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以我之壽,換你平安(4)

他一口肯定邰世濤身份,邰世濤也不理會也不詢問,手掌輕輕按在太史闌後心。

「你應該是一位將領。」錦衣人又看了他一眼,「從軍未久,但經歷頗多。目前官職不低,和太史闌的交情應該是私下交情……嗯,聽說前院有天紀軍的士兵在,等待他們的副將出來,你該不會是天紀軍的副將吧?」

邰世濤心中一震,想不到多少眼前人都猜不到的事情,竟然這不相干的東堂刺客,一眼就看了出來!

「天紀軍不是和太史闌不和麼?」錦衣人瞇起漂亮的眼睛,似乎終於來了興趣,「你是奸細?」

邰世濤緩緩抬起頭來,靜靜盯著他。

「你想殺我了。」錦衣人有趣地道,「難得的是你眼神居然沒殺氣。這麼年輕就身居高位,果然有點門道。」

邰世濤倒覺得有點摸不清這人的門道,明明是敵人,殺意卻不明顯,至今站在這裡廢話。這個人,似乎把「遇見並解決有趣的事情」,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這是那種絕頂智慧,難逢對手的人才會有的心態。

「交出太史闌。」錦衣人道,「我給你一個機會殺我。」

「你有什麼資格命令他?」忽然一個聲音緩緩接口。

錦衣人眼睛一亮,「你醒了。」

邰世濤懷裡,太史闌緩緩抬起頭來,臉色還是極白,眼神也頗暗淡。

錦衣人卻沒有掉以輕心的模樣,手中劍立即轉向她,笑道:「大名鼎鼎太史總督,太史元帥,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見面更勝其名。都傷成這樣了,說起話來還是這麼囂張。」

「我就是死了,你也只配在我屍體面前跳大神。」太史闌淡淡地道,「東堂,親王?」

「賤名不足掛齒。」錦衣人居然翩翩向她躬身,姿態優雅。

「我本來就不知道你的名字。」太史闌聲音虛弱斷續,態度卻很不客氣,「不過我也很奇怪你的囂張。你以為劍對著我就是挾持住我了?你忘記這是在誰的地盤?」

「是的。」錦衣人一笑,「不過我很奇怪,您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召喚護衛前來營救呢?雖然此處偏僻,在廚房之後,但我相信以你府中人數眾多的護衛,應該很快就能趕來。」

「我……也很奇怪,你為什麼還在廢話。」太史闌冷冷看他一眼,「在我護衛趕來之前,你看起來確實來得及先圍攻殺死我。」

不等他回答,她淡淡道:「因為你很閒。」

錦衣人忽然笑了,這一笑艷光四射,圍觀的人如被灼痛眼睛般低下頭。

「哦?」他聲音輕輕,看太史闌的眼神溫柔繾綣,如見久別情人。

「你不是東堂主事人,你甚至……和東堂在這邊的主事人關係不佳。」太史闌道,「這些刺客對你尊敬卻不親近,甚至還有防備,所站的位置也有距離,不像要保護你,倒像先保護自己。顯然你能決定他們生死,而且不會愛護他們,所以他們忌憚你,這不是主屬之間應有的關係。」她說了這麼多話,忍不住喘口氣,邰世濤將手貼在她後心給她輸入內力,太史闌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

錦衣人眼神一掃,那些刺客汗出滿身,心中大罵太史闌太毒,僅僅這麼一句話,很可能等下就會害他們遭受殺身之禍。

誰不知道這位主子喜怒無常,殺人如除草?

「果然名不虛傳。」錦衣人半晌輕笑,「那又如何呢?」

「那說明你如果在此殺了我或者擄了我,你就是個傻叉。」太史闌面無表情,「你不是東堂主事人,你來此不過是路過,你殺了我,功勞也是別人的。為他人作嫁衣裳,你有病?」

「有道理。」錦衣人笑意更深,「不過我如果不殺你,就得殺了這些刺客,我為了不殺你而殺我東堂人?這事兒聽起來是不是有點奇怪,是不是更有病?你哪裡值得我這麼做呢?」

「挑戰。」太史闌輕輕道,「世間難得的挑戰,都值得你去玩一玩。」

錦衣人不笑了,深深凝視著她,忽然唏噓道:「太史闌,巍然如山,洞徹人心。為東堂將來打算的話,我該立刻殺了你。」

「你該。」太史闌漠然道,「這世上應該但是沒有做的事情,太多。」

「你要如何挑戰我呢?」

「是你挑戰我。」太史闌不客氣地糾正,「你先讓我離開,之後我會出現在靜海城安撫民心,趕赴黑水峪主持戰事。在這段路途中,你可以追擊我,如果你能攔下我,便算我輸,我任你處置,如果你最終沒能攔下我,讓我順利地傳遞給全城百姓我還在靜海的消息,並順利地登上戰船,算你輸,你立即離開靜海,並發誓永不再參合靜海的事。這個時辰限定,以我跨上黑水峪南齊任何一艘船隻為止。」

「姐姐!」邰世濤低喊,瞬間出了一身冷汗——這樣怎麼可以?姐姐處於最虛弱的時期,要如何和這智慧絕倫的東堂親王相鬥?

然而他瞬間就明白了太史闌的意思,她是擔心兩個孩子,不想讓這隻大鱷魚留在府中威脅新生兒,寧可自己先把錦衣人引出府,給孩子一個安全的地方。

「聽起來還是我虧。」錦衣人道,「我完全可以現在就留下你。」

「我也完全可以讓你在殺了我之後,無法出府,小命交待在此地。」太史闌道,「現在,我們都不動用彼此手下的力量,只較量一件事——」

「智慧。」錦衣人道,眼神深深。

「這不是你最喜歡較量的事情嗎?」太史闌道,「你已經因為缺乏對手,寂寞了好久。」

錦衣人似笑非笑盯著她,忽然回頭又對府中看了看,邰世濤的心因為他這動作不禁一緊,太史闌神色不變。

「我覺得你似乎在隱瞞什麼,或者想保護什麼……嗯,以身作餌,調虎離山?」錦衣人笑容玩味,盯著太史闌。

太史闌用一種「你是傻逼,你是多疑的大傻逼」的目光回敬他。

錦衣人又笑,這人笑起來異常瀟灑乾淨,漂亮到奪目。

「不過我覺得這樣很有意思。」他親切地道,「不僅好玩。更重要的是,我覺得如果我是在你對百姓演講的時候擒下你,或者在你即將在黑水峪登船的時候擒下你,那絕對比現在默默殺了你要有意思。」

「對。」太史闌道,「這樣不僅你可以狠狠打擊南齊的百姓和軍隊,而且這樣眾目睽睽之下的功勞,誰也搶不走,東堂奪靜海最大的功勞,就歸你了。」

「誠然很有誘惑。」錦衣人風度翩翩地躬身,「那麼,請吧。我給你一炷香的時辰先走。」

「殿下……」東堂刺客們忍不住出聲,實在不捨得這個殺太史闌的大好機會被殿下給玩沒了。

錦衣人眼角輕輕一掃,所有人立即噤聲。

有種人他在笑,沒有殺氣,但別人就再也不敢笑。

錦衣人此刻就是這種微笑,做出揖讓的樣子,但手中劍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一直沒有讓開。

邰世濤看也不看一眼,隨手撥開他的劍,抱著太史闌從容地從他面前過去,後背坦然地對著他。

錦衣人眼神裡有激賞。

邰世濤走了幾步,低聲問太史闌,「姐姐,我要如何召喚你的護衛?」

「不……」太史闌聲音更低,「帶我出府……」

「姐姐!」邰世濤大驚失色,他原以為太史闌不過是麻痺對方,先脫離對方的殺手。一炷香的時辰,夠他們出了前院,召喚護衛,那樣就算不能將這些人立斃於當場,也可以保證太史闌能得到更多保護,才好在城中露面。

難道她竟然真打算信守承諾,老老實實和自己兩人,應對那可怕東堂親王的追殺?萬一失手,她自己和靜海,那就是萬劫不復!

邰世濤怎麼也不肯相信太史闌是個這麼老實的人。

「你能想到這點,他如何想不到?」太史闌唇角露出一絲苦笑,「他為什麼肯答應?」

邰世濤一怔,隨即腦中如電閃,一個可怕的念頭,竟劈得他渾身一顫,「您是說……這府中,有東堂內奸!」

太史闌沉默,這是她也不願意承認和相信的事情,但她不敢冒險。

「難怪他肯讓我們先離開一炷香。」邰世濤喃喃,「是不是算準了我們現在能召喚來的,必然是內奸,那時候我們就真的腹背受敵了……」

不能往內院跑,內院有兩個孩子,也不能在前院召喚護衛,甚至不能呼喚專用來保衛太史闌的五百長林衛,因為誰也不知道,東堂在這些外圍護衛中,滲入了多少奸細。

那麼唯一能做的,就是和東堂這位親王,玩一玩追逐遊戲了。

邰世濤只擔心了一刻,隨即便笑了笑。

「姐姐,」他溫柔地注視太史闌,「沒什麼,那我們就出去,相信我,我能保護好你。」

「兩位,請速速逃跑。」身後,錦衣人帶笑的聲音傳來,他親手點起了一炷香,香煙裊裊裡,笑容期待又悠然。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