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凶悍回歸的皇帝(3)

喬雨潤霍然回首,便看見九龍壁後出現一輛馬車。

她微微皺眉,認出馬車上有大司空的標記。

永慶宮的防衛,由西局太監和內五衛中的武衛負責,其中西局負責內殿,武衛負責大門和外堂,這是太后和三公爭執後相互妥協的結果。

三公掌握了外殿的防衛,自然能隨時出入永慶宮,不過喬雨潤把緊了內殿的門,以陛下不能過了病氣不能見風為由,不許三公進入內殿一步。

此刻看見三公馬車,在這暴雨之夜忽然出現,她心中有些不安。

馬車直行到殿前停下,西局太監照例攔住,馬車車門一開,探出大司空章凝的臉,看了看地下屍首,道:「喬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喬雨潤不卑不亢施了個禮,道:「回大司馬,這個太監是奸細,剛才妄圖刺殺陛下,已經被我等正法,現在正在搜索餘黨。」

孫三跪在地下聽著,絕望地嗚咽一聲。

「是嗎?」章凝立即道,「那我等來得正好。如此大事,怎能袖手旁觀?武衛們!立即搜宮!」

「大人且慢!」喬雨潤張開雙臂,擋在馬車面前,「內殿戍衛由西局負責,西局盡忠職守,已經將亂黨全數拿下,不敢勞大人費心!」

「亂黨在哪裡?」

喬雨潤一指孫三等人,「他們合夥作案!裡應外合,意圖行刺我皇!」

「冤枉啊……」一大群太監噗通一聲跪下,叫聲淒厲,「我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冤枉!冤枉!」

「西局明察秋毫,劍下從無漏網之魚!」喬雨潤森然道,「拖下去,重重拷打!務必問清這些狗膽包天的混賬到底還有什麼陰謀!是否與人勾結裡應外合意圖不利我皇!」

她說到「裡應外合」幾字,眼角重重對章凝一瞟,章凝板著老臉,冷冷看著她。

喬雨潤發現亂黨卻不殺,又搞嚴刑逼供這一套,這回想栽贓到誰身上?

「救命啊……」太監們狂哭亂叫,卻蓋不住喬雨潤尖利的聲音,「你等搭建梯子,窺視陛下寢殿,意圖在高處通過窗扇射箭殺傷陛下,幸虧我身在殿內,及時護住陛下……」

「放你娘的屁!」

驀然一聲更尖更利的童音爆出,惡狠狠截斷了喬雨潤的話。

喬雨潤一傻。

普天之下,她還沒聽誰這麼粗暴的罵過她,以至於她聽見的第一瞬間,心底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在罵誰?」

隨即她臉色一白——這聲音……

她霍然轉身,正看見章凝陰笑著縮回去,車門邊擠出另一個大大的腦袋。

她看見那張臉的瞬間,眼前竟然一黑。

喬雨潤在雨中晃了晃,顫抖著伸出手,指著那大頭娃娃,顫聲道:「你……你……」

「你什麼你?」景泰藍蹲在車門口,學著他麻麻森冷森冷的眼神,陰惻惻地道,「喬雨潤,這是你對朕說話的態度?」

階上一片驚呼。西局太監也好,永慶宮太監也好,誰也沒真正見過皇帝,此時聽見這個「朕」字,都愕然抬頭——陛下不是正在內殿裡嗎?這馬車裡的孩子怎麼也自稱皇帝?

喬雨潤又晃了晃。

別人不知道她當然清楚,眼前這個孩子,雖然大變樣,口齒伶俐眼神犀利,彷彿換了個人,但那眉目神情,實實在在就是皇帝。

就是失蹤了大半年的皇帝!

他怎麼會突然回來,還和章凝在一起?

天哪……

喬雨潤腦中一陣轟然炸響,幾乎想立即拔腿就走——必須立刻把這事告訴太后!

但是她知道她走不了。

章凝雨夜攜陛下歸來,將她堵在了這裡,讓陛下大大方方露臉,那就沒打算讓她出去!

「喬大人。」景泰藍還在盯著她,根本不掩飾滿心厭惡,「朕的面前,有你站的地方?」

喬雨潤抖了抖手,心中瘋狂地閃過一個念頭——不承認他是皇帝!繼續堅持裡頭那個才是!不然她也有重罪!

不過景泰藍一句話就打消了她的想法,他笑嘻嘻地道,「朕今天覺得身體大好,讓一個小太監冒充朕呆在殿裡,自己偷偷溜出去轉了轉,誰知道運氣不好,遇上了大司空的車駕,被送了回來。喬大人,你沒注意到殿裡那個不是朕麼?」

喬雨潤心頭一鬆,又一緊。

松的是這個理由給了陛下回宮的台階,也給了她台階,一個「假扮帝王,以令諸侯」的重罪她便可免了。

緊的是陛下這番話口齒流利,天衣無縫,實在不像一個三歲孩子能說出來的,雖然章凝可以教她,但陛下說這話的眼神神情,已經和她印象裡那個口水滴答只會偷瞄宮女胸的紈褲相差太大了,這樣的反差,讓她緊張。

她隨即又笑自己剛才是嚇瘋了,怎麼想得出要堅持裡頭那個才是皇帝?這兩人當面一對質,裡頭那個立即穿幫,她豈不是死罪?

「是微臣失察。」她立即接上,趕緊跪下,俯伏在泥水裡磕頭,「殿內燈光昏暗,微臣不敢隨意抬頭窺視天顏,以至於未能發現陛下已經出宮,請陛下責罰。」

她只是隨口套話,誰知景泰藍立即接口道,「朕覺得也該罰你。你喬大人真的好失察哦。這麼一個大活人在你面前,真假你都分不出,就你這眼神,怎麼能擔當保護朕的重大職責?這要下次有個刺客冒充朕,你是不是也山呼萬歲,讓他奪了朕的命,然後出來殺太監撒氣?」

階上階下忽然沉默。

連雨聲都似乎嘩啦啦大了許多。

眾人瞪著眼睛,都覺得似乎被小皇帝犀利的話劈中。

喬雨潤被劈得更厲害,霍然抬頭,一瞬間臉色慘白——她知道她要面臨什麼了。她更沒想到,這話是皇帝說出來的,章凝說還差不多。

她看看章凝,章凝張著嘴,老眼瞪得賊大,比其餘人更驚訝。

喬雨潤心頭一陣冰涼。

陛下的話不是大司空教的!是他自己說的!他……他怎麼變成了這樣?這大半年他到底到哪去了?遇見了誰?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