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6章 舊情難忘?(2)

她一旦被關得久了,皇帝和三公的權勢越發穩固,滲透朝政,那些佈置下的暗棋,昔日的忠心從屬也就不再存在,到時候她便是出來了,也是一無所有。

她握緊手指,長長指甲陷進掌心,心中無比痛恨先帝的前皇后和那幾個寵妃。她當初進宮時,因為容貌出眾性情活潑,很受了一陣寵,卻也因為太年輕太驕縱,在宮中那幾位手中很吃了一些苦頭,盛寵不長便被黜落,之後幾起幾落,風雲翻覆,始終處於宮中貴人的傾軋之中,也沒有多少機會去培植自己的勢力。直到她冒險得了景泰藍,才一舉翻身,也正因為景泰藍給她帶來的好處,她終於知道子嗣在皇族的重要性,便把險又冒了下去。

第一次懷孕她鹹魚翻身,一舉封妃;第二次懷孕她直接打倒了那幾個根基深厚的宮妃,打消了皇帝最後的猶豫,在皇帝病榻前臨危受命,得到了如今的地位。誰知道成敗難料,這個孩子成就了她也害了她。

更可恨的是,她失去了這許多,而面前這個人依舊不痛不癢,她甚至不知道他心裡的打算。

「定啟。」她呼喚著康王的表字,沉沉地道,「……無論如何,這個仇,必須要報。」

「我知道我知道。」康王拍著她的手,神情誠懇。

瞧在她眼裡,卻是敷衍的態度,她恨恨地一翻掌,握緊了他的手指,「你如何能這般雲淡風輕!那也是你的——」

「閉嘴!」剛才還笑嘻嘻的康王臉色一冷,「你說的什麼胡話!」

他將她的手冷冷一甩,皺眉道:「你真是病糊塗了!快點好起來罷!」

康王身子向椅子背上一仰,滿臉厭倦地不想再說話,他發現宗政惠經過這次挫折,雄心未失,人卻變得越發喜怒無常。早先他還願意費盡心思多來瞧瞧她,如今每次不過三兩句就開始吵架,心中也難免無趣。今天坐下來還沒半刻鐘,已經吵了兩次,這女人什麼渾話都敢說,如何使得?

宗政惠瞧著他臉上陰晴不定,心中恨極——若是以前她還在景陽殿,他敢這樣對她?

這男人終究不可依靠!

她深呼吸幾次,努力將氣息平復,兩人面對面不說話,宮燈微黃的光在兩人之間打下淡淡的黑影,溝壑一般。

良久之後宗政惠才道:「我想去瞧瞧他。」

正在走神的康王愣了一會才想明白她說的是誰,臉色一變,冷笑道:「你還是不死心?」

「你想到哪裡去了?」宗政惠嗔他一眼,「我這不是想看個究竟?你知道的,容楚這人詭計多端。」

「有太醫院的證明,有御書房侍應的太監看見,還有那許多官員眼見,假應該是不會有假。」康王臉色沉冷,「只是這個混賬,一點由頭都不肯放過,竟然就敢趁這機會,封鎖御書房,清洗全宮,看著吧,下一步就是宮人換血!」

宗政惠也同意他的猜測,心中更增幾分煩躁,原以為皇帝那邊就算要整頓宮廷,在沒有好的理由的情形下,也應該是不動聲色慢慢來,但凡慢慢來就好辦,總有準備時間和鑽空子的機會。沒想到容楚這人太會借勢,出手也凶狠,也不管什麼影響借口,肯定是一捋到底,絕不給人反應機會。

今日之後,自己在宮中的殘留佈置和勢力,將會更加薄弱。

她幽幽歎口氣。

她瞭解容楚,他這麼做倒沒什麼奇怪的。從小容楚就是個厲害角色,笑瞇瞇迷死人不賠命的那種。晉國公府那時還比較複雜,前頭夫人有長子,他是後頭繼室的長子,按說身份不如原配之子尊貴,但偏偏前頭夫人出身寒微,後頭續絃夫人卻是官宦世家,這麼一比又兩相抵消。以至於在爵位承繼上,早早就有了爭端。原先前頭夫人的弟弟跟隨老國公征戰多年,也做到了將軍,自然要挺自己的親外甥容大爺,大爺戰死後又挺容二爺。早在容楚十歲時這事就鬧得不可開交,很是煩擾了容夫人一陣子,結果事情居然是被十歲的容楚給解決的。

宗政惠是聽自己的父母說的,說容楚直接去找了那舅老爺,表示願放棄爵位繼承權,打算棄筆從戎,過兩年跟著舅老爺打仗去。舅老爺一高興便允了。還雙方立了文書,自此容夫人和容楚很過了幾年安靜日子。當時容彌年紀還不算很大,襲爵的事情便算個口頭約定。到了十五歲左右,容楚當真從軍,也果然先去了容家舅老爺的軍隊,容二爺也在舅老爺麾下。兄弟二人都在軍中,難免有個比較,舅老爺當時心切,急著要讓二爺早些立下些堂皇軍功,好順理成章地襲爵,自然事事處處偏心,容楚也不爭不搶,那些帶點刁難又不顯功勞的任務也接,從來都完成得漂亮,雖然功勞大不了,但能力卻看在眾人眼裡,時日久了,軍中便有了些聲音。

容家舅爺便有些急了,人一急就會失了方寸,在一次戰役中授意容二爺貪功冒進,狠狠地打了個敗仗。而在此時容楚臨危受命,力挽狂瀾,反敗為勝,兩相對比之下光輝耀眼,之後他連戰連勝,成為南齊冉冉升起的將星,深得先帝寵愛,當容彌上書要求致休,並表示願意提前讓子孫襲爵,請陛下親裁時,先帝直接下旨命容楚襲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了皇帝的聖旨,什麼契約文書都是狗屁。晉國公的爵位輕輕鬆鬆便到了容楚手中,第二年,容家舅老爺便被遠調邊疆,再也沒回來過。

那時宗政惠還沒進宮,問過容楚,此事是否是他故意所為。容楚不過一笑。宗政惠從此便知道,容楚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地退,他掌握人心,準確到可怕的地步。

所以此刻她不放心。

「正因為如此,更該去瞧瞧。」她道,「我總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他不是要搞出什麼動作吧?」

康王心裡也有些不安,想了想道:「雖然我和他分屬敵對,但面皮還沒撕破,他受了傷,我去拜望還是有理由的。正好我的禁足罰俸時日也滿了。」說著對宗政惠一笑。

宗政惠冷哼一聲。

康王貪賄案,她原先想好好查辦,為了顧全皇族臉面,先對康王禁足半年,又罰了他半年的俸祿。她算著日子,打算等自己過了生產這一關,再暗中好好查查他。為了保證自己安全生產,她提前解了康王的禁,修改了審理文書檔案,對外宣稱康王受屬下蒙蔽無罪。卻將康王有罪的證據捏在手中,準備日後好拿捏他,誰知道臨產變故,大權旁落,現在這事也就不用提起了。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