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救你媳婦去(3)

章凝此刻的震驚終於寫在臉上,嘴張了半天沒說出話啦,半晌搶上一步,半跪在景泰藍腳下,磕頭,「老臣等保護不力,讓陛下身受危難,罪該萬死!」

「大司空,這不怪你們。」景泰藍滑下椅子,抱著他花白的腦袋,假哭,「嗚嗚,你知道就好了,以後你們保護好我就行啦,我終於有救了……」

太史闌默默轉身,撫胸——噁心感又一次沸騰了……

一老一小抱頭痛哭了一陣,當然一個哭得真心實意,一個陪著乾嚎,嚎完了章凝替景泰藍擦擦那幾顆好不容易憋出來的鱷魚眼淚,抱著他情真意切地道,「老臣既然找到了您,可不能任您再流落在外,老臣拼著粉身碎骨,也要保護好您的安全,老臣這就寫信給大司馬大司徒……」

「大司空且慢。」

章凝回頭看太史闌。

「大司空是要送陛下回宮麼?」太史闌道,「倉促之間?毫無準備?」

「你什麼意思?」章凝瞇起眼睛,「難道任陛下流落在外?這非人臣應為!」

「擅自讓陛下蹈險,才非人臣所為!」太史闌一步不讓,「大司空為什麼不想想,陛下是怎麼中毒的?」

章凝一震,默默無語。

「不查清真相,不去除隱憂,不解決問題,就把陛下送回去。」太史闌道,「陛下不肯,我也不肯!」

章凝眉毛一挑,似要反駁她的大逆不道,然而一看她的神情,再看景泰藍大頭狂點的模樣,不禁歎了口氣。

他老眼沒瞎,看得出來這兩人的貓膩,陛下每次說「太史大人」的時候,都顯得彆扭,很明顯平日兩人極其親近,陛下該不會連「娘」都喊上了吧?

章凝相信,太史闌那個狂徒,絕對不知道什麼上下尊卑,一定會坦然接受這個要命的稱呼的。

老章凝默默摀住了胸,決定之後要好好教育一下陛下,將來可不能在正牌娘面前喊漏了口。

「你到底要怎樣?」他看看兩人,歎息一聲,「無論如何,陛下長期在外,我也絕不能答應你,國不可一日無主。」

「國不是有女主麼?」太史闌唇角弧度譏誚,「少了陛下這麼久,妨礙什麼了麼?」

「牝雞司晨,非國家之福!」章凝煩躁地道,忽然眼睛一睜,「太史闌,你在這個時候讓我見陛下,莫非你另有用意,你是為……你是為龍莽嶺案件?」

「大司空智慧超絕。」太史闌沒啥誠意地捧他一捧,「我希望陛下回宮之前,朝中三公能先為陛下爭取一定的權柄和自由,以及能夠確定保護他。否則陛下回去,也是羊入虎口,他那麼小一個孩子,要被宮廷吞噬,實在是太容易的事,您要是做不到,我寧可今晚就拐著陛下消失,從此天涯海角,做我們的普通百姓去。」

「胡說!」章凝鬍子一翹,隨即又重重歎了口氣,「老夫如何不懂你的意思,只是……」

「這就要說到龍莽嶺案件。」太史闌坐了下來,景泰藍自動爬到她腿上,太史闌揪著他脖子讓他坐好,老章瞅著,只有裝看不見。

「大司空也知道,龍莽嶺案子雖然接了下來,但是康王一封密信到太后那裡,這案子能不能開審還很難說,那麼,如何能讓太后不予阻擾?這就是我今天帶陛下出現在大司空面前的原因。」

「你是說……」章凝眼睛一亮,「轉移太后注意力?」

太史闌不語,心想怎麼做你還要我教?宗政惠對外宣佈陛下休養,心中定然發虛,也定然令康王屬下的西局好好尋找。此刻如果章凝等老臣,露出明顯的懷疑,言語透風威脅她,她難免慌亂,也難免因此遷怒西局乃至康王,如果章凝等人做得好,令她對康王產生懷疑,那麼她想要懲戒一下康王,平衡一下勢力,收斂他的氣焰,就此放手龍莽嶺案也是有可能的。

身居高位者性多疑,沒有永遠的朋友或親人,太史闌沒見過宗政惠,但依舊覺得,這女人既然能走到今天,必然也是這樣的。

宦海老手一點就透,章凝果然迅速進入狀態,開始思索著如何措辭上書,如何串聯同僚,如何給太后隱晦地施加壓力,以實現龍莽嶺案件順利開審。

他一邊思索,一邊時不時看一眼景泰藍,越瞧越驚奇,越瞧越滿意,想著幾個月前小紈褲,對比現在端正流利的娃娃,真是恍若夢中。

是太史闌改變了他嗎?

那麼多師傅兩歲給陛下啟蒙,毫無長進,怎麼一個太史闌,看起來作風強硬不溫柔,偏偏就打磨了南齊最要緊的那個孩子?

章凝歎息,覺得人生真是充滿異數,或許,危機中的南齊命不該絕,等來了一個契機。

太史闌抱著景泰藍,下巴擱在他柔軟的頭髮上,卻在想著這風雲深深,前路未已,懷中的孩子看似擁有天下之大,但還沒能走進一個麗京。

太史闌把章凝拉入自己陣營,準備開審龍莽嶺案的時候,皇宮內宗政太后也在打著自己的主意。

「太史闌膽子越來越大。」她啪一聲將一封密報合起,冷聲道,「殺我西局一百一十八密探,居然還敢砍爛他們屍體,偽裝成盜匪,扔去了亂葬崗!」

李秋容偷偷瞄宗政惠一眼,他以為太后要勃然大怒的,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冷靜。

「我生氣做什麼?」宗政惠猜到他心思,冷笑道,「她要自己找死,哀家何必攔著?一百一十八西局人命,她如何能不還?康王已經上書,要在昭陽城另設西局西凌總局,轄制西凌整個行省,哀家已經准了。哀家倒要看看,殺了西局一百多人,仇深似海的太史闌,如何在昭陽城兩家西局夾縫之間,活得更久一些!」

「奴才以為,」李秋容慢吞吞道,「夜長夢多,何必和這螻蟻鬥,看久了也怪膩的,不如早些解決了,如果太后允許,老奴願意親自出手。」

宗政惠長而尖的護甲,慢慢蹭著自己光潔的下巴,眼中有思索的神情,「我這裡還離不開你,再說殺雞焉用牛刀,太史闌的敵人可不僅僅一個西局,還有紀連城,我已經下文給天紀軍,從現在開始,天紀軍每年撥一個營的人馬,入駐昭陽城,紀連城會知道應該怎麼做的。」

「太后聖明。」

「你說的對,」宗政惠丟開文書,「我不該為這些螻蟻費太多心思,但你也不必太高看她,她有本事真的躲過那些敵人,走到我面前,只會讓我更快更方便地將她捺死。」

「太后再沒有錯的。」李秋容垂著眼皮,「不過也許晉國公不樂意。」

宗政惠的臉色立即陰沉下來。

「那賤人能走到今天,不就是靠著容楚?」她尖聲道,「如此情意深濃,割捨不得,真讓哀家感動,就是不知道離開容楚,她還能這麼活蹦亂跳否?」

李秋容唇角一扯,算是笑了,「自然不能。」

「來人,傳旨。」宗政惠雙手交疊,撐著下巴,眼神冷冷俯視,寒氣四射地道,「今夏南方大旱,未知儲糧情形如何,現封晉國公容楚為南路巡察使,巡查南方七行省的糧食儲備情況和當地官員政績,即日內速速動身前往南堯行省,不得延誤。」

「是。」

聖旨以極快速度下來,傳旨的太監,被催促著騎快馬,立即往晉國公府傳旨。

傳旨太監到的時候,容楚正在和他娘扯皮。

「你又要到哪裡去?」國公夫人拉著兒子袖子,不依不饒,「今年來你回家過幾次?每次住過幾天?這才回來兩天又要走,不是我叫玉桃盯著,你是不是又要不告而別?」

容楚眼神陰惻惻的,盤算著玉桃那姑娘年紀不小了,是不是該打發了嫁了?

「兒子只是出門逛逛。中瑞那邊有行商過來,聽說帶來一批奇異的玩意,兒子想淘了來孝敬娘親。」容楚微笑,哄他家老夫人。

「那我們一起去!」國公夫人眉開眼笑來攙他,「你好久沒有陪我一起逛街了!」

「行啊。」容楚微笑,一邊給管家來錢使眼色,示意他慢吞吞套車,「兒子先去牽馬,娘您坐車跟來。」

「不行,你騎馬先跑掉以為我不知道?」國公夫人今兒卯上了。

兩人正撕扯,一個丫鬟忽然急喘喘跑來,道:「老夫人,公爺,周護衛讓人傳話,說在一條街外看見有傳旨太監來了。」

「這個時候有什麼旨意?」容家老夫人還在詫異,容楚已經眉毛一挑,「周七可認得那太監?」

「是景陽殿的黃公公。」

容楚眼神一冷,拔腳便走,「速速備馬,立即出府!」

「容楚!」老國公夫人瞪大眼睛,「聖旨要來了,你竟然要走?」

「不走就走不掉了。」容楚拍拍手,對空中道,「不管用什麼辦法,給我拖住黃公公,延遲他到府中傳旨的時辰。」

「你瘋了!這要被查出來是大罪!旨意豈是可以怠慢的?」

容楚衣袖一揮,他娘就落到了三步開外,容楚腳不沾地地向外走,一邊道,「那便怠慢吧。」

「來人,攔住你家公爺!」老國公夫人急了。

「攔吧。」容楚停也不停,「那您這輩子也沒媳婦了。」

「嗯?」正要指揮護衛攔下容楚的老國公夫人,手一停,快步便奔了過來,「等等,你說清楚,什麼媳婦?哎,阿楚,阿楚——你到底要幹什麼去——」

「救你媳婦去——」容楚的聲音已經遠遠地隔了一個院子,隨即有快馬奔馳的聲音傳來,一陣風地遠去了。

廳堂裡有種詭異的氣氛,老國公夫人呆了半天,問身邊的丫鬟,「我剛才沒聽錯吧?你家公爺說的是媳婦兩字?」

「再沒錯的。」丫鬟抿唇笑,「公爺還說要去救未來小國公夫人呢,難怪這麼心急。」

「難怪這麼心急,心急得好,心急得對。」老國公夫人瞬間笑得慈祥可親,拍拍手,道,「都聽見了?你家國公有要事要辦,來人,塊給我去一條街外,想辦法攔黃公公,嗯,不行就把聖旨給偷了,半個時辰之後再塞還給他……」

剛還捋著袖子準備幫容楚攔住老夫人的管家來錢,砰地栽了個踉蹌……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