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奇女子(5)

「火虎。」蘇亞道,「西凌名盜,殺人無算,多年來雄踞官府懸賞榜首位,花紅賞銀一萬兩。其人據說喜怒無常,正邪難分,神出鬼沒,狡詐陰險,善使左手劍。各地官府多次緝拿而無功,號稱西凌第一盜。」

「為什麼叫火虎。」

「真名沒人知道,額上有火虎刺青。」

「嗯。」

蘇亞靜了一靜,又忍不住道:「西凌行省曾先後聯絡數縣,出動數百人對其進行圍剿,都被他逃脫,官府對其圍剿總計十一次,無一成功,據說他有極其精妙的易容術,瞬間易容,變化萬千。如今,北嚴居然讓你一人……」

「兵在精而不在多。」太史闌仰頭看著天際的月,「我們倆,就夠了。」

憑借衙役給的令牌出城,守城的老兵聽說兩個女子竟然是出城緝拿火虎的,詫異地盯了她們一眼,她們出城後,老兵還在默默搖頭。

「送死啊……」

太史闌將一切疑問拋在身後,快馬疾馳不過半個時辰,按照老兵的指引,果然在一處空地上看見一座破廟。

北嚴此地,年年春夏澇,冬季旱,氣候不佳,百姓貧苦,所以立水母廟供奉水母,祈求不興水患,護民平安。直到十年前,容楚隨老國公視察西凌,提出在當地主要河流沂河之上修築堤壩,並親自上書朝廷,調動周圍諸省力量,使用民夫三十萬,修建了後來被稱為南齊北地第一壩的「沂河壩」,此後水患再無,莊稼得以作養,民生得以漸漸恢復。靠自己的力量得了活路,自然不需要再去求神,這水母廟也便衰敗了。

蘇亞結結巴巴說完「沂河壩」的事,出了一身汗——太史闌要求她多說話,逼得她最近險些舌頭打結。

太史闌卻在想,一路走來,感覺容楚早些年做了很多事,倒是現在,一副遊戲人間懶得再管模樣。是當真功成身退,還是別有苦衷?

和李扶舟不同,容楚在她心裡,總罩一層神秘的紗,她因此幾分警惕幾分戒備,像在暗夜裡,辨別前方路上的銀白,是月光還是閃亮的水坑。

不過,無論是月亮還是坑,他總是隨時在她的思路裡亮著,想繞也繞不過去。

「過去吧。」她把馬牽到一邊,向水母廟走去,並沒有掩藏行跡。

能躲過那麼多次圍捕,火虎必有過人之處,隱藏是沒有用的。

水母廟就建在「沂河壩」不遠的土岸上,岸上萋萋長草,幾近人高。太史闌過去的時候,看見一個廢棄的瓜棚前,一個流浪漢臨河而立,對著巨大的堤壩在喝酒。

兩人的腳步立即放輕,警惕地盯著那人背影,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沒什麼特色,一頭亂髮糾結著隨風飛。

兩人接近,那人卻渾然不絕,一口接一口喝酒,酒味濃烈地傳來,是當地劣質的包谷燒酒。

直到太史闌和蘇亞走到他身後,形成包圍,他依舊沒回頭,只喃喃道:「山風濕潤,黑雲壓頂,近期必有連綿雨季,去年少雨,今年開春即雨水纏綿,怕是多雨之期……」說完忽地一骨碌趴了下去。嚇了太史闌和蘇亞一跳。

那人伏首於地,似乎在聽地下的聲音,良久又一骨碌爬起來,皺眉道:「不對呀……才十年,大壩怎麼就有中空之聲?去年不是剛剛加固過?如果今年多雨,水過防衛線,大壩再不牢固,豈不是一場禍事?當初防水防蟻,國公親自監督,不至如此……難道是定樁木有問題?還是沒好好加固?……他們真的這麼大膽麼……」

太史闌站他身後,聽他喃喃自語,不禁肅然起敬,這流浪漢,竟然是個精通天像水利,憂國憂民的高人,聽他口氣,好像這壩將有問題?

「先生。」太史闌想想,還是開了口,「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那流浪漢順嘴接話,語氣憤憤,隨即才反應過來,啊了一聲道,「哪來的混賬!鬼似的,跟在人後面!」一邊轉過頭來。

轉過頭來也沒人看清他的臉,鬍子和眉毛糾結在一起,眉毛和頭髮糾結在一起,亂糟糟一片,隱約眉眼不是太難看,就是有點髒。

太史闌眼神掠過他額頭,可惜這腦袋上毛髮一片,眼睛都找不到。

「看這天象。」男子以手搭簷,喃喃道,「今明兩日,必有暴雨……唉,希望不要延續太久,只要不下個十天半月,倒也不至於有事……」說完也不理太史闌,自鑽回瓜棚裡睡了。

太史闌走過瓜棚,回頭看了一眼,那人正舒舒服服翻了個身,手臂撐在地面。

這麼驚鴻一瞥,太史闌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可是又想不出來,搖了搖頭走開去。

水母廟安靜地矗立在山坡上,蘇亞搶在太史闌前面,側身一腳踢開廟門。

「砰。」

廟門緩緩開啟,一簇火光躍入眼簾,火光後,一個中年和尚,有點茫然地抬起頭來。

那人細眉長眼,面色微黃,一身敝舊僧衣,卻漿洗得乾乾淨淨,正在火裡烤一堆豆子,看見她們,愣了愣,宣了聲佛號,有點尷尬地笑道:「兩位女施主,怎麼深夜來此?是不是餓了?小僧正好煮了些羅漢豆,雖然粗劣,倒也可以果腹,兩位要不要也來點?」說完遞過一隻裝豆子的碗。

他言語斯文,態度和氣,和剛才的粗魯男子截然不同的風神,連蘇亞也對他點點頭。太史闌道:「大師是此處主持?」

「阿彌陀佛。」和尚道,「雲遊和尚,路經此地,借地休息而已。」

「大師有無看見額上有刺青男子經過?」

「刺青?」和尚想了一想,歉然笑道,「刺青沒見,倒是一個時辰前,有位俠客經過,在此吃了小僧幾顆豆子,他戴著抹額,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太史闌看他身邊,果然另有個座位,還散落一些豆莢。

看樣子,火虎是已經離開。

「打擾。」她點點頭,帶領蘇亞退出小廟,走下山坡。

她大步在前面走,看見前方山坡下遠遠的瓜棚,瓜棚燈火已滅,流浪漢看來已經睡了。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