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此時,酉時一刻。

齊王微笑著提起了名動太淵的雜耍班子。

方明河的大軍正在叫開城門。

「燒,用力燒!」孟扶搖滿地亂竄指揮信宮的侍衛,一邊踢開門,順手掀開一個侍衛的被窩,把人家光著屁股揪起來,「還蓋什麼被子!拿去點火!三十二個火頭,我要你們立刻燒起來,否則我就把你們推到外面去。」

外面是三千敵對的御林軍,等著乾安宮放出信號便斬草除根,信宮侍衛們都知道今晚將有大變,生死存亡關頭,居然沒有人對此大逆不道的命令提出異議,都沉默而快速的準備易燃物,提出菜油,準備火把……

信宮裡的宮人都被從暗門送走,送到西六宮閒置的宮室躲藏,皇帝妃子少,西六宮閒置屋子很多,孟扶搖另派了一批侍衛分散過去,囑咐他們見到空屋子就燒火,然後自己找地方躲藏。

「好了,現在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孟扶搖拍拍手,微笑,「只要太子能衝出宮外,他麾下八萬禁衛軍就在京中,比從郊外趕來的京軍更具有地利,到那時雙方大戰一場,齊尋意多半討不了好。」

「就怕太子衝不出宮。」雲痕目光微微擔憂,孟扶搖搖頭,笑道,「咱們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他還不能把握時間覺察危機,那死了也活該。」

雲痕默然,清冷的眼神裡有莫名的光彩閃動。

身後窗紙突然一陣紅光閃耀,接著紅光大盛,各處火頭都已燃起,因為是處心積慮的放火,幾乎在立刻,騰騰的火焰之龍便呼嘯著穿越整個信宮,在各處宮牆廊柱之間肆虐,

窗戶瞬間變形,廊柱漸漸扭曲,艷紅的火光上衝雲霄,映紅了皇城上空鐵青的蒼穹。

隱約聽得信宮外御林軍驚呼聲起,號令聲,踹開大門聲隨之傳來。

孟扶搖一把將雲痕推下地道,自己也跳了下去,地面暗門關閉,御林軍衝進門前那一霎,她突然伸出手指,比了一個得意洋洋的手勢。

兩指分開,形若剪刀。

「勝利!」

酉時,二刻。

乾安宮水亭內,老皇龍體欠安,照舊簡單出了場,便留下皇子們自己玩樂。

齊尋意拍拍手掌,雜耍班子上殿來,當先的女子腰肢如蛇,微露雪白緊致的小腹,著金色的飄逸長褲,深紅鑲明珠的裹胸,雙峰如雪,飽滿僨起,一抹雪色和那精緻腰肢相互呼應,艷麗中帶著原始誘惑的野性。

皇子們見慣中規中矩的名媛貴婦,對這樣的野味兒都覺得新鮮,紛紛丟下酒杯,太子也含笑看過來。

雜耍班的人都一身的好輕巧功夫,節目到了一半,是一個空中拋人的把戲,數十人一個疊一個,一個比一個向外傾斜,疊成人形高塔,皇子們仰頭看著,對藝人們身體的柔韌十分驚歎,沒有注意到那人塔疊得一直向殿心迫近,步步靠向上座,只差一人多的距離,便可以靠著皇太子。

皇太子也沒注意,因為齊尋意突然掏出了一件東西請他賞玩,皇太子一看就眼睛發亮了,那是一幅璇璣圖,橫三十六字豎三十六字,正讀、反讀、起頭讀、逐步退一字讀、倒數逐步退一字讀、橫讀、斜讀都可以成句,內容卻並不是詩詞,而是兵法概略。

「這是不是傳說中無極國太子十三歲時給他的未婚妻的聘禮?據說內含奇妙陣法兵法三十二策,一直珍藏在深宮之內,你從哪得來的?」

「這自然是拓本,」齊尋意微笑,「小弟知道太子殿下喜愛兵法,苦心尋來孝敬您的。」

「哎,真是寶物!」皇太子接過,愛不釋手的癡迷研讀。

齊尋意抬首,目光一閃。

那嬌媚女子,立即一個翻身,乳燕投林穿水掠波般輕盈而起,腳尖連點,金光閃爍環珮琳琅旋舞出絢麗的風,瞬間旋上了人塔之巔。

高高人塔,伸手便可觸及穹頂,舞姬到了頂端,人塔突然一倒!

「啊!」

滿殿驚呼聲裡,人塔卻霍然停住。

這雜耍班確實好功夫,並沒有因為這劇烈的高難度大幅動作而散落,倒至與地面傾斜成角險險停住,處於人塔之尖的舞姬,身軀倒仰,正倒在皇太子身前,黑髮如瀑垂落,擋住了殿中位置靠後的侍衛的視線,眉目如春的嬌靨和鮮艷如火的紅唇都近在皇太子眼下,那媚色盈盈的笑意,似乎隨時都在等待著皇太子伸手採擷。

而她妖嬈舞動的纖纖玉指,也是輕輕一伸,便能遞上皇太子咽喉!

酉時,二刻過半!

信宮外正亂成一鍋粥,三千侍衛擠在一起,拚命對信宮裡湧,又拚命意圖救火。

方明河的大軍在城門處遇見阻礙,本來已將開門,不知道從哪冒出一隊人來,當先一人白衣如雪唇色如櫻,說方明河矯詔亂命,城門不可開,對方不和大軍接觸,卻一連殺了好幾個方明河安排開門的內應,將五萬大軍,暫時堵在了城門外。

二刻,過半。

齊尋意傾過身子,慇勤的和太子討論璇璣圖的讀法,他的身子遮住了太子,眼風向舞姬一掃!

舞姬的雙手,突然抬起!

「報!」

一聲高叫驚破這一刻有意對無心的殺機!

「信宮走水!」

皇太子霍然抬頭,舞姬雙手一縮。

這一抬頭,眾人才發現,從居高臨下俯瞰全宮城的乾安宮水亭看去,宮城內突然綻開了無數火紅的小點,跳躍狂舞,漸漸連成火紅的一片,還在繼續蔓延,而最遠處的信宮,更是整個宮闕都包裹在騰躍的紅光裡,像一團巨大的彩霞,照亮了整個西北角的天空!

火光照亮周圍,隱約看見信宮外人頭濟濟,如黑螞蟻般一團團向裡擠,眾皇子們看著,臉色都已經變了。

信宮冷僻,夜半火起,御林軍哪有可能那麼快趕到救火?除非——他們原本就在那裡!

夜半集軍,這意味著什麼?諸皇子出身皇家,自幼學的便是帝王心術,玩的便是權謀手段,立刻便想到了一個驚悚的可能。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對皇太子看去,皇太子目光沉冷,面色平靜,只是有人細心的發現,他攥著璇璣圖的手指,指節發白。

他身側,齊尋意臉色鐵青,目光閃爍,然而不待他說什麼,皇太子忽然擱下璇璣圖,衣袖一甩。

蕩在半空的舞姬立時被他狠狠甩出去,跌落地面,一滑數尺,噴出一口鮮血。

「宮中走水,這女人還在這裡晃得心煩!」皇太子拂袖而起,大步跨出,「來人,隨本宮去看看!」

「太子!」站起的是齊尋意,「陛下聖壽,按我太淵規例,為人子當日應侍奉在側,您是太子,不當由您破這個例,還是我去吧。」

「三弟,」太子看著他,溫和一笑,「事急從權,父皇那裡不會怪我,不過你倒提醒了我,我既然離開,這裡你最年長,諸家弟弟侄子,便拜託你代為照應了。」

他說完不待臉色鐵青的齊尋意回答,匆匆下階,在東宮侍衛簇擁下一陣風的去了。

齊尋意呆立水亭之中,咬牙不語,半晌對著亭外打了個眼色,立即有人轉身去通知燕烈方明河。

齊尋意站在那裡左思右想煩亂不已,怎麼也想不明白在自己如此布網下,宮中竟然還能火起,驚動太子,令其醒覺危機脫身而去。

正煩躁間,忽見一個親信上前來,附耳對他說了幾句。

目光一亮,齊尋意回身勉強笑道,「我去更衣,各位弟弟自便。」匆匆向後便走。

他走的方向,依然還在乾安宮範圍內,卻是乾安宮最後面一個偏堂,四周重兵把守,不許人出入。

齊尋意快步入堂,身後大門立即合起,院子裡極其幽靜,沒有任何人進入這隱秘的屬於他的地盤。

他在一間靜室前停住,故意咳了一聲。

室內,正負手觀賞牆上字畫男子微笑回身,臉上雖戴了面具,卻不掩目色流動光華,如玉泉倒映明月,波光瀲灩,卻又感覺得到那般幽邃的深。

同一個時辰,酉時二刻許。

齊尋意剛才進入的偏堂,左邊偏廈內一座屏風突然緩緩移開一半,隨即一雙骨碌碌的眼睛探出地面,靈動得像是滿地亂滾的水銀。

黑水銀轉了幾轉,突然被人一頂頂出地面,竄出猥瑣的某人,身後跟著臉色蒼白眼神如夜的清冷少年。

「這是什麼地方?」孟扶搖黑水銀般的眼珠亂滾,好奇的打量四周。

雲痕皺眉看了看四周,他也不認識,太淵皇宮密道很多都是單向的,能進不能出,兩人在信宮密道裡選擇出去的道路,哪裡都覺得不合適,唯獨這裡,沒有任何標注,孟扶搖便決定了這條路,如今看這裡的佈置,倒像是走到了皇宮中心。

他靜靜站著,忽然對孟扶搖打了個手勢。

「有人在附近說話。」

長窗半掩,雲痕從縫隙中看向主屋,那裡忽然起了燈火,映出兩個對談的人影,其中一個寬袍大袖,俯仰之間姿態風流。

《扶搖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