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


石晶每次回家,石海都問她要維生素C,這讓石晶很是不解,她勸石海不要食用過量維生素。石海說:“我的身體我知道,你就儘管給我開藥就行了。”
    石海偷偷地把醫生給他開的治療抑鬱症的藥倒在一個空茶葉桶裡藏起來,把維生素C換到藥瓶裡,每次石光榮和褚琴敦促他吃藥時就會裝樣拿出來吃幾片,很是聽話,其實藥沒有喝下去,而是壓在舌頭底下,趁人不注意時就吐出來。一連多日,石海在醫院嘔吐、噁心的症狀不見了。褚琴很是欣慰,覺得這是讓石海回家調養帶來的好處,多次在石光榮面前提及此事以證明她的決策之英明。
    石光榮也覺得石海的病有所好轉,因而不計較褚琴的矯情。他心裡打著算盤,不到一個月石海就有了變化,再等上個把月,說不定石海就痊癒了。到時候,他又可以高高興興地送兒子回部隊了。
    石海有了好轉,石光榮就把心思集中到石林身上了,見石林的工作一直沒有結果,他決定親自出馬,給兒子聯繫單位。石林希望父親不要為此操勞,石光榮表面答應,暗地裡開始了行動。
    這天晚上,他把石林瞞著他把家裡聯繫的工作辭了、要回來照顧父母的事對褚琴說了。褚琴這些天心裡就只有一個石海,看著石林進進出出忙乎著,卻全然沒去想他的工作的事。
    石光榮感慨道:“你說這渾小子整的是啥事?他盡孝心了,可咱們怎麼對得起方慧和小林?他們三口人分居了十多年了,本來能團圓在一起,卻又要分居幾年。我這心裡有愧啊。”
    褚琴和他觀點不一樣,說:“兒子這是孝順,是咱們的福氣,你有什麼可抱怨的。石林的工作能解決,方慧的工作就不能解決了?他們一家人都遷到這兒來不一樣團圓嗎?現在你知道分居的苦了,那些年你在戰場上,我不也是一樣。現在好歹是和平年代,還不用擔心什麼。那時候你在戰場上,分分秒秒都有生命危險,我在家裡是什麼樣的心你知道嗎?好容易盼到你回來一次,不是看我不順眼,就是打孩子。”一想到那段歲月,褚琴的眼圈又紅了。
    石光榮忙道:“得,得,咱們這是說石林的事,咋又整到那些老皇歷上面去了。”
    褚琴說:“還不是你的話勾起的。石林和你一樣,一輩子盡為別人考慮,就是不為自己、不為自己的老婆孩子著想,到頭來誰吃虧,不還是自己的老婆孩子?你說石林在部隊上時,別人勸過,我也跟你說過多次,找找人,拉拉關係,讓孩子盡快升上去,也盡早把方慧的工作調過去,讓他們一家三口人團圓,嘴皮子都磨破了,你聽過嗎?那時候你但凡聽我一句,能有今天嗎?現在你都離休了,著急有什麼用?早幹什麼去了?”
    石光榮被說得無言可對,他一輩子沒幹過以權謀私的事,想都沒想過,石林轉業到地方,他也沒想過要幫他拉關係找工作,現在覺得欠了孩子一筆債,這才想要動用自己的關係,這是不是以權謀私呢?
    沉默半天,他才說:“你說得對,以前的事我也不後悔,這次不一樣,就是豁出老臉也得讓兒子有個合適的單位。”
    褚琴問:“要不我也幫你找找?”
    石光榮把胸脯一拍:“不用,我一人夠了,好歹咱也當過這個警備區的司令,你管好石海就行了。”
    褚琴呵呵笑了:“就你那個破司令,整個一個孤家寡人,你有啥能耐給兒子聯繫工作?”
    石光榮說:“那你就看我的吧。”
    褚琴不再談這個話題了,又專心致志地捲自己的頭髮,這些天沒去美發廳美發,頭髮亂糟糟的,真得好好卷捲了,不然怎麼出門。
    石光榮看她把頭髮捲得蓬蓬的,嘟囔道:“有什麼好看的,整得跟雞窩似的,你要在頭髮裡養雞呀?”
    石光榮雄心勃勃,但事情卻非他想像那麼簡單,幾天過去,電話打了無數,石光榮還是沒能給石林聯繫到合適的單位。
    石光榮一改以往的做人原則和桀驁的脾性,把能托的老戰友關係都托到了,石林的工作還是難以解決,不是因為石林資歷不夠,問題恰恰是他級別太高。一個地級城市,書記市長才是正局級,到哪裡給石林這個縣團級幹部找合適的位置?
    父子倆都怕給對方添負擔,在家裡閃閃躲躲地避免談及工作問題。
    晚上看到大兒子屋裡的燈一亮就是大半夜,石光榮心焦。
    第二天,他再也不靠電話聯繫了,親自出馬,拜訪、求助、相托,但還是收效甚微,因為石光榮在位時從來不懂拉關係這一說,除了部隊上來往的上下級,地方上的關係基本是零,現在他的狀況是提著豬頭都找不到廟門。
    石林也是挨個篩選他以往的中小學關係,篩來篩去,他的同學們不是當兵的,就是老三屆上山下鄉返城後在城裡還沒落穩腳跟的人,只剩下李大明這個同學目前還算是個社交廣泛、能力頗強的。石林幾次打電話聯繫李大明,總算等回來了這個身材中等、一臉精明的“大老闆”。
    石林想請李大明吃飯,按照自己的經濟條件左挑右選總算尋到了一家物美價廉的餐館。
    李大明按他說的地址找到餐館,還沒坐下就把他拉走了:“哥們兒,走,這是什麼地兒,咱們換個地方。”
    李大明拉著石林鑽進一輛皇冠車裡,石林笑著說:“哥們兒,也是有車階級了。”
    李大明滿臉不屑:“哥們兒,這算什麼,你在軍隊待得太久了,現在回來就好了,不是哥們兒忽悠你,你在地方幹上兩年,你也有,比這強多了,我是滿天飛,也不講究這個。”
    “你這還不算講究,你想買飛機呀?”
    “你還別說,那就是我下一步的目標。”
    兩人嘻嘻哈哈笑著、說著,又回到以前天天泡在一起玩兒的時候了。
    李大明把石林拉到一個門面裝飾豪華的海鮮餐廳,還直抱歉:“哥們兒,咱們這破地方,也實在找不出高檔飯店,就先將就在這兒給你接風吧。”
    石林看著飯店門臉就有些心虛,等到入座後,服務員拿來菜單,李大明讓他點菜時,看到菜單上的價目,他腿都有些發軟,他兜裡的錢怕是不夠消費一頓酒菜的。
    “大明,還是你來點吧,我也不知道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
    “那就挨個嘗嘗吧。”李大明笑了,他把餐廳經理叫來,把一沓拾元一張的錢往桌上一放,“劉經理,就按這些錢給我上酒上菜吧,什麼都要最好的,別替我省錢。這些錢要是不夠,我外面還有輛車呢。”
    劉經理是位三十多歲、儀容端莊的女人,一眼看上去就是眼觀六路、八面玲瓏的人物,她笑道:“李哥,今天什麼日子呀,大出血呀?”
    “大出血?你太小瞧你李哥了。來,我給你介紹介紹,這是我發小石林,我們兩個的老子在戰場上並肩戰鬥,都是肯替對方挨槍子的交情,我們兩個從小一起撒尿和泥玩兒的交情。我這哥們兒是團長,打過仗、流過血,是戰鬥英雄,為了響應國家發展經濟的號召,回到地方工作,今天也是給你介紹介紹,以後你就等著做你石哥的生意吧,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劉經理原本不相信李大明的忽悠,但看石林的樣子,倒信了,“石哥,今天認識了,以後您可得常來呀。”
    石林被弄得面紅耳熱,只得尷尬地點頭。面對李大明的這份豪氣,石林自覺自己在心理上已經比人家矮了半截。
    酒菜上來,劉經理先來敬了兩人一杯酒,又說了許多客氣話,才走了。
    兩人喝了幾杯,先敘了陣舊,石林便委婉地提到自己轉業,要求李大明幫忙落實工作的事。李大明乾了一杯白酒,拍拍胸脯:“我明白,不就是解決工作問題嗎?就憑咱兩個老子加上咱倆發小的關係,這事包哥們兒身上了!”
    石林懷疑地看著李大明,沒想到問題這麼容易就解決了。他問李大明什麼時候給他消息。
    李大明說:“快,這事不難,你就安安穩穩回家等我電話吧。”
    面對從小一起撒尿和泥長大的朋友的承諾,石林既踏實又高興,也就放量喝起來。
    微醺的石林回家後把這一好消息告訴了父母,褚琴很是欣慰,說爸媽老了,就盼著一家老小能團團圓圓,這下好了,你工作落實了,他們娘倆的事就好辦了。
    石光榮卻沒這般樂觀,對李大明這些年的事他最清楚了,就提醒石林:“李家的這個大小子從小就精怪,他爸說他現在神出鬼沒的,一天到晚做些不著調的事,雖然靠倒騰買賣早就成了萬元戶,但是這人我總覺得不踏實,我看他的話不太牢靠。”
    石林篤定地說:“我們從小就是同學加朋友,這麼大的事,他不會亂說的。”
    石光榮說:“既然說到這兒,我提醒你兒子,你從小就在部隊的環境裡長大,這些年又在部隊這樣單純的環境裡工作。離開軍營,外面的社會到底是個啥樣子,你還不瞭解,慢慢適應吧,地方可比軍隊複雜多了。”
    石林痛痛快快睡了個踏實覺,很長時間以來,他都沒有這樣安穩地睡眠了。

《石光榮和他的兒女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