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忽覺脖子裡微微刺癢,一小塊胡桃砸下來,不由嗔道:「大少爺你吃小心些,什麼皮啊殼啊的都落我脖子裡了。」

身後沒聲音,忽然有一隻手,伸進了她的後頸裡——

鳳知微「啊……」的一聲。

那隻手淡定的在她後頸裡掏了掏,找出那塊漏網之桃,扔進嘴裡,一點也不浪費,咕喳咕喳吃掉了。

顧知曉在她爹肩膀上皺著小鼻子,發出不滿的議論:「髒。」

顧少爺在鳳知微身後吃著胡桃,淡定的回答:「她不髒。」

顧知曉想了想,掰過一塊胡桃,扔進自己衣領裡,把小小的胸往她爹面前一挺,道:「吃。」

鳳知微:「……」

顧少爺把那塊胡桃撿出來,毫不溫柔的塞進他女兒的嘴裡,「髒。」

顧知曉嘴一張,開哭,顧少爺撕下布條,把自己和鳳知微的耳朵堵住,然後,任她哭。

鳳知微在馬上搖曳著,悠悠瞇著眼睛,和顧少爺一樣,對某娃的兇猛大哭聽而不聞,她正在享受——一夜驚魂之後,靠著她家小呆,迎著天際朝陽,哪怕身後就是顧知曉魔音穿腦,也是幸福而安逸的。

寧弈沒有跟過去,由他的護衛簇擁著,遠遠的停在樹下。

樹前是向京城去的道,她和他同路,卻未必同歸,在山莊內齊心協力,出了山莊,那在絕壁上伸手撈住他,對他綻放如花笑容的少女,便似乎瞬間已遠。

此刻她看起來悠然而安詳,沒有防備的靠著顧南衣,和在他身邊時時警惕刻刻緊張截然不同。

他能給她的,是風浪是驚險是腥風血雨是暗刃鋒藏,是這浩蕩江山詭譎朝堂鐵馬金戈虎鬥龍爭,永在途中,沒有休息。

他給不了山水田園耕讀悠然,給不了清逸隱士攜手江海。給不了純淨如一給不了全然放手。

可是。

她真正適合的是爭鬥,不是麼?

她天生外靜內熱的血液,只為這天下輿圖奔湧翻騰,如那垂落的大旗,只在大風過時獵獵招展。

旗幟永遠在等風。

寧弈在樹下微微一笑,看著鳳知微側首向他一笑,隨即放馬而去。

朝陽金光萬丈的射來,利劍千柄攪翻雲海,劈開這夜最後的迷離。

知微。

我但願能看見你決然運劍,劈開這風雨江山霧靄迷障,甚至……劈開我。

勝過沉默庸碌,在不為我所知的角落老去。

一場夜宴,該知道基本知道,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

兩個人假扮了黃氏夫妻,原本是沒有別的角色可以扮演不得已而為之,卻未曾想到這黃大人也是個有份的,正因為如此,當晚夜宴中,所有知道內情的人說話都沒有避著他,在鳳知微離開而寧弈周旋賓客的那段時間,那位山南道按察使許明林,就曾對黃大人表達過未名縣區區小地方,委屈了黃大人這樣的人才,黃大人完全可以勝任一州事務的意思——這等於說明了,許明林果然是二皇子的人,換句話說,當初宮中韶寧爬上床那件事,果然淑妃有份。

至於原本與世無爭膝下無子的淑妃為什麼會介入此事,如今也有了個解釋——天盛帝自從常家事變後,對外戚十分警惕,這兩年頻頻削權,各家凜然自危,許氏衰微,自然想要重新投靠朝中勢力以振家族,至於為什麼選了二皇子,只怕也有二皇子借綠林案拉他們下水的原因,而長寧藩和二皇子的勾結,讓許氏覺得二皇子實力不凡,由此便做了一窩。

寧弈很自覺的和鳳知微做了信息共享,鳳知微認真聽了,淡淡一笑,照樣去上朝,上朝途中卻發現帝京氣氛有些怪異,表面看來一切如常,盤查搜索卻更加緊密。

她看著某些混雜在侍衛官兵群中氣急敗壞的嘴臉,唇角忍不住微微彎起。

八十老娘倒繃孩兒,一貫掌控他人的金羽衛指揮使大人,如今卻被人擺了一道,十里渡找不到那兩個等他的「山南道金羽衛分衛屬下」,定然知道上當了,這是在試圖將人找出來呢。

到哪裡找去?真正的黃氏夫妻已死,任這些人想破頭,也想不到那「夫妻二人」,竟然是當朝親王和忠義侯,他們的死對頭。

她神情滿意的上朝去,今日山南按察使許明林陛見,散朝後御書房召見許明林,寧弈和她都在場。

其間天盛帝詢問未名縣綠林嘯聚案,許明林回答得滴水不漏,「回陛下,因為今年山北道洪災,山北官府賑災不力,一批亂民流入山南未名縣,佔山為王,不過是一些不成氣候的山寇,偏偏因為其中一位首領姓杭,便有人說他是當年跟隨從龍的重臣,奮勇侯杭壽之後,還說杭壽因為功高蓋主,被陛下以附逆當年的三皇子謀反案罪名處死,胡說八道什麼陛下殘害忠良剿殺功臣,這姓杭的首領也便真扯了旗子,自稱忠良之後代天行道,在山南殺官劫舍,鬧出這一起事來,這些人不過是烏合之眾,本地官軍在隔鄰長寧藩守軍相助下,已經平息事態,只是因為事涉當年奮勇侯舊案,所以上呈御前。」

鳳知微心中冷笑,真是避重就輕顛倒黑白,說到杭壽,為什麼不說杭家其餘人?杭壽當年因為三皇子案被殺,杭家卻沒有死絕,杭家子弟因為和長寧王有姻親得到了庇護,至今還有子弟在長寧藩任職,還是很受器重的手下,這所謂的綠林嘯聚案,其實就是杭家子弟和長寧王之間出了問題,一怒之下意圖另立門戶,帶著自己的兵試圖從長寧藩轉向山南保存轉移實力時,被長寧王和已經與之有勾結的當地官府聯合圍剿,這事鬧得動靜大,掩不住,這姓杭的大概也掌握長寧王的一些秘密,所以長寧王和二皇子以及許家這一邊,聯手做了這個所謂的綠林嘯聚案,把問題重心引到了當年的三皇子舊案上去,一方面掩蓋了自己那一邊的異動,另一方面,早年因為寧弈和三皇子交好,三皇子逆案他為此受了牽連,被皇帝冷落多年,如今舊事重提,也有暗栽寧弈一把的意思。

《凰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