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晉思羽手緊緊按在自己膝蓋,霍然抬頭看著她,他手指下,瞬間沁出細微血跡。

鳳知微翻身爬起,笑瞇瞇的看著他,對著他無辜的撩起袍角,又抹了抹自己褲子。

她的褲子裡,露出點硬梆梆的四四方方稜角,一看就知道加了料。

「抱歉。」她嫣然道,「前幾天練武,怕受傷,一直綁了鐵護膝,你擄我時不該太心急,忘記給我取下了。」

晉思羽皺眉看著那四四方方一塊,他擄到鳳知微,自然將她身上都搜查過一遍,腰間常用的軟劍也搜走了,這膝上的東西不知怎的,卻沒發覺,隔著褲子,也看不出到底是什麼,這女人身上,到底有多少不易被發覺的古怪東西?

鳳知微微笑著,揚了揚手,手上連著的鏈子在半空中劃過長長的白色弧光,不像鎖鏈倒像個什麼造型古怪的手鏈,隨即輕鬆的便要往門外走。

剛走一步,身子便被扯住,她掙了掙,掙不動。

一回頭,看見晉思羽已經坐起,而同心鎖的那一端,不知何時已經被鎖在了地面突出的一個鐵環上。

「以為我取下鎖你便可以走了麼?」晉思羽撫著膝蓋,笑得有點冷,「不栓在我手上,還是可以栓在任何地方的,這船艙地面都特製過,到處有這種同樣是白鐵質地的環,我隨時可以根據需要,把你栓在任何地方。」

鳳知微盯著他,半晌露出一個笑容,這笑容和先前晉思羽被她潑了酒後露出的神情,一模一樣。

「你看。」晉思羽神情溫和語氣微寒的道,「咱們就是一樣的人,連生氣起來,反應也差不多。」

他站起身,撫著膝,有點瘸的出門去,開門時一邊吩咐道:「送個馬桶來。」一邊回身對她笑道:「平局。」

鳳知微靜靜看著他,在他將要回頭出門時,突然身子一斜,做了個瘸子歪腿姿勢。

晉思羽的臉,唰的青了……

晉思羽走後,鳳知微坦然爬上馬桶,解決了人生大事,還蹲在上面痛快的哼了幾句歌,歌詞大意是謝爾馬桶,贈我舒暢云云。

那鏈子為了方便,還挺長,大約有五尺長,正好夠她走到榻邊睡覺,卻不夠她走到窗邊逃跑。

鳳知微根本沒去窗邊,她在地上轉悠了一下,由侍女進來收拾了馬桶,直接爬上了床,把被子裡的核桃紅棗花生蓮子什麼的都掏摸出來吃掉,地上堆了一堆的殼子,然後舒舒服服躺在金絲軟褥上,覺得自從出使西涼一路奔波風波,就以此刻最享受最舒服。

她想了一會心事,坦然閉上眼睡覺,不擔心晉思羽會進來用強——這世上越瞭解她的男人,越不敢對她用強,如果遇上一個不認識她的莽夫,她倒需要小心一二。

舒舒服服睡了一陣子,聽見開門聲響,有人努力試圖不那麼瘸的走進來,鳳知微也沒睜眼,那人在地上取了鎖,卡的一聲鎖在自己手上,坐到了她床邊。

船艙內很安靜,這時似乎已經是白天,隱約聽見上頭水手們喧嘩聲響,還有海浪一波波衝擊船舷的聲音,不知怎的聽來空曠而寂寥,鳳知微閉著眼睛,想起曾經有人和她描述過的安瀾峪的海,他說那海聲空明寂靜,夜半行船,聽到人心潮洶湧,不知今夕何夕。

呵……其實他錯了,像他和她這樣的人,是永遠也不會真的不知今夕何夕的。

他們最大的痛苦,從來都是活得太清醒,太清醒。

「你在想什麼?」半晌有人低低在床邊發問,語氣倒是很平和。

鳳知微沒有睜眼,懶懶道:「想著這一片海,和那一片海,從根本上,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晉思羽沒有說話,鳳知微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誰也不會聽懂,他卻像是聽懂了,半晌歎息一聲,道:「世間萬物其實都在原地不變,變的,向來只有人的心思而已。」

鳳知微睜開眼睛,正看見晉思羽的目光投過來,隔著浦城一跳和西涼至今的互鬥,兩人這是第一次平靜對視,彼此都在對方目光裡看見一些深而涼的東西,隨即便立即各自轉開。

「王爺天潢貴胄,不想也願意探究這些閒事。」

「這不是閒事。」晉思羽淡淡道,「貴為皇子,或者賤為走卒,區別的只是身份不同,行走人世所遇見的苦痛,卻是等量的,甚至也許,前者還更多些。」

鳳知微對這句話深以為然,卻不願深談,她淡淡瞄了晉思羽一眼,這人和自幼不受寵愛,從高峰跌落過的寧弈不同,他是大越皇朝真正的嫡裔皇子,是大越皇帝最愛的兒子,才能出於眾平庸兄弟之上,如今手掌大權不受朝廷擺佈,將來大越天下很可能是他的,想不到內心裡,竟然也有一份如琉璃般不能驚動的薄脆隱痛。

不過皇族子弟,無論地位高低,誰不是從血海刀山陰謀詭陣裡摸爬滾打出來的?

「芍葯。」晉思羽躺在她身側,拉過半幅被子蓋在自己身上,若有所思,半晌道,「我知道你不願探究我,我知道你不願跟我,按說到了這一步,我硬留你也沒意思,我雖駑鈍,還沒到要強索他人之心的地步,但是對你,如今便容我無恥一次——你記住,無論如何,我都要留下你。」

鳳知微沉默半晌,低笑出聲,「王爺這話說得咬牙切齒,不像是表白,倒像要殺人。」

「我要殺,也是殺你的心。」晉思羽不為所動,日光淡淡的影子裡顯得有些蒼白,平日溫潤的輪廓此刻看來卻是堅定的,「你如果僅僅是芍葯,是少不更事的任何女子,並且另有所愛,那麼我縱然不捨,我也未必硬要困住你,心不在我身上,要來何用?可是你是魏知,既然魏知是芍葯,我便再沒有放棄的理由。」

《凰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