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隱約聽見洞裡淳於猛唧唧歪歪的道:「一人一杯,多了就醉死最起碼三天,剩下的還我……」

「……」

鳳知微惱上心頭,混賬淳於猛,怎麼不早說!

她冷笑著,摳了摳牆上泥灰抖在壺裡,塞回洞裡,用凳子將洞口一塞,再也不理會那邊淳於猛鬼哭狼嚎。

幾個動作一做,酒勁上來,眼前越發金星四射,她扶著頭轉身,只覺得體內熱流突然一湧,然後不知道哪裡也流出一股沁涼的氣息,繞著熱流盤桓一周,她的體溫立即降了下來,卻又覺得身子酥軟,隨即腳下一軟,砰一聲撞在了某處。

臉下冰絲滑涼,淡淡草香,似乎是顧少爺的枕頭。

鳳知微掙扎著要起來,她可不想和人同床共枕,一邊掙扎一邊模糊的想,顧南衣酒量真好啊,他喝的那半壺好像比她還多點啊,這麼淡定斯文不動如山啊……

眼前突然覺得一亮,那麼明光璀璨的一閃,隨即便發覺不是有了光線,而是顧南衣一抬手扔掉了他的萬年紗笠。

月光已經走過高窗,四面只剩下那般沉沉的黑暗,然而那人只是掀開紗幕,便如流星般明光四射,攝人眼目。

那雙絕艷傾城的眼睛,到底該有多明亮?是呼卓格達木雪山之巔萬年積雪融化,瀉就雪蓮漂浮的清泉一池?還是三千里金沙海疆深海之底,千年珠蚌用生命孕育出的聚寶之珠?

近在咫尺的極致光華,因耀眼太過,而令人忘卻一切本源。

鳳知微並沒有看見那雙眼到底什麼模樣,更別提看清顧南衣容顏,因為下一刻,那張臉已經無限度的靠近來,低聲呢喃間呼吸灼熱:「熱……」

他似乎真的很熱,從呼吸到體溫都如熔漿翻滾灼燒,下意識靠近一切比自己溫度低的物體,於是那伏在枕邊的女子微涼的面頰,便成了足可救贖的冰泉。

他靠近她,青荇微澀潔淨的氣息越發濃烈,隨即一伸手,把住了她的臉。

他牢牢捧住她的臉,不滿意手下人皮面具不自然的觸感,手指一彈面具彈飛,女子細嫩潔白如玉如冰的臉頰,在黑暗中幽幽閃光。

他滿意於這種玉般涼水般清的感覺,立即將自己火熱的臉,湊了過去……

鳳知微完全沒有了動作。

眼前的一切實在太超出了她的思想準備。

那人清郁的氣味近在咫尺,長而密的睫毛掃在她臉頰上,他將她的臉當做最好用的冰袋,捧在手中揉啊揉捏啊捏,完了還不夠,用自己的臉蹭完這邊蹭那邊。

黑暗鬥室,耳鬢廝磨……

卻全無旖旎,令她想哭……

好歹她大家閨秀出身,也算幼承庭訓謹守禮教,如今雖被逼淪落為生存不得不事事從權,卻也不能淪落成人形冰袋……

不就是我臉上比較涼嗎?

鳳知微心念一動,體內那股與熱流中和的沁涼之氣立即開始慢慢收斂,她的體溫慢慢升了上去,臉上浮出淡淡紅暈。

顧南衣很快就感覺到他磨蹭著的那張柔軟而微涼的東西不涼了,立即失望的放開手,然而那般逼入血脈的燥熱依舊令他難以忍受,他想了想,抬手,解扣子。

解他從來都裹得嚴嚴實實的長衣。

他醉成那樣,動作依舊極快極穩定,手指翻飛間,唰一下鳳知微眼前就出現頸項如玉,一線鎖骨精緻平直,那般精妙又流麗的弧度,天神之手無法繪其線條之美。

鳳知微轟的一聲爆炸了。

祖宗啊,為什麼你總有無數的花樣來折磨我?

她含淚撲過去,不顧一切調動體內那股壓制熱流的寒氣,將自己如花似玉的臉拚命送到人家面前,乞求:「別脫,別脫,你摸,你摸……」

她撲得太快,一把將那正在脫衣服的人撞倒,隨即酒意一衝,腦中一暈,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斗室黑暗,壓與被壓者在酒國浮游,寂靜無聲。

隔壁,淳於猛高舉酒壺往下傾倒,倒出泥灰一頭,他摸摸頭,愕然道:「喝完了?完了……」

「醒醒,醒醒……」

「醒醒!」

「混賬!還不醒!」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語聲,遙遠得像是發自山海之外,飄飄蕩蕩闖進耳膜,擾亂無夢的睡眠,鳳知微不情不願搖搖頭,將懷中的被子抱得更緊。

「啪!」

什麼東西砸在臉上生痛,火辣辣的感覺驚得半醒的她瞬間睜開雙眼,乍一睜眼只覺得黑暗撲面而來,好大一會兒才認出還在斗室床上,頭頂斗室窗口,探出一張雪白的臉。

鳳知微眨眨眼睛,摸摸臉,反應十分快捷的感覺到面具不在臉上,立即伸手摸索到面具戴了起來,很慶幸上方光線不好,應該看不清楚她的動作。

這一摸,摸到起伏的「被褥」,溫暖的肌膚,光滑的……

鳳知微立即蛇咬了般縮手。

不會吧……

隨即她鼓起勇氣回頭,果然悲哀的看見,某醉得人事不知的少爺,正被她睡在身下……

他的臉半掩在暗處,沉睡的姿態寧靜安謐,卻不同於平日毫無動靜和表情的死水般的靜,而是微微有些不安,手掌掩住的長眉,輕皺著。

不知怎的,只是看這人安睡的姿態,便覺得四面氣韻沉和,午夜裡玉樹悄然綻放瓊花。

鳳知微的目光,在那小半張臉上飛速掠過,微微猶豫之後,取過紗笠,輕輕蓋住了他的臉。

她不想看見,不願看見。

有些事,不觸及,比觸及要幸福。

《凰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