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我為她證明(2)

「那也有可能是耶律靖南大敗,憤恨之下使的反間計!」章凝不以為然,「耶律靖南素來是西番大將中最為狡詐的一個,當初他也曾對五越大王使用過這樣的計策,令五越險些分裂,前車之鑒,不可不防。」

「你的意思是哀家是五越那些毫無頭腦的蠻人蠢材?」宗政惠眉毛豎起,眉間一抹殷紅,望去有凜然之氣,「章凝,你好大膽!」

「微臣不敢!」章凝吸一口氣,躬身,「微臣知道太后生性審慎,有所懷疑也在常理,但微臣已經派人瞭解過戰事始末,雖然太史闌入西番大營之後的情形無人證明,但七天裡太史闌城頭表現,為千萬人所親見,無論如何做假不得,一個拚死護城的人,怎麼可能和敵軍勾結?微臣敢擔保,太史闌絕然清白!請太后不要寒天下兵士之心,寒北嚴百姓之心!」

「臣附議!」大司徒魏嚴也上前一步。

中書令也要上前,宗政惠眼光冷冷掃過來,他遲疑了一下,勾頭不語。

宗政惠眼光一一掃過去,眾人都低頭,宗政惠的臉色卻沒有因此而好看些。

因為她很明顯地,在臣屬的眼神中都看到了不贊同。

這讓她心中湧起一種無力感——多少人認為最高掌權者金口玉言,所下之令人人凜遵,卻不知道就算貴為帝王,也不能真的任性而為,一個國家出現任性專權的王者,那是亡國氣象,至少皇位也難坐穩。

這個道理,是先帝教給她的。

那個口口聲聲不要任性專權,尊重臣下,也會在眾臣都反對的時刻,真的會重新思考甚至撤回旨意的君主,他為政,做到了他對自己的要求,但是為夫,卻依舊是個任性專權的男人。

他任性地得到了她,專權地佔有她五年,從沒問過她的意見,從沒聽取過她一句話。

如今,她坐在他昔日龍座之後,掌控著他的國家,真正擁有了專權的權力,很多時候,女人的任性和久存的恨意,也讓她確實很想在握有權力之後,報復似的放縱、霸道、專權、為自己,好好地活一回。

然而每次,她都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

她不要做亡國之主,不要做昏庸之君,不要這天下臣民,在將來說她一聲「牝雞司晨,禍國女主」。

她有更深的想法。

在此之前,她要盡量摒除私念,從公心出發,獲得臣子們的真心擁戴。

大計之前,私怨暫擱。

君王無私事。他說過。

宗政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的怒火已經平息,心中已經有了想法,只是終究一股怒氣未平,半晌淡淡道:「卿等說得也有道理,只是終究是一面之詞,事實真相,需要在場的人才能證明,一日不證明,封賞一日不定。」她端起茶盞,眼光淺而深地,從面前的人臉上,一個個掃過去。

證明?

西番主帥來證明?還是那些已死的士兵來?

嗯,容楚可以證明,他也一定會為那個賤人證明,可是他來得及嗎?

喬雨潤一定已經將太史闌軟禁,等容楚趕回麗京,再來回傳旨,西局的探子們,已經足夠將那個女人折騰喪命。

這就夠了。

她垂下濃密睫毛,微冷地笑起來。

「誰能證明?」

滿室靜默,人人屏息,強權面前,呼吸也會被約束。

宗政惠唇角正要微微勾起。

忽然有人輕輕笑道:「我來證明。」

聲音熟悉,帶著笑,笑聲卻沒有溫度,讓人聽著,心裡涼涼的。

章凝等人聽見這聲音,眼底卻綻出喜意。

相反,座上宗政惠,脊背在一瞬間僵直。

他怎麼回來了?

他怎麼可能現在就回來了?

他不是應該陪著那女人去了昭陽城了嗎?

聽說他調兵救了那女人,這還不罷手,還要來公然為她撐腰嗎?

宗政惠的手指,緊緊扣在寶座上,琉璃黃金護甲抵在黃金把手上,將金面壓出一點淺淺的印子,面上卻慢慢浮現一個冷漠驕傲的笑。

「哀家忽然覺得,」她道,「咱們這南齊皇宮的宮禁,實在太隨意了,哀家很擔心,不知道哪天就會被突然冒出來的誰給殺了,那可怎麼辦?」

沒人敢接話,還是那立於門口的人影,微微躬身,笑道:「太后玩笑了,微臣的出入宮禁之權,還是當初您賜予的呢,微臣自己心中也一直惶恐,既然如此,便請太后將此令收回吧。」

宗政惠偏頭看著容楚,也在笑,「給你了就是你的,何必惡巴巴再拿回去?說到底我這南齊皇宮,對你這出入千軍萬馬如入無人之境的容家少帥,實在也算不得什麼,國公你就不必再客氣了。」

「容家少帥現在連自家家門都爬不進去,只怕要令太后失望了。」容楚笑吟吟扶著腰,一步三搖地進來,慢吞吞地躬身,「微臣容楚,參見……」

「起來吧。」宗政惠不等他躬下身,便揮了揮手。

容楚倒是規規矩矩施了禮,扶著他那想痛就痛想不痛就不痛的腰,微笑站到一邊。

宗政惠等他開口,他卻不開口,宗政惠自然巴不得他不開口,好把這證明的事兒扯過去,然而想來想去,他不開口,她卻沒法不開口——她前幾天曾經宣召過容楚,要他為調遣天紀軍一事做解釋,容楚接旨後表示立即要趕往麗京,趕來趕去總也不到,結果在最不需要他到的時候到了。

馬上她必得問到這調軍之事,容楚自然會扯到當日西番軍中之事,到頭來她一定會被他給繞進去。

宗政惠心中暗恨,她都開始懷疑自己身邊有容楚的人了,怎麼每次都這麼巧?

她正思索著,是不是先裝傻,把事情扯過去再說,此刻眾臣都不贊成她,再加上一個地位超卓的容楚,她一定更居下風。

她還沒開口,容楚已經笑道:「太后,微臣急急趕進京,想要在您駕前證明自己,今日正好三公中書令及各部司堂都在,也好給微臣做個見證。」

宗政惠微微一怔——他說的證明,是要證明他自己無辜?不是給太史闌證明?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