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生死相隨(5)

耶律靖南發現他生平第一次被堵得無話可說。

軟硬不吃,刀槍不入,生死無畏,順逆從容。

在絕對的無所謂面前,一切威脅都是浮雲。

耶律靖南目光瞟過面前金劍,他很想不理這玩意,很想就這麼把這一對難纏男女給痛快解決,一個大活人為什麼要被死物拘束?

可是不能。

朝中紛亂,皇室有變,這些年學南齊經濟政治國策民風,漸漸也學來了南人的狡詐和權謀,西番,已經不是當年憑借武勇和功勳便能立足的淨土。

這柄象徵王權的金劍,他必須完整地帶回去。

縱橫沙場的將軍,遭遇壓抑的政治空氣,內心的反彈和驕傲往往越發強烈,耶律靖南只覺得氣悶,覺得憤懣,想要一場痛快的你來我往,哪怕以生死做賭。

「好。」他忽然道,「你是我尊敬的對手,尊敬你就是尊敬我自己,你答應我恢復這劍,我就給你一個殺我的機會。」

「大帥!」他的護衛在廊下聽見,急忙搶上來阻止。

耶律靖南擺擺手,對太史闌冷冷道:「不要以為你的激將法起了作用,我沒那麼傻,我身繫數萬兒郎安危,並且勝券在握,掌握你們生死,我憑什麼要拿自己的命和你們公平作賭?我會給你一個不可能做到的局,贏了,是你滔天之幸,輸了,你們命都留在這裡,還得寫下降書,還得給我恢復金劍。」他眸光凝成一線,刺著太史闌,「怎樣,你可敢接?」

太史闌用下巴對著他,「我喜歡有難度的遊戲。」

耶律靖南又看向李扶舟,「這個遊戲,要你配合——拿你的命。你若不願意,她答應也沒用。」

太史闌皺皺眉,正要說話,李扶舟已經微笑道:「求之不得。」

耶律靖南盯了他一眼,搖頭道:「你們南人真是奇怪,總愛為女人不顧一切,也不想想,女人天下多了是,專寵一個,只會寵壞她。」

「會被寵壞的,正是那些天下很多的女人;而那獨一個,你為她做什麼都值得。」李扶舟垂下睫毛,笑容靜謐,「當然,你不會懂。」

「我不需要懂,因為我不會傻到陪一個瘋女人去送死。」耶律靖南嗤之以鼻,走到李扶舟身前,忽然單掌作刀,在他肩井重重一劈。

李扶舟臉色一白,卻笑道:「好掌力。」

耶律靖南注視著他,點點頭,「好漢子。」轉身道:「這是我家傳的截脈手法,任你武功蓋世,被我截脈後三個時辰內,都無法使力,你不要想著妄動真氣,只會自招禍患。」

隨即他喚來侍衛吩咐幾句,上來幾個侍衛,將耶律江南面前的桌案搬到太史闌和李扶舟面前,破碎的金劍放在桌上。又在太史闌身後和李扶舟身前,各放了一張腳踏弓。

腳踏弓是西番的武器,以腳踏發射,雖然腳踏發射力度更大,但是由於弓身矮,準確度和速度相對較慢,這種弓已經被南齊淘汰,西番卻還用著。

兩個護衛走上前,一個站在太史闌身後,腳踏住她後面那張弓,一個站在李扶舟面前,踏住他面前那張弓。

耶律靖南在太史闌對面,大馬金刀坐下,笑道:「我就坐在你對面,以我西番征南大將軍的名譽發誓,在你恢復完金劍之前,我絕不移動,也不反擊,更不允許其他人插手,你若有本事,儘管把你恢復的金劍,插上我的咽喉。」

四面侍衛一驚,太史闌卻沒有喜色,抬起頭冷冷注視他。

「是,我話還沒說完。」耶律靖南笑容微帶惡意,「在你恢復金劍的同時,腳踏弓會先射他,再射你。而你不能逃開,你一旦逃開,他們的刀就會刺入你的咽喉。如果你無法傷我,那就是你們輸了。如果你沒能做到恢復金劍再傷我再自救再救他,那也是你們輸了。輸,就是死。」

太史闌沉默。

腳踏弓在士兵的腳下閃著黝黑的光。

耶律靖南,果然給出了一個絕不可能做到的難題。

她只有恢復金劍的短短時辰,這短短時辰內,她要救自己,要救李扶舟,要恢復金劍,再以金劍殺耶律靖南。

怎麼可能?

四周提著心的士兵都吐出一口長氣——確實不可能。

同時發生的事,便有三頭六臂,如何顧得周全,就是李扶舟沒有受縛,也頂多同時做到兩件,殺得了耶律靖南,就救不了身邊人。救了自己或身邊人,就來不及殺耶律靖南。

何況太史闌明顯只是身手矯健,並不會武功。

她最大的可能是自己避開腳踏弓,迅速恢復金劍,以金劍刺耶律靖南,且不論是否能成功刺殺耶律靖南,單她不能救李扶舟,就已經是輸,而輸的結果,還是死,還得寫下降書再死。

這是死局。

耶律靖南敢在掌握勝算的情況下,拿自己的生死做賭,就是因為他知道,這天下,無人能勝他的賭局。

他根本不指望太史闌會答應這看似誘惑實則必死的局,他要的,只是想殺掉這女人的銳氣和霸氣,讓她認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繼而乖乖為他所用。

看著沉默的太史闌,耶律靖南唇角浮起一抹冷酷而驕傲的笑意。

他等著她的暴怒,或者頹然。

然而隨即他便聽見了太史闌獨特的,冷而靜的聲調。

「好。」

「我不走我不走——麻麻——麻麻——」孩子的哭號聲,淒厲地響在北嚴城下。

趙十三已經顧不得上下尊卑,將景泰藍夾在胳膊下,滿頭大汗。

他帶著護衛,趁著西番退兵的那一霎,硬生生從主城牆直衝而下,突破了包圍,西番兵看衝出來的人是兩個孩子,不是城中主持戰局的重要人物,也無意追索,再說追也追不上——趙十三那群人跑太快。

趙十三擺脫追兵,卻遇上景泰藍這麼個大麻煩,小子平日好脾氣,真要犯起拗勁來卻彆扭得可怕,自從他親眼看見太史闌被俘,一路上連蹬帶踹,爪撕嘴咬,就是不肯離開北嚴,趙十三單是為了避免他傷了自己,就費了一身大汗。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