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這是一場無聲的慘烈的搏鬥,那條纖細的身影一次次被逼出再一次次翻身而起再度撲上,被突然驚破的混亂噩夢舊事逼迫纏繞的孟扶搖,腦海中幾近一片空白,唯一僅存的思緒便是:殺了他!殺掉這些讓我害怕的記憶!

第三十招……第一百招……第三百招!

郭平戎額上浸出汗水,反光得油亮亮一片。

這女子瘋了!

他從未見過有人這般打法,從未見過有人可以這般不顧一切的去作戰!

交戰至今,孟扶搖在他身上留下了七處破裂帶血的傷痕,他在孟扶搖身上則留下更多的劍傷,足足有十二處!

他自幼打熬的好筋骨,年歲也大孟扶搖許多,孟扶搖給他的傷,暫時還不能鉗制他的行動,但是他的劍,哪怕只是輕輕擦過,孟扶搖也會爆出一片血光!

正因為如此,郭平戎才越戰越心驚,他熟知人體疼痛的界限忍受力,他的下手都在最疼痛的關節部位,正常人在這樣惡毒的劍傷下,早已喪失戰鬥力,可這個看起來甚至有幾分清瘦的少女,竟有這般強大的爆發力和忍耐力!

郭平戎更心驚的是,對方越打越起勁,自己卻越打越衰弱,不是心理上的氣勢衰退,而是實力的倒退,他此刻心裡才明白,那張脫褲圖何止是要激怒他出拳毀畫傷了手?更陰險的目的是為了走竄他的真氣。

他練的武功是至剛一路,任何極陽或極陰的武功都更易走火入魔,他被一再激怒,又心生邪念,真氣不知不覺間便走了岔路,一番快打快攻下來,情況越發不妙。

這個女子好生厲害,居然僅從接他一箭的手法,便判斷出自己的內功!居然算準他的性格和每一步舉動,有備而來,步步算計!

郭平戎氣勢漸退,目光震驚,孟扶搖卻在冷笑。

這點傷痛算什麼?

如果一個人自五歲開始起便得接受無窮無盡的挨打訓練,沒日沒夜在山谷的具有腐蝕性的泥漿水中摸爬滾打,和山谷中各種猛獸生死搏擊,為練「破九霄」的純淨真氣曾經將自己埋在地坑裡閉關數月,餓極了連蚯蚓都吃,這點苦還算個屁?

大無上心法,只有在和高手搏擊的生死之境才最容易突破!

一流高手算什麼?

只要被人察覺了武功脈絡,對症下藥,一樣可以被比你弱的人攻其不足,狠狠打倒!

如今便拿我的血和你的劍,來造就我的再一層進境!

第五百招!

滿身浴血的孟扶搖突然搶身直進,橫臂一揮,用自己的手臂攔下了郭平戎暴起的一劍!

長劍刺入肘部,自肘底穿出,劍鋒穿過骨頭,發出令人牙酸發冷的格格之聲。

郭平戎不可避免的被這以血肉之軀御劍的冷血應招驚得怔了一怔。

只這一怔,孟扶搖便不會再給他拔劍的機會,她突然橫步一跨,穿劍而過的手臂一扭,穿骨而出的長劍立即被生生拗彎一百八十度,「卡嚓」一聲戛然斷裂!

斷劍飛起,劍身上鮮血四濺,孟扶搖一躍而起身如飛鳳,一仰頭一聲厲嘯衝口而出,那嘯聲清亮如鳳鳴,穿雲裂電,上達蒼穹,嘯聲裡碧光大亮,孟扶搖半空中抬腿一踢,將斷劍直直踢向郭平戎下身!

帶血的劍光來勢如飛電,剎那便閃入郭平戎無限放大的驚惶的雙眼,郭平戎警覺到孟扶搖的意圖,惶然怪叫一聲,火箭般急忙竄起。

可是卻已遲了一步。

斷劍擦著郭平戎下身而過,半空中郭平戎用盡全部武功死命一扭,一聲輕微的哧響,一點血光細線般躥了出來,帶著一嘟嚕東西飛出郭平戎身體。

「啊!」

郭平戎從半空中栽下來,死魚般的在地上蹦了蹦,他顫顫伸出摀住褲襠的手,掌心裡全是鮮血。

孟扶搖卻低低罵了一句,「媽的。怎麼只割了一個蛋!」

她揮劍欲待再補一刀,剛走上一步便覺得腦中一昏,腳步一個踉蹌,知道自己失血過多,想要再一鼓作氣的殺人,已是不能了。

她搖搖晃晃過去,舉著劍,準備慢悠悠的給郭平戎補一劍,如果郭平戎掙扎,再打一場就是了。

遠處卻突然傳來悠長的傳報聲。

「太子駕到!」

那傳報聲明明還很遠,卻有步聲快捷而來,腳步聲一聽就是高手的,輕捷得幾乎沒有聲音,一剎那便到了不遠處。

孟扶搖搖搖晃晃回首,她此刻全身又是血又是汗,早已脫力近乎半昏迷狀態,所中的那枚針上附著的藥物,也有點脫離她的準備和控制,竟然有些影響她的神智,她只隱約聽見最後兩個字,並從逼近的腳步聲裡感覺到自己不能抵抗的高手正在接近,甚至還有更多人圍攏了來。

恨恨的跺了跺腳,孟扶搖吸一口氣,一竄而起,一腳踢開密室門,自後窗撲出。

幾乎就在她身影剛剛消失在窗外的同時,密室門再次被人打開,一線天光從門外湧進,天亮了。

和天光一起湧進的還有兩列錦衣侍衛,和尋常的王府護衛不同,這些侍衛神情冷峻,目光隼利,往那一站便有渾然氣勢外放,一看便知個個高手。

他們身上都佩戴著碧色鑲金的如意玉牌,上有篆書「上陽」二字。

無極太子上陽宮專屬侍衛隊,名動天下的「上陽飛騎」。

這些等閒事務不會出動的頂級侍衛,今日一來就是一隊之多,一來就將將軍府護衛驅散到一邊不許亂走,其餘全數湧入節堂,迅速找到了密室,在門邊雁列成行,齊齊躬身。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以至於四更時分天色便已亮了,從節堂裡看過去,庭院裡玉樹瓊枝,一色潔白如毯,點綴紅梅如血。

雪地裡眾人擁衛中,漸漸行來修長的人影,看起來步子不快,卻剎那近前,淡紫鑲銀龍邊的長衣微微飄拂,披一件比雪更燦爛的銀白狐裘,腰間碧玉腰帶色澤溫潤純正,那般醇和的碧色,給漫天雪野忽然添上一場春意。

那行來的男子,雖然一半臉上遮著面具,但發若烏木,面如瑩玉,銀狐裘光芒燦爛的毫尖掩映下的那雙眸子,似海深沉,波光明滅,教人一看便彷彿被攝了魂魄去。

看見這個男子,那些驕傲的,冷肅的,看誰都目中無人的上陽侍衛都極其尊敬的深深躬下身去。

當世之傑,龍中之皇,享受著國人最崇高的愛戴,十五歲便監國輔政,將無極國治理得富盛強大名動七國,令七國高層凜然畏懼不敢輕攖其鋒的,長孫太子。

長孫無極。

雪地裡,絕代風華的長孫太子,冒風頂雪尊貴優雅點塵不驚的一路行來,他所經之處,連雪片都不曾被踏破一絲。

節堂一夜落雪,台階上極其濕滑,侍衛隊長上前來迎,長孫無極卻連停頓都沒有,一掀衣袂便到了節堂內。

隊長僵在那裡,有點詫異的扭頭看著太子背影,不知道為什麼,今日太子有些不對勁,明明步伐神情都沒異常,但他這跟隨他多年的老人卻發覺,太子好像有些心急,素來深邃得看不出心意的眸子裡,也似有隱隱的焦慮,甚至有些……怒氣。

他在那裡揣摩,長孫無極卻已經直接行入被打開的暗室門口。

他在門口停下,一直抄在狐裘內的手緩緩放下,掃視了室內一周,深吸了一口氣。

侍衛更低的低下頭去。

室內,桌椅翻倒一片凌亂,滿地血跡,淅淅瀝瀝的從這頭淌到那頭,看起來觸目驚心。還有一小件東西,汪在一處厚厚的血泊裡,大家都眼尖的發現了那是什麼,震驚的抬頭看去。

室內盡頭,郭平戎目光呆滯,摀住下身,他並沒有傷重到完全失去戰鬥力,然而寶貝被毀的打擊實在太過突然,他竟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長孫無極目光掃過那東西,眼瞳一縮,突然緩緩向前一步。

他這一步行得輕描淡寫,但是隨著這一步跨出,室內所有物件,包括桌椅帳幔蠟燭等物,突然全部無聲詭異的化為齏粉,簌簌揚揚的飄落地面。

護衛們對望一眼,目中露出驚詫之色,這些東西原來竟然早已毀了,只是勉強維持著原形,外力一激便化為灰,可以想見剛才在這暗室裡發生了怎樣的一起驚天激戰,以至於所有東西都被拿來做了武器,然後被真氣摧毀。

長孫無極的眼睛,卻只盯著那一地的血,目光在郭平戎身上掃視一番,立即確定僅憑郭平戎身上的傷痕,絕對流不出這麼多血,這一霎長孫無極眸光變幻,似有浪潮剎那捲起,卻又瞬間消逝。

他抬了抬手,侍衛立即無聲退下。

暗室的門再次關上,雪光很亮的從半掩的門縫裡透進來,映得太子眼眸神光變幻,如蒼穹之上風雲疊卷。

郭平戎此時已經恢復了神智,伏在地下深深向太子磕下頭去,哽咽道,「殿下……殿下……」

他伏在滿地血腥的地面,嗅見那鮮血的氣息,有他自己的也有孟扶搖的,他想著那個既機變百出又霸氣豪烈的女子,她將流滿她的鮮血的斷劍刺進自己下身,從此毀了他一生。

《扶搖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