在一起,我幾乎是本能的反應,向她投過去一個微笑。她則有些發愣。
  牛鐵也看到了我,他站起來向我打招呼,然後又跑了過來說:"江州真是小,沒想到到哪兒都能碰上你。"
  我微微一笑,向他分別介紹金中五和周玲等。牛鐵當即瞪大了眼睛,握著金中五的手如同握著一塊金條不放,說:"原來您就是金總,真是失敬。"然後又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摸出名片遞給金中五,"請多指教,在下是新發建築集團的,一直想與貴公司合作來著。"
  金中五淡淡地說:"歡迎啊,不過,我還有事,失陪了。"
  我也向他們告辭,高天寶裝著沒見,徐小月嘴角帶著含意不明的微笑,而歐陽悅仍然在發呆,唯有牛鐵依依不捨地追到門口一個勁兒地說:"金總慢走,金總慢走。"
  與金中五告別後,我照例開車送周玲回家,在路上我想歐陽悅好像是瘦了,美艷少了幾分,但是憔悴卻多了幾分。周玲說那個坐著不動的女孩子是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啊?
  我吃一驚問:"你怎麼知道?"
  周玲說:"我可是女人,對這個可最敏感了。而且我還能從她的眼神中讀出她還在愛著你。"
  我嘿嘿地笑起來:"愛?說不定她早就爬上了別人的床,或者就是狗日的牛鐵的床。"想到這我就覺得心中窩火,於是一加油門,把車開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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