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走進背崩鄉

  走過三號橋還有最後一座橋要跨過,走完四座橋,就是墨脫地區最大的鄉——背崩鄉政府所在地。此刻,我的心靈深處溢滿喜悅,通往背崩鄉的最後一座橋也許就在山谷盡頭。
  走過埡口,走過山谷,山峰與山峰的連接處被一條大河截斷,眼前豁然開闊起來。
  橫在眼前的是一條像野獸般咆哮的大河,這是雅魯藏布江的下游,河段寬闊,江水洶湧,白浪翻滾。一座長長的鐵索橋橫跨在雅魯藏布江上,這就是解放大橋。鐵索橋的另一端巨石林立,石林後是一小崖坡,坡的背面又是高聳雲端的山峰。在山峰上,一條幾百米高的瀑布從山崖裂口處噴湧而出,神秘的背崩鄉就從容地端坐在坡與峰之間。
  解放大橋是通向墨脫縣中心的四座鐵索橋中最大的一座鐵索吊橋。它橫跨雅魯藏布江,又臨近中印邊境線,是墨脫地區的運輸命脈,駐守著邊防軍。這是在通往墨脫途中我第一次看見邊防軍。
  從印度洋方向刮過來的風逆雅魯藏布江流動的方向而上,熱風攪和著灼熱的陽光,把雅魯藏布江南北兩岸烤曬得滾燙。我幾乎脫去了穿在身上所有的衣服,大踏步地走上了大橋。
  鐵索大橋另一端的高坡上,一個人正注視著我。這是一個穿著短褲、裸著肩背、挎著衝鋒鎗的邊防軍士兵。陽光下,這位身材不太結實高大的邊防軍士兵在橋頭的土坡上來回地走著。他黑黝黝的皮膚被峽谷上空的烈日烤出一層油汗,遠遠望去,就像電視記錄片中的「非洲戰士」,烏黑的衝鋒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見我過來,士兵停住了腳步,他睜大眼看著我,又抬頭遠望,去尋覓我身後的遠山,尋覓隱藏在山中的小徑,他似乎不相信我獨自一個人走到此處。
  就在我登上土坡的那一刻,用石塊砌成的圓形碉堡內迅速地走出了兩個高個子軍人,穿著白色背心,手握望遠鏡,腰間掛著手槍。
  「老鄉,你從哪裡來,有沒有邊境證?」一個高個子軍人用標準的四川話問我。看來我這身裝束已顯露出我的身份。我放下箱子、行包,從包內翻出我那包裹得非常好的、能證明我身份的證件遞過去。三個軍人湊在一起,仔細地檢查了我的證件說:「你是一個攝影記者?就你一個人來的嗎?」
  我點點頭。他們三人驚奇地看著我。
  「你走了幾天了?」另一個人問道。
  「從派鄉出發,今天是第四天。」我喘著粗氣說道。
  「你箱子裡裝的什麼東西,打開看一看。」軍人的口氣平緩而冷靜。
  我蹲下身打開箱子,說道:「裡面全是攝影器材和膠卷資料。」
  箱內,照相機、膠卷、資料在陽光的直射下光彩耀目。
  一個軍人拿起照相機連連說,這個相機一定很貴,是什麼牌子?什麼型號?我告訴他們是佳能相機,並指著佳能的字母讓他們識別。他們都興奮起來,握住這個相機瞇著眼朝遠山瞄去。
  半小時後,我告辭了這三位軍人。他們告訴我,翻過眼前的高坡,就可以看見背崩鄉。
  我順著石道爬上石林坡崖,一座小小的土坡遮擋了我的視線,仍看不見背崩鄉。轉過臉去,腳下的雅魯藏布江翻騰得正歡,一隻美麗的小鳥掠過頭頂,朝雲端深處飛去,越飛越高,越飛越遠。當我再轉過頭來時,我被一股潛進肺腑的氣息所吸引,這分明是生命的氣息,是人的氣息。背崩鄉袒露的胸懷正散發出熾熱的體溫向我召喚。我彎著腰朝小土坡的頂端爬去,此刻,我那期盼的眼光已流溢出勝利者的喜悅。
  我爬上坡頂。坡頂是一派翠綠的草坪,前面是一排排綠陰蔥蔥的柏樹,用樹幹搭建的木房,錯落有致地坐落在綠陰之間。
  我的眼睛模糊了,耳旁全是轟鳴。我閉上眼,癱坐在草地上,無法睜開沉重的眼皮,頭枕著亂草,張大嘴呼吸著背崩鄉的空氣,我實在太累、太累……

《一個人的墨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