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長孫無極眉一挑:「莫非道士比貧尼美貌?」

孟扶搖哈哈一笑,心想太子日理萬機的,竟然也能記住她說給元寶聽的葷笑話,一轉眼看見濕淋淋的元寶大人蹲在地上怨念的看著她,良心發現將之揣在懷裡,準備人肉烘乾,長孫無極一伸手接過來,道:「我來。」

孟扶搖坐起,又看看山下,疑惑的道:「怪哉,咋越追越遠了?」

長孫無極慢條斯理梳理元寶大人的毛,漫不經心答:「御苑是在靈珠山上辟出的一塊禁地,尋常百姓自然是進不來的,也知道不能進的,但是某些在京君王啊使節啊出門打獵遊玩山水,無意中撞了進來也是有可能的。」

孟扶搖眨眨眼睛,恍然大悟:「戰北野?」

長孫無極微笑:「還有那著名的小跟屁蟲。」

「珠珠也來了?」孟扶搖開心,「一群臭皮匠又聚上了。」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瞪他:「是不是你又玩什麼花招了?比如將找我的人引到戰北野那裡,正好抽出空來擄我?」

長孫無極微笑著不予否認,探頭向遠處看了看,道:「大瀚帝君也不笨嘛,他把人又引到雅蘭珠那裡去了。」

孟扶搖撫額:「可憐的珠珠……」

「你怎麼就不可憐我?」長孫無極攬著她歎息,「自從遇見你,我的人生便只剩下了馬不停蹄。」

孟扶搖推他:「回無極去吧,你好久沒回無極了。」

「我回去過了。」長孫無極淡淡道:「先回無極,再奔軒轅,抱歉,扶搖,我的責任無法完全拋下。」

「有什麼該道歉的?」孟扶搖坦然答:「家國,同樣是你的責任,懂得承擔責任的男人,才是真男人。」

長孫無極微笑凝視著她,近乎歎息般的道:「扶搖,你有時候真是太好太好,好得讓我驕傲又害怕……」

驕傲這樣的曠朗女子,天生就該放她飛接受世人仰慕,卻又害怕她飛的太高太遠,讓更多的人不能自禁的追逐。

孟扶搖只是微笑著,想,這世上沒有真正完美的人,有的只是因相互投契而覺得分外完美的心意。

「走吧,人快來了。」她推長孫無極,「你既然來了,應該知道我想做什麼,想不想幫,願不願意幫,都隨便你,宗越不是戰北野,他報仇奪位對無極到底會產生什麼影響我無法預料,所以,請你以政客的眼光來處理軒轅,而不要因為我有任何顧忌。」

「我知道。」長孫無極啄啄她額頭,起身,「記住我就在昆京,在你身邊。」

孟扶搖笑了笑,坐在地上看他起身策馬離去,濃密樹蔭漏下金光萬點,回眸的男子眼神深情爍然如金,孟扶搖一直注視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黃昏的嵐氣裡,慢慢抬手取下了那對樹葉耳環,仔細對著夕陽看那樹葉上的字。

微雕,真正的微雕,孟扶搖凝足目力,才看清楚左邊三片葉片刻著:孟扶搖。

右邊三片葉片:元昭詡。

孟扶搖在黃昏的光影裡淡淡笑著,珍重的將樹葉耳環握在掌心。

軒轅侍衛們找到皇后時,皇后正蹲在樹林子裡揮刀剝鹿皮。

看見汗滴滴的侍衛們找過來,該皇后抹一把汗,舉著血淋淋的刀子道:「此鹿甚好,今晚大家有肉吃。」

軒轅旻隨後帶著一堆妃子趕來,孟扶搖立即奉上一盆鹿血,送到牛皮糖似的粘在軒轅旻身邊的賢妃面前:「鹿血最是補氣養顏,賢妃也喝點?」

高貴尊榮的賢妃娘娘望見那血淋淋一盆,再看看臉上濺著血點兒咧著白森森牙齒的孟扶搖,二話不說眼睛一翻暈過去了。

這回是真暈了。

孟扶搖又示意其他妃子,除了唐怡光和簡雪喝了點,其餘都避之唯恐不及,孟扶搖道:「賢妃身子不好,玉妃你帳篷和她挨著,就拜託你多照應。」

簡雪趕緊應了,親自伺候著賢妃下去。

軒轅旻鞭子一指前方,興致勃勃道:「皇后,聽說這靈珠山深處有異獸,剛才那白鹿便是其中之一,你是北地大家出身,騎術箭法據說都不錯,可有興趣和朕比上一比?」

「有何不敢?」孟扶搖揚眉,「三個時辰,誰獵物多誰勝!」

「好!」軒轅旻難得豪氣沖天,回身吩咐侍衛,「都不許跟來,只讓小安春梅隨著,朕要和皇后公平決戰!」

侍衛們猶豫著,軒轅旻已經一馬當先飛奔出去,孟扶搖跟著,兩人馳馬極快,很快甩下侍衛,孟扶搖一撥馬頭湊近軒轅旻,道:「怎麼?」

「軒轅晟要下手了!」軒轅旻笑意森寒,「朕聽說,他不知從哪搞來了一個方子,他家小妾懷孕了。」

「啊?」孟扶搖愕然,她是聽軒轅旻說過,軒轅晟的生殖能力早已被宗越暗中給弄沒了,現在他家小妾肚子裡怎麼冒出來一個?

「我看是他大抵想通了,軒轅韻無論如何不可能承繼他的大業,他也永遠等不到再有一個孩子,這個小妾肚子裡的孩子,八成是個幌子,等到十月臨盆,從他宗族裡抱個嬰兒便是,巧的很,」軒轅旻細白的牙齒咬著下唇冷笑,「剛剛得到消息,他族中堂弟媳婦也懷孕了。」

孟扶搖默然,心想軒轅晟等了這麼多年,終於還是採取了最無奈的辦法,既然他決定以這種方式傳承他一脈,他這個皇位也搶定了。

「看來今天的狩獵,獵非好獵啊……」孟扶搖敲鞭歎息,「帝后遇險,雙雙身亡?難怪他沒來。」

「所以營地不能呆了。遍地都是敵人,我也不能通知屬於我的人保護,那等於告訴軒轅晟誰是我的人,我們只能躲避。」

「出來何嘗不危險?你我孤身狩獵,什麼都能發生。」

「靈珠山深處有山道直通山外,到那裡便有接應。」軒轅旻道:「朕不知道軒轅晟會採取什麼方式暗殺我們,但是肯定不會是簡單的埋伏之類的。」

孟扶搖默然聽著,她神情有點心不在焉,似在細細聆聽遠山之外的細碎風聲,半晌她回身,和暗魅對視了一眼。

隨即軒轅旻也皺起了眉。

孟扶搖緩緩道:「果然不是簡單的埋伏。」

她環顧四周,山間暮氣深濃,樹木蔥鬱,從他們現在的方向看去,後方隱約有騎士衣裝和躍動的馬匹,但是無論那些人跑多快,始終不能近前。

陣法。

甚至是以山川日月為陣,令人不知不覺踏入的絕頂大陣。

孟扶搖輕輕歎息著,道:「霧隱。」

眾山萬物,皆陣也。

一塊山石也許會突然化成一棵樹木,一隻飛鳥也許會突然變成一塊飛石,前方倒下的樹木突然變成了陷阱,掉下陷阱的那一刻卻又發現腳踏實地,而頭頂燃起熊熊大火。

月亮似乎很鮮明的掛在高空指引方向,然而按著那月色指引卻會走向深淵,一轉頭月色原來卻在另一邊,不過到了那時那個方向的月色看起來也不保險,再一抬頭,東南西北皆是月。

砍倒樹木看年輪,年輪密集的方向順著走下去是個蛇窩,年輪稀疏的地方走下去是個荊棘叢。

還有那見鬼的霧氣,並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卻像被撕扯成塊的綢布,在該出現的時候唰的出現,比如當你下一腳是深淵,那該死的霧氣便一定會出現在你眼前,也許只在揮擋霧氣的瞬間,你便悲慘的掉了下去。

安子便是這樣死的——他平平跨出去,前方平地突成山崖,他感覺到不對,下意識的收步,撞到身後軒轅旻,危急之中伸手一抓兩人一起下落,然後……軒轅旻上來了。

怎麼上來的,孟扶搖沒問,暗魅沒表情,無論是安子犧牲自己送軒轅旻上來,還是軒轅旻犧牲安子踩他上來,都已經沒有追究的必要。

一條命便這樣悄無聲息的湮滅在這座平平無奇的山坡上。

只因為一個霧隱,明明只是不大的一處山坡,硬生生便成了修羅場地獄台,步步危機步步殺著,隱在霧氣之後的每樣最平常的物事,都有可能是個奪人性命的陷阱。

更糟的是,這個陣法根本沒有規律可循,也沒有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的說法,孟扶搖走了一陣,覺得摸著了一點規律,看見前方是一處草木虛掩的陷阱,心想這個陷阱太真,一定是幻象,走過去一定安全,結果腳下一空,身子「唰」的便要落下去。

卻被一雙有力的手緊緊抓住。

孟扶搖仰頭,便看見暗魅琉璃般的眼眸,他始終走在她身側,隔開她和軒轅旻,孟扶搖知道他不是怕軒轅旻暗算自己,而是怕軒轅旻遇險時也會拿自己當墊腳石。

看見她感激眼光,暗魅翹了翹唇角,笑意淡淡,在這午夜山林霧氣氤氳裡卻光芒暗生:「小心。」

這暗夜人人神情模糊,唯獨他依舊艷麗清晰,像一幅刻在黑曜石上的筆觸鮮亮的版畫,素日有些沙啞微涼的聲線在夜幕掩映下竟多了幾分溫醇,寥寥幾字,暖意自生。

《扶搖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