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找了家客棧住下,孟扶搖便出去逛街,這邊買個面具那裡捏個糖人,純粹打發時間。

東西很快堆滿了一手,孟扶搖嘴裡叼著個面人兒往回走,一眼看見姚迅在人堆裡擠進擠出,八成又在「開工」,忍不住一笑。

這一笑便有些分神,走過拐角也沒看路,忽聽蹄聲大作,白影一卷,拐角後突然奔出一匹馬來,來勢極急,那馬性烈,看見前方有人擋路,腿一抬便踢向孟扶搖。

滿街驚呼聲裡,馬上人急聲喝斥,「白電!打住!」

孟扶搖一抬頭,白馬的長蹄已在眼前,孟扶搖下意識便要重手斷馬蹄,眼角餘光一瞥發現這馬神駿,直覺可惜,手一縮飄身而起,唰一聲抱著那包東西就跳上了馬背。

馬上人原本心事重重出門,一路開著小差,才導致馬奔過快險些傷人,正在懊悔,卻見馬下那女子突然跳上馬來,穩穩坐在他身後,不由驚得「啊」了一聲。

他下意識一扭頭,又是「啊」的一聲。

與此同時孟扶搖也啊了出來。

馬上少年,溫潤清秀,風采翩翩,不正是自己那個即將娶貴賓犬的初戀?

孟扶搖瞇起眼,暗自慨歎真是人生處處恨相逢,瞧燕驚塵這紅光滿面的模樣,最近日子一定過得很好。

燕驚塵如果知道她此時的心聲八成會想吐血,明明他面容憔悴,心不在焉,又因為今日被父親暗含威脅告誡了一番,想著孟扶搖想得心神恍惚險些驚馬,到了她眼裡,就成了滿面紅光。

孟扶搖可不管這些,她一向認為,分手了你絕對不能過得比我好,你過得比我好我就心情很不好。

眼見身前燕驚塵神情驚喜,孟扶搖看得十分不爽,一轉身就要下馬。

還沒動,手腕突然被人捉住,孟扶搖偏頭,不看燕驚塵,只看著自己手腕,冷聲道,「放手。」

燕驚塵猶豫了一下,想起當日玄元山上孟扶搖下手的狠辣,訕訕收回了手,低聲道,「扶搖……」

孟扶搖理也不理,燕驚塵急了,手一伸攔在她面前,咬牙道,「扶搖,你聽我一言再走,否則,你便砍了我的手吧!」

孟扶搖皺眉看了看橫在自己面前的手臂,又看了看四周的人群,冷笑道,「燕小侯爺,你好心機啊,叫我在這大庭廣眾下砍你的手?我不是自找晦氣麼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燕驚塵收回手,緊緊盯著孟扶搖,「扶搖,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好麼?」

「有屁就在這裡放。」孟扶搖爬上馬身,往馬背上一蹲,擺出不肯和他並騎而坐的架勢。

滿街人齊齊扭頭,看著馬背上旁若無人蹲著的少女,不住指指點點,孟扶搖只當沒看見。

燕驚塵看著她那詭異古怪的姿勢,無可奈何的歎口氣,緩緩策馬過了那條街,進入一條罕有人過的小巷子,才低聲道,「扶搖,家族要我娶裴瑗,我心裡何嘗願意?這些日子,我心裡如同在油鍋裡熬煎……」

「就這個?聽完了。」孟扶搖打斷他,作勢便往馬下跳。

「不是!」燕驚塵一急,立刻不敢再表白,把話說得飛快,「我父親要我娶裴瑗,其實主要是因為裴家的『雷動訣』是名動天下的一流功法,父親希望我拿到雷動訣,和自家的驚風劍法結合起來,將來好在真武大會上出人頭地……」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孟扶搖打了個呵欠。

「所以……」燕驚塵咬咬牙,聲音放得更低,「父親其實還有層想法,裴家既然有『雷動訣』,說不定就能有『破九霄』,雷霆再烈,終來自九霄,縱然力能開山拔海,也大不過這浩瀚蒼穹,只是『破九霄』太過珍貴,裴家也許秘而不宣,我和她成親後,裴家也許就能拿出來……扶搖,太淵重武,各大勢力明爭暗鬥,我是家族的繼承人,身上寄予著家族的全部希望,真武大會的勝出,對我很重要……」

「破九霄是麼?」孟扶搖原本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突然笑了笑。

燕驚塵只覺得她那一刻的眼光古怪而憐憫,帶一抹淡淡譏誚,但那神情轉瞬即逝,很快她又恢復那種懶散的態度。

「扶搖……」

「我明白,我理解,我懂得,」孟扶搖突然伸手,用力拍了拍燕驚塵的肩膀,「你說完了?你的心事已經傾訴了?你因為無處解釋的委屈和壓力已經散去了?那好,我聽見了,雷動訣、破九霄、真武大會,加起來等於你的婚姻,」她笑起來,眸子亮如星辰,「你爹的猜測真是很有見地,『破九霄』我看十有八九就是在裴家,快去娶她吧,祝你神功得練,不必自宮。」

「扶搖!」燕驚塵咬牙拉住她,急急道,「扶搖,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我知道你傷心我離開你,你不必故意氣我,更不必說這些話來傷你自己——」

「啊哈!我難受?我傷心?我故意氣你?我故意傷自己?」孟扶搖指著自己鼻子,眼珠瞪成了鬥雞眼。

燕同學,太自戀了吧?是,俺們是有過一段,俺也喜歡過你,可是別說那還未必上升到愛情階段,就算是愛情,我孟扶搖也不可能矯情到這個地步咧。

敢情你以為我以退為進,對你舊情還在?敢情我的放手瀟灑到你眼裡就成了故作姿態?孟扶搖仰首望天,無限鬱悶。

她的沉默看在燕驚塵眼底更成為「孟扶搖傷情」的佐證,他眼底不禁火花一閃,接下來的話便有勇氣說出來了。

「扶搖,你且等等……等我和裴瑗成親,拿到雷動訣和破九霄,之後的事情……便由不得她了,我對你發誓,我絕不沾她身子,將來,將來,燕家是我們的!」

好,好心機,好算盤。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有潛力和想像力咧?

孟扶搖無語半晌,笑了。

她蹲在馬背上,笑得十分溫存誠懇,雖然姿勢不雅,卻只令人看得見她神采皎皎,風華無限。

「燕小侯爺,相信我,這輩子,燕家是你的,是你和你的貴賓犬的,永遠不會有別人取代你的貴賓犬,因為那實在是個倒霉差事。」

她在懷裡搜了搜,抓出先前自己啃了一半的面人兒,就手捏了捏,捏成某動物狀,遞進怔怔看她的燕驚塵手中。

「祝你夫妻百年好合,犬壽無疆。」

蹭一聲她跳下馬,順勢一腳狠狠蹬在馬腹上,駿馬吃痛,狂奔而去。

馬上燕驚塵急急控韁,好不容易才將愛馬安撫下來,他停在路中悵然回望,伊人芳蹤早已杳杳。

無聲的歎口氣,燕驚塵想著剛才的扶搖,完全脫去了當初在玄元劍派的偽裝的她,越發美麗璀璨神采照人,似一朵火紅的風信花。

那朵花,原先盛開在他的視野裡,因他的微笑而搖曳出萬千丰韻,如今那般盛放依舊,鮮艷更勝往日,卻已不再是獨屬於他一人的美麗。

花開堪折直須折,他錯過了最美的季節,錯過了將那朵花折擷於掌中的機會,就注定此生立於一隅,看她為他人開謝麼?

不……不能……

她會原諒我……

燕驚塵握緊手掌,似要以那般力度平復自己亂成一團的心情,這一握,才想起臨別時孟扶搖塞到他掌心的東西。

他低頭,看向掌中差點被捏扁的物事。

一對面捏成的醜狗。

「我靠,這賤人,繡花皮囊爛草心,我當初怎麼喜歡他的?」

孟扶搖一邊嘟囔一邊往回走,有點鬱悶自己當初的眼光好像實在不怎麼樣。

回想了下當初的燕驚塵,溫厚而有風度,雖然過分好勝,看重榮譽,但作為大家族的繼承人,自小所受的教育和熏陶如此,也怪不得他。

但是如今居然想出這個餿主意,實在是將孟扶搖和裴瑗都作踐了,孟扶搖越想越含淚凝噎,脈脈無語。

當晚孟扶搖練功,「破九霄」功法運行一周天,週身碧光如玉,浸得眉目溫潤似水,碧光裡孟扶搖若有所思,想起白日裡燕驚塵所謂的苦衷,不由冷冷一笑。

第二天,齊尋意的車馬也回來了,一路招搖,載滿歌舞伎的車子不時傳出鶯聲燕語,絲竹琵琶之聲,迤邐滿街,一派荒唐風流態度,路人齊齊側目。

孟扶搖站在街邊吃麵條,擠在人群裡看荒唐皇子的熱鬧,眼光卻慢慢溜過那些載著雜耍歌舞伎的車子,無聲一笑。

她的笑容在看見車隊中間的宮轎時,微微淡了幾分,那是裴瑗的轎子。

宮轎右側,有一匹白色駿馬陪侍在轎子之側,孟扶搖開始沒有注意,眼光一掃,眼神裡立即露出一絲譏誚。

那馬上,不是燕驚塵是誰?

這麼慇勤,不知道迎出多少里,才接回了未婚妻,裴大郡主?

這幾天她已經搞清楚了裴瑗的身份,儀安長公主和大將軍裴世勳的嬌女,裴世勳的妹妹早年入宮為妃,現在是齊尋意的母妃琳妃,裴瑗受封明成郡主,皇室都稱她瑗郡主,儀安公主只此一女,最是嬌寵。

《扶搖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