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三夜孟扶搖開始發燒咳嗽,戰北野一夜沒睡命人連夜去抓藥,守在她身邊降溫拭汗餵水餵藥忙得不亦樂乎,結果早上孟扶搖醒來看見他滿眼血絲,十分同情的道,「王爺你該娶老婆了,瞧你慾求不滿的,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

結果戰王爺忍無可忍,啪的用果子塞住了孟扶搖的嘴,順手點了她穴道,怒道,「好好的城不回去,非要本王和千騎兒郎陪在這風餐露宿,你這冥頑不化的死女人!」

孟扶搖用眼神回罵,「又不是我要你陪的!」

戰北野瞪著她被燒得通紅的臉,二話不說,手一顛將她扛上肩。

「該算的帳要算,該討的債要討!」

他扛著孟扶搖大步往山下走。

「我們回城!」

戰北野扛著孟扶搖下山來的時候,受到了姚城百姓的夾道歡迎。

城門早早大開著,等候的姚城百姓從門內一直排到門外數里,戰北野帶著麾下騎兵遠遠馳來的時候,姚城百姓有輕微的騷動——畢竟在無極國土上看見異國軍隊,心理上習慣性不安,然而當他們看見抱在戰北野懷裡的孟扶搖的時候,立刻安靜了下來。

那是他們的孟城主,一個十八歲的纖細女子,在姚城風雨危急的關頭,以男兒也不能有的膽識和智慧,孤身忍辱,獨闖敵營,殺掉了幾乎所有的戎軍將領,卻在自己的城下,險些被自己的子民逼死。

此等風骨,男兒不及,此等冤屈,無顏以對。

戰北野放慢了馬,從人群中穿過,姚城漢民百姓沉默注視著戰北野懷裡瘦了一大圈的孟扶搖,看著她紅得不正常的臉頰,幾天之內便高高突起的顴骨,露出衣袖的細瘦手腕上傷痕纍纍,有人漸漸紅了眼眶,有人開始低聲嗚咽。

一個青年忽然噗通跪了下去,他是那日一石頭打破鐵成腦袋的青年,也是當日孟扶搖出城時,扔泥巴扔石頭扔得最起勁的青年。

他沉默垂頭跪在咯人的沙地上,任正月裡帶了春意的風吹亂他的發擋住了眼,風裡似乎還盤旋著些微的血腥氣息,那是前幾天大戰留下的最後的痕跡。

那些侵略的生命,掠過無痕,可是某些留存在心上的印記,永難消除。

更多的人隨著跪下去,將自己的身子矮在了姚城的少女城主面前,他們的心底被自責和歉疚漲滿,聲音堵在咽喉裡,說不出任何解釋或道歉的話,能做的,只有屈下尊嚴的膝。

在正義和良知的光輝面前,所有的自尊都不堪一擊。

戰北野很驕傲的抱著孟扶搖緩緩前行,自己覺得選中這樣一個女人實在很有眼光很有面子。

前方,城門口跪著姚城守軍,這些甲冑在身連天子也可以不跪的士兵,為那日射下的一箭,為那日緊閉的城門,跪在塵埃。

戰北野不理會百姓,卻在這些士兵面前停住了馬,他低頭看了看孟扶搖,她眼睫微微顫動,明顯是清醒著,只是一直不願睜開眼罷了,感覺到戰北野的目光,她抬起眼,搖了搖頭。

目光相碰,戰北野一笑,想這個女子,果然和他想得一樣。

「你們起來吧。」戰北野注視著那些滿面羞愧的青年,「孟城主不怪你們,你們沒有做錯,作為姚城守軍,沒有隨著城主棄城投降,而選擇保護百姓堅持守城到底,從責任上說,你們盡到了你們能盡的職責,擁有你們這樣的士兵,是每一個城主的福氣。」

孟扶搖翻翻白眼,想著自己的福氣確實是好,還有戰王爺,看起來萬事不在乎,煽動和收買人心的本領倒是一流的。

果然,那些流血不流淚的青年士兵開始低低啜泣,砰砰砰的在沙地上磕頭,低沉而誠摯的誓言在風中不斷迴盪,「願為城主效死!」

「願為城主效死!」城裡城外,更多的人隨之低喝,漸漸匯成一片激盪的潮流,捲過這南疆之城帶著血氣的風。

戰北野滿意的環顧四周,頻頻點頭,孟扶搖忍無可忍,狠狠掐了一把戰北野——求求你不要再煽了,看著一群大男人對自己哭很舒服麼?

可惜戰北野的肌肉鐵似的,掐他一把他好像連感覺都沒有,還低頭厚顏無恥的對孟扶搖笑,悄悄道,「你怎麼感謝我?這可是收買人心的最好機會,以後這姚城,就實實在在是你的了。」

我稀罕麼?孟扶搖掉轉頭去,這個城主當得太虧本了。

戰北野馳進姚城,縣衙前也全是人,最前面的是鐵成,拄個拐棍滿面喜色的等著,他算是姚城中唯一可以毫無愧色的迎接孟扶搖的人,所以這小子精神百倍,瘸個腿也眉飛色舞。

戰北野抱著孟扶搖進門的時候,斜睨了他一眼,道,「小子筋骨不錯,就是水準太差了點,這麼差怎麼當護衛?從現在開始,每天來和我打一個時辰的架。」

鐵成嚇了一跳,他可是看見戰北野那殺掉老哈的驚天一箭的,和這樣的殺神打架不是找死,鐵小子苦著臉,想著那些得罪孟扶搖的還沒受懲罰,自己這個唯一擁護者倒先倒霉,哎,沒天理。

孟扶搖瞟他一眼,這傻小子有傻福,先後得到長孫無極和戰北野的青睞,將來只怕是個限量版高手,哎,羨慕。

她又忘記了,限量版高手的製造,還不是為了她。

孟扶搖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受到了元寶大人的「熱烈歡迎」。

元寶大人撲向包得跟個粽子似的孟扶搖,捧著她的臉左看右看,不住搖頭,嘖嘖有聲。

「吱吱!」

孟扶搖憤怒,「挪開你的爪子!你爪子上什麼東西!」

元寶大人縮回爪子,將那塊糖舔乾淨,又偏頭看看孟扶搖。越看越眉花眼笑,隨即蹬蹬蹬搬過一隻鏡子來,對著孟扶搖的臉,自己往旁邊一站。

孟扶搖看著鏡子裡鬼似的自己,再看看搔首弄姿的元寶大人,若有所悟,「你在說我變醜了?沒你美了?沒你有競爭力了?」

「吱吱!」

元寶大人樂得見牙不見眼,孟扶搖陰惻惻盯著它道,「提醒你一句……我再醜,我也是人。」

耗子又去牆角畫圈圈了,孟扶搖舒服的躺了下來,哎,自己的床就是爽。

戰北野雙手抱胸,盯著她,道,「舒服了?軟和了?你這強丫頭,好房好床的不睡,偏要拖著我們陪你餐風露宿,不揍你一頓,你就是不開竅。」

孟扶搖瞟一眼死要面子的戰王爺,懶洋洋道,「嗯,戰王爺揍得我好痛哦,對了,靴子香不香?眼圈還腫不?」

戰北野怔一怔,怒氣騰騰的便上來了,「你都知道?」

孟扶搖撇撇嘴,不理他,她敢不知道麼?雖說戰王爺人品好像沒那麼差,但是她和男子單獨山間露宿,不防備著點怎麼成?

小戰同學可是發誓過要娶她的,這人看樣子就不會拿終身開玩笑,如果他真的認為她反正遲早是他「王妃」,先上車後補票怎麼辦?

孟扶搖趕蚊子似的對戰北野揮手,「除了這間房子,閣下可隨意在縣衙中尋找睡覺的地方,好走,不送。」

「我就睡這間。」戰王爺坦然答,不待孟扶搖開罵就往外走,「大夫快來了,叫他給你好生調養,我還有事要辦。」

他能有什麼火燒屁股的事,這麼急著出去,孟扶搖好奇,可是精神實在太差,喝了點姚迅送上的參湯後,很快墮入了夢鄉。

孟扶搖醒來時,天邊已經燒起了晚霞,艷光四射,她睡得太久,一時有點恍惚自己身在何處,好像剛才還在戎人軍營裡遍身浴血的大開殺戒,隨即又覺得山洞裡的山石咯著自己,伸手想摸出石頭,卻抽出一根人的腿骨。

她摸出床頭的汗巾,拭去額頭的虛汗,擁著被坐起來,在一室夕陽昏黃的光影裡,沉沉的想著剛才夢裡的一個片段。

夢裡是元昭詡,哦不,是長孫無極,不贊同的看著她,道,「我留了信要你離開,你不聽話。」

夢裡自己振振有詞,「你既然叫我離開,姚城一定有問題,危難之際我怎可棄城先逃?」

夢里長孫無極在歎息,隨即輕輕的靠過來……

打住!孟扶搖面紅耳赤的將被子往臉上一蒙,靠,想什麼呢,幸虧那個夢斷了。

被子罩下來,營造了一個黑暗而安靜的空間,被褥的松香氣息淡淡,孟扶搖嗅著那樣的氣息,心思漸漸沉靜下來。

長孫無極為什麼要她離開?以他的智慧和手段,不可能看不出德王在這次對戎戰爭中的貓膩,那麼,姚城是他的棄子?

不,孟扶搖立即否決了這個想法,姚城如果真的是他的棄子,長孫無極一定是綁也要把自己綁走,應該說,姚城是長孫無極不能確定的一個危險地。

因為如果南北戎和德王真的有勾結,雙方做了利益劃分,會被劃出去給戎族的,根本不應該是可以俯窺內陸的姚城,那等於是把自己的門戶交給了戎族,德王如果腦筋沒壞掉,是絕不會這樣做的。

《扶搖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