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侍衛隊長笑著扶起他,又看了看那沉靜男子,神情有點猶豫,半晌道:「我看你也不錯,可會武功?」

那男子搖搖頭。

「大人想必看出這小子文縐縐的不同了吧?」浦園管家笑道,「他出身也算書香門第,家裡世代都是私塾先生,住在南境皋山,只是他父親早逝,皋山那裡又辦起書院,沒有生計來源才來此賣身,我看他識文斷字,想著王爺書房裡缺個得用小廝,想帶著給王爺看看,大人如果要……」

「不要不要。」侍衛隊長連忙揮手,「不會武功要他幹嘛。」

說著帶著高個子便出門去,小廝捧著烙鐵進來,燒得通紅的烙鐵在鐵盤上滋滋作響,高個子錯身而過時,臉上露出慶幸和遺憾交雜的複雜表情。

趴在床上的男子,轉頭看了那烙鐵一眼,淡然的轉過頭。

烙鐵按上肌膚發出長長「滋」聲細響,熏騰的煙氣裡,一股焦熟的氣味瞬間瀰漫了整間房,令人聞見便忍不住要顫一顫。

房內慘呼嚎叫聲響起,高個子豎著耳朵聽了聽,覺得似乎沒有聽見那沉靜男子的呻吟聲。

一轉眼看見侍衛隊長似乎也在豎著耳朵聆聽慘叫,眼珠一轉,笑道:「大人,小的該補到哪裡的衛隊?王爺親衛嗎?」

「你想得美!」被他一打岔忘記了繼續聽,侍衛隊長翻了他一個白眼,「你這種寸功未立的新人,能在二進院子外守衛就不錯了!」

「哦。」高個子有點失望的跟在他身後,摸著下巴,猥瑣的瞇縫眼裡,露出思索的神情。

他在思考著……我要不要回頭再去挨一烙鐵呢……

淬雪齋目前是浦園最為忙碌的地方——來來往往大夫川流不息,倒出來的藥渣子快要墊成一條路,又因為安王殿下時常過來,有時就歇在這裡,所以警衛也是最森嚴的。

一大早,她在熏人的藥香中醒來,疲乏的睜開眼,聽見婆子丫鬟驚喜的呼叫:「姑娘醒了!」

她扯了扯嘴角,算是個笑容。

這幾天她睡得越來越多,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以至於每次她醒來,都會很隆重的驚動晉思羽。

婆子看她醒來,急匆匆的去報晉思羽了,她瞇了瞇眼睛,突然對侍女道:「扶我起來,給我妝扮一下。」

侍女愣了愣,心想你什麼時候這麼重視容貌了?以前髒得猴子似的照樣好意思往殿下肩上靠,現在病得七死八活倒講究起來了。

她抿著唇不言語,侍女卻不敢不聽她的話——總覺得這個女子的沉默中自有一股力量在,容不得人輕忽,再說這人很潑的——會掀桌。

扶她起來,身子軟綿綿的往下溜,她努力支撐著,憋得臉上泛起紅潮,侍女趕緊加了三四個大軟枕,才把她給支撐住,又取過妝奩,問:「姑娘想要什麼樣的妝?」

取了些顏色鮮艷的口脂腮紅,以為她終於開竅想在死前色誘殿下一把,不想她指了幾個淡淡的顏色,道:「這個。」

那些腮紅口脂顏色很粉嫩,上了妝後,她蒼白的氣色去了好些,頰生紅暈,唇泛嬌粉,看起來竟然沒有了那種奄奄一息,反倒青春嬌嫩,明媚流波。

侍女這才知道她為什麼不選鮮艷顏色,她病得過於瘦弱蒼白,一旦用了艷色,反而會顯得浮而假,倒不如這些溫和的顏色看來更真實,於是由衷的贊,「姑娘真美。」

她注視著銅鏡裡的自己,鏡中女子清艷絕俗,唯有眉宇間一塊像胎記像淤血的紅色印記,有些令人覺得怪異,然而怪異中,又生出幾分妖異般的美來,懾人心魄。

她緩緩撫了撫那印記,用一種陌生的表情,隨即做夢般的喃喃道:「是耶?非耶?」

侍女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一回首見她笑意淺淡,幾分悵惘幾分寂寥幾分無奈幾分決然,那麼複雜的神情混雜在一起,在晨間的日光裡搖曳氤氳,讓人想起霧裡的花,似近實遠的美著,你摘不著。

侍女屏住呼吸,她卻已丟開銅鏡,看看自己,又道:「給我換件衣服,要長袖的。」

侍女愕然看著她——難道她的衣服不是長袖?這袖子不是直直覆蓋到手背麼?

她垂下眼,看著自己傷勢未癒還包紮著的手,道:「布裹得我難受,撤了,然後換件袖子特別長的,別給王爺看見。」

說了這許多話,她氣喘吁吁,侍女不敢讓她勞神傷身,不然王爺發現又是一頓責怪,只好依著她的意思,先撤了裹傷的布。

有點變形的手露出來,她舉到眼前,仔細的看,並無一般女子會有的痛惜之色,只自嘲的道:「破了相,毀了手,換了天地,怕是我死了,也沒人認得我了。」

「怎麼會。」侍女給她拉下層層衣袖擋住手,笑道,「等你想起來,一切都好了。」

她唇角彎起,靠在軟枕上,努力的讓自己坐得端正些。

有腳步聲匆匆傳來,不是一個人的。

「芍葯。」晉思羽的聲音傳來——她堅持自己叫芍葯,連晉思羽也不得不這麼稱呼,「我給你找了好郎中來。」

門簾一掀,晉思羽進了門,身後,跟進兩個人來。

阮郎中和他的藥童。

那兩人一進門,正看見榻上笑看過來的她,藥童當即就晃了晃,阮郎中不動聲色牽住了他。

走在前面的晉思羽並沒有看見身後的事情,他有點驚異的打量著煥然一新的她,帶點喜色道:「你今天氣色倒好!」

又道:「怎麼坐起來了?」

《凰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