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都是為了想要一個繼承人。

如今他不敢去掃她的陵墓,她的忌日他只能將自己關在屋內焚香三柱,青煙裊裊似幻似真,幕幕都是她嗔怪的眼神,他欠她良多,此生卻永無贖還之期。

然而那般痛徹心扉的背棄,依舊換不來他想要的繼承人!他用鐵腕掌握了他人的命運,卻依舊被那般仇恨的利齒反噬,一咬便是直達要害的深痕,永生不愈。

軒轅晟緩緩放下手,這一刻突覺萬念俱灰,這些年金宮玉闕苦心籌謀,這些年汲汲營營費盡心機,到頭來你珍重奉上,她眼光尚落在別處,何苦來,何苦來……

他注視著女兒惶然而又憤恨的眼光,心中有點恍惚的想……她也恨上我了……都去恨吧……

「你只牽掛衛護你的阿越哥哥,你的阿越哥哥何曾顧及過你?」半晌他平靜下來,緩緩向外走,疲倦的道:「你可知道你父王為何繼你之後再無子女?你可知道你唯一弟弟當年為何夭折?韻兒……原來你也是皇家冷血子弟,只是你的冷血,只對著疼你愛你的父王。」

「啊……」軒轅韻僵在那裡,連哭都不會哭了。

郡主香閨父女倆反臉決裂的時刻,孟扶搖扒在牆頭上正聽得歡。

她豎著耳朵,仔細辨認著對面小樓裡隱約的哭泣之聲,臉上有著痛並快樂著的複雜猥瑣表情。

她身後,暗魅靠著牆下的樹,抱胸看著她,眼底有淺淺的笑意,更遠的門口,站著小安,攝政王府配過來侍候的下人,全部被她留在院子外進,不許進入,好方便她爬牆做壞事什麼的。

眼見那邊院子裡一聲開門聲響得急促,軒轅晟匆匆走了出來,步伐一反平日三村老學究般的儒雅沉穩一搖三晃,急而有些歪斜,孟扶搖惡毒的想,不會氣得中風了吧?轉目一看軒轅晟的步子,突然又覺得有些奇怪,走這麼快,步子勁道還這麼足,他練得竟然是外家功夫?

她本應該趕緊下牆,此刻卻想多看一眼,看出軒轅晟的內家功夫路數來,底下暗魅見她居然現在還不動,有些急了,上前突然抱住了她的腿,便要將她往下拽。

孟扶搖不肯,賴著,暗魅抱著她的腿彎,剛剛洗過澡的女子,又不怕冷,只穿了單裙,薄薄的衣料雖然遮得肌膚嚴密不透,但是這般一抱,肌膚的香膩便呼之欲出,如細花重重,淡香氤氳,疏落的布料紋理間透出肌膚的晶瑩光潔的白,嬌柔精緻惹人憐愛,像是宛轉而又華貴的一曲長調,從夜的罅隙裡安靜流淌而過,流進通透明亮的心事裡。

他便這樣抱住了,不想放開。

孟扶搖還在盯著軒轅晟,漫不經心的拍小狗的似的拍了拍他的頭,示意他放開,暗魅不理,心不在焉的孟大王也不在意——她還在研究那步法呢,貌似對她的「破九霄」第六層的第三級很有幫助……

然後她便覺得膝彎一緊。

似是有什麼貼了上來。

微微的涼,隔著單薄的裙,感覺到那般屬於同樣光潔肌膚的如玉溫涼,似乎還有些輕癢——某人的睫毛太密太長,隔著布裙竟然掃得她膝彎處簌簌的癢,讓人想起春光過盡時隔岸的落花,那般悠悠的飄過水面,落在掌心,風華不減,脂艷如初。

孟扶搖心中也那般悠悠一蕩,隨即癢得要笑,一笑身子便軟了,她扶住牆頭宛然下望,看見女妝的暗魅那般輕輕抱著她,將臉貼在她的膝彎,這下不知道哪裡癢得更歡,身子微微一顫,牆頭上的瓦輕輕一響。

遠遠的,軒轅晟立即轉過頭來。

孟扶搖一驚,立即便要往下跳,她又忘記了自己的腿還抱在人家懷裡,這一跳,雙腿用力,重傷未癒的暗魅無聲無息向後一倒,他又不肯放開孟扶搖的腿,於是孟扶搖也直直栽了下來,兩個人衣袂交纏滾成一堆。

孟扶搖天性雞婆,滾下來的時候居然電光火石的記起暗魅後背傷勢未癒,不能讓他做肉墊,趕緊身子一轉,竟然把自己搶先墊在了地上,隨即身上一重,暗魅已經壓了下來。

他身體虛弱,摜下來的時候微暈,控制不住方向,正將一張臉落在孟扶搖眼前,孟扶搖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張不施脂粉只勉強梳了女子髮髻,便宜嗔宜喜艷麗奪人的臉,很鬱悶的翻了翻白眼,爪子一抵便要將他推開,暗魅卻伏在她身前微微喘息。

他清逸如杜若的男子氣息逼人而來,非花香卻比花香更多幾分誘惑,這個屬於夜晚的男子,週身的氣質也神秘流魅,彷彿浮動的夜色,汩汩流過碧泉的聲音,清而遠,卻又無處不在將人包圍,這樣的氣息,連同他並不用力卻不願放開的攏住她腰的手,連同他在她身前睜開眼和她對視時的深深眼神,連同他此刻交疊住她的腿挽住她的肩的動作一般,都在無聲的訴說一個詞:糾纏。

暗香幽浮,桐漏更深。

一生寒遠,此刻忘情。

暗魅閉目喘息,因身下女子善良的害怕傷著他而不敢大力推他而微微心喜,他那樣蒼白的閉著眼,趁著她誤會的瞬間細細捕捉這夜色流動的各種氣息中獨屬於她的那一份……嗯,她的氣息像是某種開在山野峭壁上的花,高潔而又隨和,遙遠而又親切,那般遠遠的開起來,熱鬧中有種不可褻玩的孤清。

他睜開眼,注視著她的目光因此珍重,如見二十四橋明月波心冷,橋邊卻有芍葯悄生。

「我一生能有多少福分,可換得與你相擁而眠的瞬間……」

微微低啞的語聲像是溫柔的手指磨上了細細的砂紙,更多幾分勾魂攝魄的韻律,聽得夜的心跳都似緩了幾分,遠處誰家寺鍾悠悠的響,如優美的裙幅在碧水中擺盪。

孟扶搖心震了震,與此同時卻聽見院子外有腳步聲傳來,有人長聲傳報:「攝政王到——」那聲音來得極快,孟扶搖剛要推開暗魅,軒轅晟聲音已經在院外響起,笑道:「本王來請皇后安,順便看看下人們還有什麼伺候不到的地方。」

他倒是守禮的站在門外,卻讓內院管事姚媽媽先探頭在院子中張了張,道:「皇后娘娘和婢女在院子中賞月呢。」

孟扶搖低低歎息一聲,拉起目光灼亮默然不語的暗魅,道:「叫你鬧……惹禍了,趕緊縮骨,希望攝政王今晚來,呆的時辰不要超過半個時辰,不然就糟了。」

然而事情總向著和希望相反的方向走。

軒轅晟這一來,東拉西扯,在前廳坐了很久都不走,暗魅版「春梅」低眉斂目的「伺候」著,從外形上看,是個容貌不錯的普通侍女,軒轅晟倒也不看他,卻在應該要走的時刻,突然又和孟扶搖談起了七國奇人軼事。

時間一分一秒流過,軒轅晟談笑風生,孟扶搖心亂如麻,擔心暗魅的身體不夠維持縮骨的時間,一旦洩露大家都得玩完。只好一邊絲毫不露聲色的應付著,一邊仔細的聽著暗魅的動靜。

然而,半個時辰後,她聽見了極其細微的一聲骨頭摩擦聲響。

「卡!」

這聲響聽在孟扶搖耳中便是一聲驚雷,炸得她耳朵都要聾了。

散功了!

而對面,正含笑侃侃而談的軒轅晟突然住了口,目光狐疑的四處一轉。

孟扶搖不動聲色,立即抬起一直放在膝上的手指,有點尷尬的望了望,自言自語道:「真是戴不慣甲套,又碰斷了。」

她左手中指之上,斷裂了半根甲套。

軒轅晟目光一轉,將游移的眼神收了回來。

孟扶搖害怕那「卡卡」聲響再來一次,她的甲套可不能一斷再斷,趕緊微微低咳起來,掩袖捂唇笑道:「攝政王見笑了,本宮不適應昆京氣候,有些著涼。」轉頭吩咐「春梅」,「去叫小安子將我的人參安養丸取一粒來。」

「春梅」福了福身,轉身欲走,軒轅晟突然道:「皇后著了風寒?這可怎麼了得?春梅,你去前院讓王府醫官過來。」

孟扶搖一聽不好,暗魅明顯已經支持不住縮骨,這樣還要走到前院,半路就會出岔子,到時候她不在他身邊,被軒轅晟纏住,想救都來不及。

「不過是小小著涼,宮中已經開了方子調養,再用別的藥怕是相沖,再說夜也深了,不甚方便呢。」孟扶搖將那「方便」兩字咬得極重——你攝政王現在還呆在我的香閨,那也是非常不方便的。

軒轅晟竟然還是聽不懂,微笑道:「說起來,皇后娘娘是本王族妹,自家人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他和煦對孟扶搖說完,轉頭冷聲一叱暗魅:「還不去!」

孟扶搖心火直竄,竄得太陽穴都似在砰砰作響,勉強按捺住了,款款走了過去,道:「既然如此,春梅你便去一趟……」軒轅晟神情微鬆,孟扶搖突然身子一傾,一歪歪在了暗魅身上,暗魅伸手去扶,孟扶搖已經站直了身子,一巴掌便甩了出去。

《扶搖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