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絕不相負(4)

太史闌動彈不得,一邊暗叫我命休矣,一邊心中大罵韋雅害人。

忽然殿中轟然一聲,聲音似從頭頂來,又似從後頭永恆黑暗中來,隨即整個殿一暗,一暗之後,便是大亮!

極亮!

光芒暴漲,散開的雲團迅速凝聚,在殿中不斷膨脹並發出純金色的光,整個大殿的光線,從一開始的半白半黑,幾乎沒有過渡就到了極致的亮,到處都充滿那種燦然的金光,以至於人影漸漸被光線遮滅,只剩一個虛影。

太史闌躺在地上,正對著也開始透明的穹頂,她瞇著眼睛,看見原本半白半黑的天上已經全然變成了亮白色,照耀在金色的穹頂上,金光如劍,刺得她立即閉上眼睛,淚水漣漣,懷疑多看一眼就要瞎了。

外頭眾人已經見過兩次這種情形,都早有準備的閉上了眼。

就在眾人閉眼的那一刻,一條人影忽然輕快地掠了出去,掠到在一邊一直維持著大陣運行的李家人群中間,悄無聲息地靠在最前面一個老者身後,笑道:「世叔,好久不見。」

那老者一驚睜眼,看他好半晌才認出是誰,駭然道:「是你……你竟然……你怎麼上來的!」

「世叔,閒話稍後再說吧。」那人還是在笑,「你看這大陣,正午已到,勝負在此一舉,之後是不是可以把陣法給關閉了?」

「你說的什麼話。」老者不悅,「乾坤陣不滿七十二時辰不可強行關閉,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嗎?」那人笑吟吟地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的吧?」

「家主血脈精血,灌注外頭天池,可以強行閉陣,一生只能一次。」老者怒道,「但這一條誰都知道是虛設,完全不可能的事。李家代代單傳,能開啟大陣的都是李家家主,開啟大陣了家主必然在大陣之內,又要怎麼出陣來以精血灌注天池?」

「我找個人來給你們灌注就是。」那人滿不在乎地答。

「放肆!」老者怒而拂袖,「隨便什麼人滴血在天池,那是褻瀆!會引起乾坤陣憤怒,將所有人毀滅!你這小子,幾年不見,行事越發荒誕!」

「哦,世叔,你說不合適便不合適。」那人微笑,卻在他身邊不走開,「不過我還想試試。」

「你是要脅迫我了?」老者斜眼睨著緊緊靠著自己的男子,毫不猶豫冷然道,「眾屬下聽令。若有人擅自接近天池,格殺勿論!」

「是!」李家人轟然相應,人影閃動,護衛天池。

男子輕輕歎了口氣。

正午了。

乾坤陣最強的時刻終於到來。

極度光線之下,看不清人的動作,之前這個時候,四大宗主都是迅速後退,避入死角,加強防護,躲過李扶舟和乾坤陣的攻擊。

但此刻四人都已經受傷不輕,更要命的是那個暗器餘波未停,眾人還需要運氣相抗,就再也沒有餘力和乾坤陣暴漲的實力對抗。

忽然殿中一聲嗆然龍吟,聲音高曠,隨即李扶舟身後雙龍石屏風上,兩條石龍忽然大嘴一張!

兩道金光電射而出,那東西一出龍口,整個大殿都發出金鐵之鳴,似乎乾坤陣瞬間興奮,微微顫抖。

李扶舟忽然也電射而起,半空中手一抄,已經接住了那兩道金光,金光在他手中震顫,似乎隨時便要掙脫飛去。外頭李家屬下擔憂緊張地瞧著——之前兩次,正午時分,殿中神器都曾出現,但家主因為新近接位,還沒能令乾坤陣完全認主,以至於神器在出現之後,拒絕家主掌握,空繞一圈而飛回。

這也不能怪李扶舟,因為歷代家主,就沒有能成功掌握這武器的,有的是沒機會,有的有機會,但是一觸之下便被迫放手。

此刻那兩道金光再次露出掙扎不馴之態,被握住的那一刻竟然悍然回搗李扶舟胸膛!

誰也沒想到這東西竟然這麼凶悍,卡嚓一聲,李扶舟胸前瞬間血染,似乎已經骨裂。

李扶舟唇角有殷殷血跡滲出。

「喀。」又是一聲,這回那東西撞在他臂骨上,瞬間白森森的骨頭就已經外翻。

李扶舟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這溫和醇雅的男子,此刻染血而笑,唇邊紋路深刻,雙眉斜斜飛起,眸子深邃幽黯,凜然如魔神。

經過兩次失敗,他早已知道這東西不是那麼好拿的,如果好拿,那麼多代李家家主早已擁有。

乾坤神器,如果強硬試圖令其認主但沒成功,是會反噬其主的。這也是歷代家主放棄的原因,沒什麼生死大事,何必冒險。

但他此刻決不放棄。

他必須拿下四大宗主,救下太史闌。

他知道,這天下有很多事很要緊,也有很多事等著他去做,他也知道其實不必冒生死之險拿這武器,他慢慢想辦法或者還是可以解決,但是人就是這樣,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白,卻未必做得到。

他做不到不管太史闌。

做不到丟下她只考慮自己日後的事。

做不到任她躺在那裡,被聖門門主拽來拽去,被那個本就性格偏執,此刻不知道瘋狂成怎樣的傢伙戕害。

他甚至不能忍受她落入人手,一霎那也不行。

金光在手中瘋狂掙扎,一次次試圖回搗他要害,一副你敢拿我我和你拚命的架勢。

他不放,五指如鐵。

任金光在他掌中騰動摩擦,將他手掌磨破見骨,瞬間血肉模糊。

這還是小事,那些細細的光芒其實也宛如實質,直刺他五臟六腑,強力的氣機如萬劍穿心,還在不停翻攪縱橫,大肆劈裂,他只覺得內腑似乎已經千瘡百孔。

巨大的痛苦幾乎令他昏眩,耳邊開始出現各種鬼哭狼嚎般的幻音,眼前一幕幕人間地獄,青面獠牙,鬼差岩漿,斷臂殘肢……他不知道這是乾坤神器為抗拒搞出的幻境,還是自己真的已經接近死亡?

此刻他還沒暈去,他自己都覺得是奇跡,或許只是因為——她還躺在那裡。

躺在那裡的太史闌,忽然也覺得窒息,她已經感覺到了那種極致的痛苦,太清晰,太猛烈,太近,她甚至能感覺到李扶舟整個人是血紅的,無數翻湧的岩漿從他的皮膚裡躥出來,濺射到她身上,燙得她連心都似乎在哆嗦。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