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現在這地方也沒法從頭遮到腳,於是孟女王急中生智,呼一聲,一頭紮到水底去了……

上頭有人輕笑一聲,卻沒有管她,只看著緩緩轉身的帝非天,眼神裡光芒閃動,看著是在笑,那笑容裡卻一點溫度都沒有。

帝非天滿腔慾火被當頭一澆,眼神中怒色一閃,但他也是當世頂尖人傑,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是和十強者之首都能並行的人物,只不過一個是武學領域,一個是巫術領域,到了他這種程度,是絕不可能因為掃興就失去警惕之心的。

別的不說,無聲無息逼近他身後,哪怕他剛才太過興奮有些遲鈍,對方也實在了得。

他轉頭,依舊維持優雅風度,閒閒道:「哪個不長眼的?欠教訓嗎?」

數丈開外,一艘輕舟之上,坐著淺紫長衣的男子,衣帶當風長髮飛散,姿態比他還輕閒,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眸如身下海水一般深邃變幻。

他笑而不語,身前放著雲痕,左手卻撫摸著一頭華麗的,濕淋淋的扁毛畜生。

金剛大爺。

帝非天看見金剛,臉色終於微微變了。

船沉時他第一時間帶了金剛,無論如何這鳥身上還有他關鍵的一角靈魂,之所以還沒有合魂,一方面靈魂還待淨化,另一方面他對孟扶搖也有幾分忌憚,不想在船上施展合魂大法,所以這鳥他形影不離,不給人任何機會再接近,然而就在剛才,他準備和孟扶搖水中好好鏖戰一場,自然不可能將金剛再帶著,順手拋到了紙化輕舟之上。

如今那紙舟飄蕩在那輕舟之旁,還繫著根繩子,很明顯就是這個混賬小子,無聲無息靠近,一根繩子先牽過來的。

他一直對金剛做漫不經心狀,全船的人至今也不知道,金剛對他其實非常重要,那一角魂靈,是他本源之魂,少了那一點,他將不再長生,永無進境,將來和強者對戰也會失去內元補充,所以他慎重到連合魂大法都不敢在船上進行——這小子怎麼知道的?

聽這傢伙口氣,孟扶搖還是他妻子?嗯?這世上還有這種人,明明看見自己妻子被逼迫將要失身,還能不動聲色先去救下要救的人,拿住可以要挾別人的東西,再好整以暇的出言阻止?

一個人冷靜到這個地步,太可怕了吧?

帝非天盯著長孫無極,又盤算了一下出手搶回金剛的可能性,隨即發覺長孫無極雖然只是隨隨便便姿態輕閒的坐在那裡,但是全身上下,無一處空門,吐納呼吸的功法深不可測,他竟看不出他的功底。

絕頂的武功,超常的冷靜,五洲大陸何時出現了這樣的奇才?

他眼神中第一次浮現了戒備之色。

其實他不知道,先搶回雲痕,只是因為長孫無極太瞭解孟扶搖了而已——如果他不先把雲痕拉過來,那麼孟扶搖還是很可能因為雲痕被要挾,到頭來等於沒救。

至於害扶搖多犧牲了一點色相,多被看了一點——沒關係,吃了我的遲早叫你吐出來,看了我的遲早叫你還回來。

五洲大陸著名政客長孫皇帝,一向很分得清輕重,一向喜歡用最少的力氣來達成最大的效果,而且一向認為,報仇不必急,衝動是魔鬼,報仇的方式未必一定需要武力,報仇的時機更不用擔心——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

輕輕撫摸著金剛大爺的鳥毛,長孫無極手勢比巫神大爺還溫柔,天不怕地不怕的金剛大爺卻十分怵他的模樣,拚命躲避,大叫:「爺不要你摸!爺不要你摸!」

長孫無極笑吟吟對帝非天拎了拎手中金剛,歎息道:「帝先生,貴寵實在有意思得很,不愧為精魂所在,分外與眾不同。」

帝非天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聲,一伸手撈出孟扶搖,又摸出張符紙化舟,上舟坐下,才慢條斯理道:「那又怎樣?爺還是比你上算,你手中不過是爺一隻寵,爺手上卻是你女人。」

長孫無極輕輕「唔」了一聲,也不動氣,也不理他,只側首仔細端詳著孟扶搖,他面對帝非天一直漫不經心的神氣突然全部收起,注視孟扶搖的神情言語難敘,卻看得目光躲閃的孟扶搖,莫名其妙鼻子一酸,險些掉下眼淚來。

她吭吭的擤鼻子,心想這都什麼跟什麼?被海水泡呆了?長期打架打得脆弱了?長期被帝非天高壓政策壓迫得變態了?居然連那傢伙一個眼神都受不了,看見那眼神就像中了飛刀……太沒面子了!

然而一邊罵著沒面子,一邊被那如海風溫柔包圍的眼神勾起了一腔心酸,想著那夜瘋狂逃奔,一路淪落,失明失憶,想起非煙謀局,步步驚心,生死掙扎,想起不過是幾句隔窗而聽的含糊話兒,便害得兩人分離,從去年秋到今年夏,大半年的時光如水流過,再見他時居然是在穹蒼海上,輕舟相對,海浪聲聲,偏偏中間還要隔頭世上最難對付的巫神。

噫吁戲,悲呼哀哉,久別終見,尚有色狼作梗。

對面,輕舟搖曳,長孫無極深深注視孟扶搖,從她一身傷痕,看到她凌亂衣著,看到她微紅眼眸,眼神一垂,掩去了眼中情緒,剎那卻又揚起眼睫,對孟扶搖輕輕一笑。

那傢伙居然還能笑得出來,瞧他那一身光鮮意氣風發,日子挺好過的是吧?哦對了,升級了,人家現在是皇帝了,深宮內院寶座華堂,才不會像流竄犯孟扶搖一樣,天涯飄零淪落海上,明明升級成功,卻偏偏總碰上牛人,落得整日被人欺負……

孟扶搖酸完了,又開始控制不住牙癢了,紅著一雙本就還沒恢復視力的眼睛,恨恨的對著長孫無極磨牙。

長孫無極卻終於開口,語氣溫柔如故,輕輕道:「扶搖……我很遺憾,沒能讓父皇見你一面。」

這句話立刻又擊倒脆弱的小強孟了。

他的父皇……他的父皇駕崩,他沒能見著最後一面。

對於內心渴慕親情溫暖的長孫無極來說,又該是怎樣的遺憾和悲涼?

一生中唯一真心疼愛過他的父親走了,他卻為了她遊蕩在外,臨終都未能伺候湯藥於其側,無極的心底,一定很自責吧?

孟扶搖吸吸鼻子,開始覺得自己過分了,唔,是啊,孟扶搖你為什麼要存在啊,你真是個害人精。

長孫無極看她神色,知道撬動這坨了,再挖一下,把這傢伙的善良因子多挖出來點先。

「父皇一直想見見你……他知道你。」

孟扶搖唏噓了,無奈了,悲涼了……

嗯,反應良好,不必再深挖下去了,免得一不小心傷了根本過猶不及。

長孫無極立即換話題。

「你眼睛……怎麼樣了?」

他的眼神裡滿是疼惜,看得孟扶搖心中一堵,眨眨她兔子似的紅眼睛,拚命目光炯炯的笑道:「清楚!金剛毛上有幾個洞我都看得見!」

金剛大罵:「干你老母!爺完美無缺,毛上哪來的洞?」

「你們也該聊完了吧?」帝非天終於不耐煩,一眉高一眉低的瞅著兩人,「當爺不存在嗎?」

孟扶搖目光一轉,毫不客氣的答:「從某種意義上講,你對我就等於人體廢氣和天地塵埃,確實不存在。」

帝非天托腮看她,眼神幽幽,半晌喃喃道:「等爺真實存在在你身體裡,你就知道爺的偉大了。」

孟扶搖唰唰的燒著了,臉色變幻半晌,決定不和老流氓鬥嘴,當黃花遇上老鳥,一準吃虧。

帝非天卻真的伸手過來,想去扯孟扶搖衣服,孟扶搖黑刀一豎,叱道:「滾!」

「我們做我們的,他要看便讓他看著。」帝非天滿不在乎的道,「天底下沒有人能從我手中搶回我看中的人。」

孟扶搖抬手就劈了過去。

在長孫無極面前說這個!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一刀劈出罡風烈烈,唰一聲在海面上掠開數丈長的深溝,剛剛平靜下來的海浪剎那狂捲,兜頭蓋臉向帝非天打下來。

帝非天從未真正見過她出手,目中不禁露出驚異之色,孟扶搖以為他好歹要讓一讓,只要一讓,她便有機會掠過去和長孫無極匯合,然而那廝驚異之色一閃便沒,突然手指一劃。

一劃之下,他面前便似多了一層透明屏障,又像是個巨大的肥皂泡,柔韌而有彈性,任憑孟扶搖刀風捲起濁浪千層,拚命擠壓著那透明空間,將空間擠壓得變形扭曲,也始終不破。

孟扶搖卻也不驚訝,應變奇疾的冷笑一聲,剛才一刀還向前劃轉瞬便霍然後劈,毫無滯礙的在空中劃出一道九十度轉折,嚓一聲劈向身下坐舟!

攻擊是假,劈裂身下這船是真。

一刀出,坐舟無聲無息裂開,正好將孟扶搖和帝非天分開,孟扶搖心中大喜,正要躍向長孫無極,誰知帝非天似乎也笑了笑,突然自他的空間內探出手來,骨節格格一響,那手竟然長出一倍,閃電般抓住躍起的孟扶搖的腰帶,唰一下又把她拽回來。

《扶搖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