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0章 得到他(4)

女子眉毛一挑,似有怒色,喬雨潤唇角微笑不變,優雅抿一口茶。

半晌,那女子才吸一口氣,忍耐地道:「如此……你要什麼條件?」

「和之前一樣吧,給錢給糧。」喬雨潤淡淡地道,「還有,你們奪了權,須得隨時出兵助我。」

「好。」

「那夫人又有何要求?」

「幫我毀了李扶舟。」

喬雨潤皺起眉,「你要我在十幾萬五越大軍中殺了他們的主帥?」

「不用你動手,」女子笑道,「你此來不是要和五越結盟麼?你表達了誠意,李扶舟總要見你一見,到時候你帶我們的人前去,只要能想法子近他身,我們自有辦法解決他。」

「然後我怎麼離開?」

「放心,我們不是行刺,我們只是廢了他,你盡可以大搖大擺地出去。」女子笑道,「武帝世家家主必須武功絕頂,否則無法維持乾坤陣,護佑子弟們的安全。他一旦廢了,就再不能做家主。上一代家主在傳承時,武功也已經廢去大半,李家後繼無人,立刻就要傾毀。而我中越便可如當年一樣,挺身而出,力挽狂瀾。」

「殺了豈不省事?」

「其一:殺了嫌疑太大。五越雖然族散,但向來講究忠誠血性。背叛之類的事,族人難以接受,萬一傳出什麼消息來,將來對我們的統治不利。」

喬雨潤默了一默,「夫人這麼相信我?萬一我臨陣倒戈,把你們的計劃告訴李扶舟呢?」

「這就是另一個不殺他的理由了。」女子款款掠鬢,眼波嫵媚地瞥過來,「他廢了,多半不會在族中再苟延殘喘下去,到時候,就歸姑娘你了。」

喬雨潤撫著茶盞的手一緊。

半晌她笑了笑,「原來夫人連我那點小心事都知道。」

「否則我明知你和他有交情,還敢當面來勸你反水?」女子笑得意味深長,「賣了我,你並無好處,首先錢和糧你都沒了,李扶舟在打仗,要支付龐大的軍費,沒有餘力來支持你,另外,李扶舟不會因此感謝你,就算感謝你,他也不會是你的;但賣了他,他從此就是你的,韋雅算什麼東西?也配竊據武帝夫人之位?」

她笑得從容——如果換成別人,她不敢這麼大膽地做這筆生意,但是喬雨潤……喬雨潤會答應的。

這樣的女子,心性堅硬、殘忍、利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愛上一個人,砍斷他的腿把他終身捆在身邊的事,她做得出。

喬雨潤的眸子,在聽見韋雅名字時,沉了沉。

她出了一會神,輕輕放下茶盞,笑道:「好。」

次日,五越大營接到了喬雨潤的飛箭傳帖,求見李扶舟。

半日之後,她收到回信,李扶舟約她營中相見。

喬雨潤很坦然地去赴約,身後只帶了三四個人,經過了五越士兵的盤查,直入大營。

五越聯軍雖然號稱聯軍,不過中越來人極少,還是以其餘四族為主力。誰都知道,中越在五越之中最強,不是那麼容易被收服。

中越人,大膽,桀驁,潑辣,鋒利,一向敢於行常人不敢行之事,有時稍顯得莽撞,但在群體中,這樣的特性很容易突出。

喬雨潤掀開帳簾,忽然怔了怔。

對面,簡樸的營帳正中,坐著紅衣的李扶舟,手執手卷,低頭細讀。

日光遍灑帳篷,淡金光芒下紅衣微微閃耀赤光,如巨大血蓮盛開的花葉,袖口露出的手腕越發白如霜雪,骨節精美而清瘦,指尖修長。臉色也是那種打磨過的溫潤的玉色,在日光中瑩潤著,從她的角度,只看見高挺的鼻子下,唇色和衣色呼應,艷到驚心。

還是那張臉,氣韻感覺卻判若兩人,依稀藍衣青年溫和春陽笑顏猶在,轉眼就換了血色裡艷而肅殺曼殊沙華。

喬雨潤似有震動——她未曾見過這樣的他。

隨即她便自如步入,笑道:「李先生一別久矣。」

李扶舟抬起頭來,對她淺淺一笑。

帳篷裡沒有別人,喬雨潤也將自己帶來的人留在帳篷外,一群李家武軍虎視眈眈地盯著。

幾個留在帳外的人,衣著平常,只是袖子分外寬大些,北地九十月天氣已經很冷,他們將雙手抄在袖子裡,越發顯得無害。李家武軍瞧著,也覺得沒什麼問題,漸漸便轉移了注意力。

沒有人知道,寬大的袖子裡,一雙雙手在慢慢抽出一竿笛子一樣的東西,上面也似笛子一樣有著一些孔,卻錯落分開,那東西的兩端,似乎還有什麼活塞,那些手指,慢慢地將活塞壓進去,空氣在「笛子」內部,經過不同孔洞受到不同擠壓,便發出頻率不一的噗噗之聲,聽起來像一首古怪的調子。

當然,這些調子並沒有什麼聲音,就算有一點聲音,也早已被嘈雜的軍營裡的各種聲響淹沒。

隨著「調子」的奏響,他們的袍腳似乎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似乎有什麼極小的東西爬了出來,順著帳篷底下的縫隙,緩緩地爬進帳篷。

五越向來擅蟲獸蠱以及各種異術,所以五越的軍營對此也有準備,李扶舟帳外,有一圈墨綠色的草,比其餘草顏色深一些,在草的內圈,卻是寸草不生——那裡已經繞帳篷,澆過一圈特製的藥水。

這兩層防護,已經足夠令五越大部分的毒物無法進入,四面瀰漫著一種鐵銹般的氣息,人聞著沒什麼感覺,卻是蛇蟲的天敵。

不過此刻,那草簌簌動了動,並沒見什麼東西死在裡面,隨即,帳篷四面八方都動了動,帳篷底下,起了一點肉眼難見的波紋。

幾個人長舒了口氣。

進去了。

那許多中,只要有一隻能令李扶舟中招,今天就成功了。

如果很多只一起上,估計等下眾人掀簾,看見的就是一具骨架。

幾人嘴角浮現冷冷笑意。

什麼承諾,什麼只傷不殺,都是狗屁。中越人做事只看結果,不管天地鬼神。

帳篷裡,喬雨潤和李扶舟的商談,已經到了尾聲。

「就是這樣,」喬雨潤信心十足地盯著李扶舟,認為她的計劃一定可以打動他,「你我分則兩害,合則兩利。這等關係你我,乃至國運將來的大事,我想家主一定會懂我心意。」

李扶舟還是那沉靜神情,手輕輕擱在膝上,墨藍色的書卷橫放膝頭,紙張潔白,卻不抵他手指如玉。

喬雨潤無法看出他任何一點情緒。

「喬姑娘的合作提議,我聽著甚好。」半晌他淺淺一笑,「不過如今我們五越內部,對於你我兩軍聯合,還未形成共識。我看,我們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他已經又拿起了書,做出要看的模樣。

喬雨潤盯著他,抿了抿嘴——換成以前那個謙謙君子的李扶舟,不會在客人還未請辭的時候,就做出這麼冷漠的姿態的。

他終究,還是變了。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