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相救(2)

護衛一進入吊籃,容楚第二腳,砰一下踢在還在驚訝的司空昱的屁股上。

「世子,您先請!」

啪一下司空昱臉朝下栽在吊籃內,袍子上好大一個腳印,再抬起臉時,滿臉草屑和泥巴更多了,原本完好的左邊眼圈也發青了。看起來甚對稱。

所以說,搶國公女人是沒好下場的……

容楚最後才瀟瀟灑灑地跳進去,對爬起怒視他的司空昱微笑,「世子,咱們得快些,等下人發覺了就上不去了。」

司空昱怒哼轉頭,開始覺得這小子不對勁——什麼時候得罪他了?笑得忒陰森!

容楚靠在吊籃邊,他已經發覺這吊籃完全是機械控制,並沒有使用人力,康王手下,還是有能人啊。

也幸虧這是機械控制,才能順利被吊了上去,容楚覺得,如果他沒猜錯的話,現在離山莊的中樞,已經越來越近了。

他繞著吊籃,輕輕走了一遍,最後在一處停下來,靠住,不動了。

司空昱莫名其妙地望著他。

容楚依著那籐編的吊籃,在淡淡的青籐氣息裡,嗅見了熟悉的味道。

屬於她的味道。

微微有些清冷,卻十分乾淨的味道,不如一般女子濃香逼人,只是淡淡縈迴,似有若無,像冬日雪後出門,聞見雪下青葉的淡香。

他因此沉醉,眉眼微微舒展。

眼角一瞥,忽然看見吊籃的繫繩上,有一根頭髮。

他趕緊取下來,放在掌心細細端詳,又怕被風吹走,用指尖捺住。

頭髮很黑,很亮,卻不長,很明顯是太史闌的。

他忽然微微一笑。

這是她特意留給誰的呢?

這一路她留了太多記號,指引相救的人一路追來,可是她忘記了,除了他,真的很難有別人能夠發現並辨認出那樣的記號。

她拒絕他知道內情,可內心深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還是期盼著他的。

所以留下記號。

所以留下她的發。

她是那般堅挺筆直的女子,坐如鍾站如松,從來不會倚倚靠靠,正常情形下,她不會靠上任何東西,尤其是敵人的東西。

她卻在這吊籃的籐上,留下了一根頭髮。

這是屬於她的獨特溫柔,屬於她的細膩心情,屬於她深沉而無言的表達方式。

而他,遇見她,像行路於黑夜裡的茫茫曠野,忽然看見遠方混沌深處射來的箭,那叫情感,自命運的弦上射出,驚光霹靂,一往無前,瞬間將所有細膩而敏感的心,擊中。

他將頭髮捏住,小心地收在袖囊裡,唇角笑意不散。

司空昱在山間的嵐氣裡,再次看見他那樣溫存動人而又滿足的眼神,最初的詫異已經過去,他忽然覺得悲愴。

心空空的,為這人生裡填不滿的一切想望。

山風從吊籃上過,呼呼作響,快要到頂了。

兩個男子都仰起頭,這一刻沒有即將遭遇敵人的緊張,只有綿長的思念和牽掛。

為著,那同一個人。

被思念的那個人,正站在兩道門前選擇。

隨即她嗅了嗅那間散發淡淡脂粉氣息的房,淡淡道:「休息一下。」往裡走去。

詢問她的人怔住了——再沒想到她竟然是這個選擇,這個女子怎麼看也不像會為了生存而獻身於敵人。

黑暗中似乎有人咳嗽一聲,聲音短促。

「太史大人識時務為俊傑。」那人道,「既然如此,請喝藥湯。」

一碗藥湯湊到她唇邊,散發著淡淡的苦澀氣息。

太史闌一張嘴,「呸」地朝藥湯裡吐了口唾沫。

端碗的人似乎怔住,手一抖,藥湯險些潑灑出來。

太史闌已經轉過臉,隔著蒙眼布,準確地看向剛才有人咳嗽的方向。

「紀連城。」她清晰地道,「紀家少帥,好大名聲,原來和妓院裡茶壺王八,不過一個貨色。」

「太史闌!不得放肆!」有人暴吼。

「我選擇進這門,就為了送你這口唾沫。」太史闌好像沒聽見那怒喝,淡淡道,「我知道你想幹什麼,有種你就像妓院茶壺一樣,先下藥再強姦,幹些最下賤男人都喜歡幹的事兒,我不能拿你怎樣,頂多保證你以後再也幹不了這一次幹的事兒。」

「太史闌。」隱在黑暗裡的紀連城終於開口,怒極反笑,「你是在激將我?你就不怕激將過頭,我不會再強迫你,卻會先殺了你?或者你就是想我殺了你?」

「那就殺吧。」太史闌頭也不回走向水牢,「反正你總是擅長以強凌弱的。」

身後氣息粗重,紀連城似乎很想發作,卻不知為何沒有發作,她身邊一個男子重重推她一把,道:「進去!」

太史闌一個踉蹌,撲入水中,身後響起鐵門重重關上的聲音,鎖鏈在門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這牢位於地下,進去就是水,沒有任何干地,水深過腰,徹骨的寒氣逼來,太史闌覺得腰以下幾乎立即麻了。

頭頂上紀連城的腳步聲重重遠去,這個極其驕傲的人,果然不僅沒有逼迫她,甚至連話都懶得說了。

太史闌卻覺得這事兒還沒完,紀連城這樣的人,如果動手殺她,才算完全沒了心思。

他留下她,只怕並不是有多大興趣,而是為了壓過甚至折辱容楚吧?

太史闌唇角輕蔑地扯了扯——靠折騰對手的女人來尋求精神上的勝利感,難怪紀連城永遠位於容楚之下。

水很深,這水果然奇寒徹骨,所以水牢裡沒有再設什麼刑具,想像中的水蛇水老鼠也沒有,這讓她心情不錯,雖然她不怕那些東西,終究是不喜歡的。

她慢慢抬起腳,蹬在一邊石壁上,手指捏住了腳腕上的鎖鏈。

鎖鏈在她的指尖中慢慢變細,漸漸消失。

手上的鎖鏈她卻沒動,頭頂上還是有守衛的,很容易被發現。

毀滅鎖鏈時她忽然覺得哪裡不對,此刻停下來,她才發覺,好像……沒剛才覺得那麼冷了?而且耳朵上有灼熱感。

她摸了摸耳垂,摸到一點圓潤的東西,才想起來容楚戴在她耳朵上的那什麼聖甲蟲的屍體耳環。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