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嚓——」

話音剛落數十柄長劍橫空出世雪色連閃,交剪成動盪的光網,將戰北野牢牢籠罩在劍網之下。

劍光閃動中長孫無極平靜的微笑道:「與其勞動數萬大軍延請我無極文武遠去磐都,不如乾脆由在下恭請大瀚陛下一人去中州做客,豈不更好?」

「鏗!」

和戰北野保持三步距離的大瀚軍勃然變色,齊齊拔刀,戰北野身側默然不語的小七,直接上前一步,劍光一閃便往長孫無極砍下。

戰北野手一揮,止住瀚軍和小七,冷冷看著身周自山坡後樹叢裡草木間突然現身攻擊他的無極隱衛,一臉不屑:「就憑這幾位麼?」

長孫無極淺笑:「還有臨近無極國境的姚城領地軍民,姚城軍民素以忠誠敢為著稱,其城主有萬夫不當之勇,曾單人匹馬出入戎營取上將首級手到擒來,想來勞動她大駕請請瀚皇,也未必不能成。」

孟扶搖望天……你倆掐架就掐架,做毛又扯上我呢?長孫無極你忒可惡了,得罪你的是戰大炮,你翻我舊賬幹嘛。

戰北野轉頭,看她一眼,只那一眼臉上繃緊的線條便略略鬆了些,恍惚間又看見姚城山野那夜,潭水中埋在水底流淚的那個女子,看見月光下玉色的身體驚鴻一瞥,青石上留下的纖巧的帶著粉色淡淡血跡的足印。

唉……算了。

難道還當真揍無極國一頓?

大瀚皇帝仰首長天,接了一臉冰涼的雪花,滾熱的心稍稍沁涼了幾分,將長久以來因為長瀚封地以及長孫無極在軒轅靈珠山設計他生出的窩囊氣,強自按捺了下去。

長孫無極笑笑,手一揮隱衛再隱,他手縮進袖子裡,悠然道:「無極和大瀚素來是友邦,開點玩笑,本宮不會介意的。」

戰北野也笑,伸手一牽孟扶搖馬頭,道:「誠然,真要打也就不用開口了。」

兩人對望一眼,都帶著笑,孟扶搖卻覺得空氣中又是「啪嚓」一聲,驚得她抖了一抖。

靠,天雷又撞上地火了……

一路冒雪疾行,在武清縣驛館見著早先的太妃現在的太后,那女子略微豐潤了些,氣色極好,看得出戰北野盡了最大心力侍奉她——他千里血戰搶一國帝位,本來就只為了給母親一個安定祥和的晚年。

太后看見孟扶搖,立即露出由衷的笑容,張開雙手要她過來,喚:「兒媳婦……」

孟扶搖剛高高興興的要奔過去,聽見這一句直接打了個踉蹌,趕緊回頭看長孫無極有沒有跟來,見他坐在驛館廳堂裡喝茶,突然轉頭似笑非笑看她,孟扶搖立即對他露出

理直氣壯毫不心虛的笑容。

長孫無極笑笑,對她舉了舉杯,做了個口型,孟扶搖還沒讀出來,室內太后已經招手喚她:「媳婦,過來。」

孟扶搖害怕她再喊上幾句那就真的天下皆知了,趕緊親親熱熱過去,戰北野坐在太后身側,雙手據膝看她,孟扶搖正在沉思自己要不要象徵性的施個臣子禮給戰皇帝一個面子,太后已經挪了挪身子,示意她坐在身邊。

孟扶搖坐過去,然後便囧了,榻不大,擠三個人實在有點艱難,那啥,戰皇帝,底下那麼多位置你為什麼一定要坐在這裡呢?你不覺得你一個人的臀部佔據了我們兩個人的面積麼?

戰皇帝不覺得,他抿著唇,端過一盞參湯,親自試了試參湯的溫度,才一勺一勺的喂母親,太后倚著錦袱一口口喝,神情安詳而寧靜,有著難言的滿足——對她來說,此生能和愛子朝夕相伴,本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至於當不當皇帝,她倒是沒意識的。

屋子裡很安靜,燈光溫柔的亮著,照見喂的人和喝的人都很專注,唯聞銀質羹匙和瓷盞相擊的輕微聲響,孟扶搖不出聲在一邊看著,她很喜歡這一刻的戰北野,燈下微微傾身給母親喂湯的他,脫去白日裡的凌厲霸烈,有種無聲而動人的溫厚。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這樣喂母親烏雞湯的……

孟扶搖微微的笑起來,笑容裡浮著淚花,現在是誰給她煲湯餵她喝呢?

太后喝完,微笑拉起她的手,她向來不說什麼話,每個字說出口卻都會令孟扶搖心顫了顫,她說:「瘦」。

然後她回首,笑看戰北野,戰北野怔了怔,臉上可疑的飄過一抹紅,孟扶搖立即蹦了起來,道:「不用了不用……我……我最怕喝參湯……」

這輩子口齒流利說話像崩豆罵人如機關鎗沒理也能掰成有理有理更要佔足上風的孟大王,終於出現了她人生裡難得的羞澀和結巴……

那啥,要是戰皇帝真的秉承母訓,也給她餵上這麼一口,她不鑽地洞也要撞牆了……

還好,戰北野終究不是長孫無極,他臉知道紅,就說明他大抵是做不出這事來的。他垂下眼,掩飾性的咳嗽兩聲,似乎想走,想了想卻又沒走。

孟扶搖只覺得此刻渾身不自在,她和戰北野單獨相處也算不少了,如今隔了個長輩,怎麼都覺得受拘束,位置拘束表情拘束說話拘束,有心想走卻又不能,她再跋扈囂張,也不能在太后這樣的女子面前張揚,嚇著她怎麼辦?

只好對著太后傻笑,太后也對她傻笑,用看媳婦的眼光笑得開心,然後戰北野看著她們倆這樣和樂融融的相對傻笑,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唇角也露出笑意。

一屋子三個人,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的笑啊笑啊……

孟扶搖終於笑得瀕臨崩潰,扯扯嘴角便在想著告退的詞兒,冷不防太后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以一個病人很難達到的迅雷不及掩耳盜鈴的光速,抬手一捋,便將一個鐲子捋上了她的手腕。

然後便聽見「卡噠」一聲。

孟扶搖低頭,便見腕上多了一個扁扁的鐲子,烏金的,閃著沉厚的光澤,看出來很有些年代,鐲子外圈沒有任何花紋,內圈裡卻雕著線條古樸拙勁的圖案,因為戴得久了,接觸人體精氣,被養得滑潤溫軟如軟玉,戴著不覺沉重,卻如繫上了一團雲。

孟扶搖的第一直覺就是這一定不是個簡單東西,千萬不要是那種「婆婆給媳婦傳家之寶」之類的玩意,趕緊從手腕上往下捋,不想那東西戴上她的手時候還挺寬大,不知怎的給太后那麼「卡噠」一捏,竟然和手腕一般大小,無論如何也捋不下來了。

孟扶搖一急險些冒汗,突然想起進來之前長孫無極做的那句口型,這時候慌亂中竟突然解讀出來,他在說——不要接受任何東西。

……這人,連這個也猜得到!

看著孟扶搖低頭拚命的捋手鐲,戰北野眼神中閃過一絲不豫,忍了又忍終於沒忍住,沉聲道:「這是太后自幼戴的鐲子,是她的護身符,你捋什麼?」

孟扶搖覺得這個性質好像還沒嚴重到那個地步,停了手道:「她的護身符我更不能拿啊。」

「我現在是一國之君,你覺得我還不能保護她嗎?」戰北野看著那烏金鐲子套在孟扶搖細白的手腕上,那般鮮明著閃亮,真真覺得再漂亮不過,自然不能給她脫下來,「太后感謝你,這也算是她的謝禮,你不用脫了,這東西裡面有機關,套上了便脫不下了。」

孟扶搖不說話,轉著眼珠,心想等下出去了用縮骨功試試,心裡卻知道縮骨功只能收縮筋肉收攏重疊骨骼,卻不能真的改變骨頭的大小,這鐲子這麼緊的套著,想要拿下來確實是難了。

唉……陷阱,到處都是陷阱啊……

從房裡出來回自己房,孟扶搖門剛推開一線就看見某人好整以暇的坐在她房裡看書,趕緊把袖子放下來試圖遮掩,不想長孫無極那個眼尖的抬眼一撩,便道:「又收禮了?」

孟扶搖鬱悶,什麼叫「又收禮」?她有經常收禮嗎?

長孫無極拉過她的手,仔仔細細的看了會,不置可否,半晌歎道:「你啊,成也心軟,敗也心軟。」

孟扶搖深以為然,嘴上卻絲毫不讓,道:「你叫我怎麼甩開一個病人的手?」

長孫無極望她一眼,向椅上一靠,面上竟然閃過一絲苦笑,道:「這樣的場面,你很喜歡吧?對不起,也許我永遠無法給你……」

孟扶搖心中一怔,才想起他指的是元皇后,和戰氏母子情深比起來,長孫無極不僅給不了她這樣的天倫之樂,他自己也是享受不著的。

這樣想著,孟大王果然立刻又心軟了,上前拍拍他的肩,道:「皇后總有一日會理解你的。」

長孫無極順勢攬過她的腰,低低道:「有你理解也便夠了……」

孟扶搖母愛氾濫的撫著他的背,輕輕道:「嗯……」

然後她突然發覺太子殿下攬著她的腰的手似乎越來越不老實,然後……

「砰!」

室內突然傳出一聲撞到桌椅的聲響,隨即某人的怒喝響起。

「長孫無極你這只天殺的死狐狸!」

《扶搖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