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懸空被撞的兩人頓時翻翻滾滾落下,戰北野一仰頭看見崖壁已經遠離了兩人,毫不猶豫將孟扶搖翻了一下,把她身子翻到自己之上。

這樣即使栽落,也有自己身子墊著,她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孟扶搖卻在電光火石間露齒一笑。

「停!」

她手腕一振,兩人的身子突然停在半空,孟扶搖毫不停息,伸手就要將戰北野掄上崖,戰北野卻橫臂一揮,輕輕巧巧將她先送了上去。

「你先去給我揍那個用火槍的!」

「好!」

孟扶搖肩膀一觸到崖壁便彈跳而起,抬手就是一揚,大笑道,「看我天女散花針!」

對岸那人下意識的一讓,卻發覺哪有東西過來?大怒之下再次抬起火槍,然而突然發現對崖,有一雙森冷而又熾烈的目光冷冷盯緊了他。

那目光遠超尋常人的烏黑,如一段深海鐵木,帶著金屬般的沉和萬年海水打磨鍛造過的黑亮,冷冷看人的時候便如巨木撞過來,撞得人心口一緊。

戰北野立在崖端,負手而立,衣袂飛舞,他微微斜眼看著對岸那端著火槍的錦衣男子,道,「果然是你來了。」

「我來,便足夠收拾你,」那男子冷笑,下意識的將槍口抬了抬,對準戰北野。

「你終於耐不住了,」戰北野嗤聲一笑,「可是你應該把你整個火槍隊都帶來,就你一個?不夠份量。」

「你可以用你的性命來試試夠不夠。」那男子哈哈一笑,抬起槍口。

他突然怔了怔。

對崖的戰北野和那少年,突然都不見了。

男子愕然睜大眼,以為自己花了眼,擦了擦額上流下的雨水,當他手放下的時候,突然心中一跳。

隨即他便看見孟扶搖秀眉飛揚眼眸如星的臉,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怎麼可能?

男子以為自己被雨澆得昏了神,明明剛才人還在對面,就是插翅也不能飛這麼快,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自己槍口前?

孟扶搖卻對著他露齒一笑,笑得白牙森森。

隨即她手指一彈,「啪」一聲。

一枚石子彈入了槍膛,聽見輕微的卡噠一聲,代表著五洲大陸最高武器水平,極其珍貴和有限的火槍,徹底報廢了。

孟扶搖笑得更加親切,輕輕道,「我代戰北野的外公,問候你。」

黑光一閃。

瞪大眼驚異看著孟扶搖的男子,突然覺得心口一涼,隨即全身力氣都失去了。

他喉間發出破碎的格格聲,低頭艱難的看自己的心口,那裡破了一個大洞,有鮮血突突的冒出來。

孟扶搖的「弒天」乍現又隱,捅入某個躍動心臟的胸膛,再帶著滴溜溜的血珠拔出,她順手把匕首在男子臉皮上擦乾淨了,咕噥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戰北野外公要問候你。」

她嘿嘿一笑,衝著滿崖呆若木雞的士兵揮手,「同志們辛苦了!」

唰的一聲,她突然從崖上呈弧線消失,對面,戰北野收回牽扯著籐條的鞭子,喃喃罵,「這個瘋女人!」

剛才孟扶搖在崖上看見對岸伏兵殺出時,便順手收集了山壁上一些垂下的籐條,將那些籐條接起,和自己的鞭子纏繞在一起,便是這籐條,使她飛身撞出戰北野而不至於落崖,使戰北野上崖後兩人得以合作,由戰北野掄出籐條纏身的孟扶搖,飛身渡崖,神出鬼沒的殺掉了那錦衣男子。

回到崖上的孟扶搖拍拍手,問戰北野,「那丫是誰啊。」

戰北野靜了靜,答,「我三哥。」

孟扶搖愕然,隨即便見戰北野目光投向山林深處,那裡層層疊疊的人頭,如烏雲般冒出來。

戰北野聲音沉冷,也如將雨的層雲。

「扶搖。」

「嗯?」

「我們要開始逃亡了。」

雨夜、深山、密林。

附近的幾個山頭,冒出了一撥又一撥的伏兵,看人數足有上萬,天煞國皇帝這回是下了決心,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殺。

這附近的一片山脈已經被包圍,孟扶搖仰頭看著層層疊疊從各條山路中出現的人群,忍不住驚歎,「戰北野,你們天煞該搞搞計劃生育了,有事沒事都這麼多人。」

戰北野皺眉看著她,半晌無奈一笑,道,「這個時候你還有心開玩笑。」

「沒有玩笑的人生是蒼白的人生。」孟扶搖攤手,「好了,戰大王爺,想好怎麼逃生了麼?」

戰北野抬起頭,道,「在山中想要包圍誰,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包圍我?」

對上孟扶搖疑問的眼光,戰北野傲然一笑,指著這茫茫山脈,道,「從七歲開始,我就在外公教導下熟讀天煞地形輿圖,外公手中的輿圖,是他的一個喜歡踏訪名山大川的食客歷時二十年親手繪製,大到山川河流,小到鄉間密道,都詳盡備述,大哥皇宮裡那張,比起那圖來,粗糙了一百倍都不止!」

「所以我作戰長勝,天時地利人和,地利何其重要?一個幾乎掌握了所有作戰地形的將軍,其便利難以估計,我知道這座長瀚山脈裡,有一條可繞出山脈的道路,另外還有一處道路,直穿長瀚山脈而過,自山脈北段出,直通磐都!」

「那還等什麼?」孟扶搖眼睛亮了,「我們走後一條路啊。」她看看已經順著崖壁投放繩索試圖攀援的士兵,抬手就是數枚石子射死幾人。「要走就快走,等下人全部過來,走也走不了。」

戰北野卻有猶豫之色,半晌道,「扶搖,我發命令讓紀羽帶人來保護你,你和他們走繞出山脈的那條道路。」

「那你呢?」孟扶搖有點疑惑的看著戰北野。

「我走另一條道,」戰北野深深吸一口氣,「扶搖,對不起,我該保護你的,但我必須趕緊趕往磐都,大哥既然對我下了殺心,我母妃就很危險,所以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你要走的那條道,出來後離磐都最近,但也最危險是不是?」孟扶搖盯著戰北野,「你帶著紀羽走那條道,我自己負責我自己。」

「不行!」戰北野截得很快,「那條道紀羽屬下未必走得過去,帶著他們也是折損人力,剛才紀羽已經帶人繞過長瀚山,第一時間趕往磐都,這是我和他們的約定,如果我遇襲,他們不必救我,保存實力,立刻趕往磐都營救我母妃,所以紀羽留下助我的人手不會很多,陪你走第一條道都未必夠。」

「戰北野,」孟扶搖突然笑起來,「你看我像是需要借你的人保護自己,然後放你一個人去獨闖危險的人麼?」

她一拉戰北野,道,「第二條路,一起走,鬼擋殺鬼,佛擋殺佛!」

她蹭蹭蹭的往上爬,戰北野無奈的看著她道,「哎,方向錯了!」

孟扶搖扒在崖壁上,回眸一笑,「在此之前,咱們先去接耗子。」

接耗子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也是一場血肉碰撞肌骨的廝殺。

孟扶搖和攀繩而下的士兵迎面相撞,二話不說一刀斷繩,栽下去的人正迎上戰北野的劍尖。

爬上崖之後,先期趕來的士兵已經衝了上來,有人在更遠處喊,「主上有令,提其人頭來見者,賞驍騎將軍銜,白銀萬兩!」

「本王就值這點錢?」戰北野大笑,「大哥陵墓的白玉門,還價值三萬呢,改日我去把那門拆了,誰砍得到我一刀,我就賞他!」

他拔劍,劍柄上一顆火紅的寶石,亮如獸眼,劍光閃起,人頭亂飛,那些屍體倒撞下去,在山路上滾成一片,鮮血染紅碧草,再被大雨沖沒,戰北野毫不變色的一路前奔,腳下不時有骨骼被生生踩碎,孟扶搖跟在後面,跳啊跳的避開,她始終不離戰北野後背一丈方圓,將所有來自背後的襲擊都擋下。

等到衝回草屋,兩人又是一身鮮血,孟扶搖一腳踢開木門,白光一閃,元寶大人撲了出來。

孟扶搖大叫,「耗子,是我!」

撲得太快的元寶大人唰的洩了氣,直挺挺掉下來,孟扶搖手一伸接住,元寶大人抱住孟扶搖手指,吱吱嗚嗚的哭。

它等急了,又聽見外面的喊殺聲,不知道孟扶搖到底遇見了什麼,如果那女人出了啥事,難道就這麼把它丟在深山裡?難道要它用爪子奔回中州報信?

元寶大人越想越恐慌,孟扶搖那傻女人可不知道它百年一出,八成看它就是個耗子,有什麼人遇險還會記得回頭找丟掉的耗子?

萬幸……死女人居然回來了,元寶大人拎緊的心一鬆,立刻淚奔。

孟扶搖見丫悲憤得可憐,想想這傢伙總是被遺棄的悲慘命運,趕緊討好的從懷裡掏出先前撿的松子,往元寶大人面前一遞。

那松果沾了雨水泥巴和鮮血,黑乎乎髒兮兮的幾團,看起來實在不具有誘惑性和可觸碰性,然而平日裡對自己白毛愛惜得近乎變態的元寶大人,沉默盯著那松果半晌,慢慢的伸爪抱住。

孟扶搖可沒體會到元寶大人的心理歷程和悲壯犧牲,咧嘴一笑,將它往懷裡一塞,「耗子,咱們要開始逃亡羅!」

《扶搖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