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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起來,走到欄杆前,看了會兒堤壩下的河水,鼓起勇氣,回頭大聲說:「慕老師,你能給我講講你的事麼?」

  他隨之起身,走近我,「什麼事?」

  「隨便什麼都好,小時候的,留學的,工作的,戀愛的。」我怕他不肯,便補充說,「作為交換,你也可以問我。」

  「問你什麼?」

  「很多啊。比如我小時候特別皮,每次犯過錯後,我媽拿著雞毛撣子抽我之前,還要叫我自己說,準備被抽多少下。」

  他笑,「你媽媽還挺民主的。」

  「什麼呀,那是虛偽的民主。我剛開始就說:『媽媽你輕輕抽一下就好了』。可是,哪知這非但不行,還會被冠以沒有深刻認識自己錯誤的罪名,而受到更嚴厲懲罰。最後還不是她說了算。」

  「難怪現在犯錯誤的時候,你認錯意識特別強,原來是被這麼培養出來的。」他說。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和白霖翻牆的那次。

  隨即,我意識到一個問題。原本是我探索他,怎麼最後被他轉移到我身上去了?

  我說:「好了,現在該你說了。」

  「你想聽什麼。」

  其實,和他有關的所有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可是人也不能太貪心,不然什麼都抓不住。

  說什麼呢?

  小時候的?會不會和我一樣惆悵?

  工作的?會不會是軍事機密?

  戀愛的?會不會突然冒個師母出來,使我想就地自刎江邊?

  於是,我選了個最不敏感的話題,「說些在俄羅斯的事,那裡比我們這兒冷多了吧?」

  「是啊。而且剛去的時候語言不熟,只能靠微薄的獎學金過活,生活挺拮据的。後來地方跑熟了,就經常幫中國人當翻譯,賺外快。」

  「一共去了多長時間呢?都在莫斯科麼?」

  他說:「我在莫斯科呆了將近八年,後來又去聖彼得堡一年多。」

  「哪個城市漂亮些?」

  「聖彼得堡漂亮。」他說,「它在北極圈附近,夏天的幾個月幾乎整晚都不會黑,凌晨的時候,那麼盯著亮如白晝的蔚藍天空,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甚至,有些時節還能看到北極光。」

  「北極光!真的?美麼?」我感歎。

  「美極了。據說看到北極光,就是看到了上帝的眼睛。」

  「上帝的眼睛麼?」

  「只是傳說。從科學的角度來看,那是太陽和地球之間的磁場風暴。」

  「科學家可真不浪漫。」我癟嘴。

  他無奈地笑了。

  我沉默了稍許,喃喃地又說:「要真是上帝眼睛就好了,我想親自去看看,然後問下上帝,我爸在天堂過得好不好,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他聽了以後,凝視我半晌,語哽。

  「開玩笑的,」我擺手說,「我堅定不移地信仰共產主義呢。」

  臨江的這幾截公路是城區裡設定的最大的煙火燃放點。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河邊放煙火的人越來越多。過了十一點以後,幾乎可以用人潮洶湧來形容了。

  很多人都捨棄了春晚的最後部分,出來放煙火。

  我們緩緩地走在人流中,炮竹和禮花的轟鳴聲,幾乎要吼著說話才聽得清。

  路過一個售賣點的時候,他問我:「你要不要放鞭炮和煙花?」

  我搖頭。

  煙花爆竹這些玩意兒在這種時候貴的要命。商家們都是抱著「一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的心態做生意。來一個宰一個,來兩個宰一雙。

  我從來不去湊這種熱鬧。

  這麼一想,我才察覺,原來自己同樣是個不浪漫的人。

  「我還以為,小孩兒都喜歡這種東西呢。」

  我立正,轉身面對著他,再次重申:「我不是小孩兒。」

  正說話的時候,身後一個人撞到我,我一個踉蹌直衝沖地朝他跌過去。慕承和伸手,用臂彎將我攬了下來。

  後面一個女聲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她身邊的男子抱怨:「叫你別鬧,就是不聽。」

  我擺手說:「沒事啊,是我不小心。」我也有不對的地方,要是大過年的害的人家小兩口吵架就不好。

  「慕教授。」那個陌生男人看到我旁邊的慕承和後,認出了他。

  慕承和聞聲抬頭,略微帶笑,「原來是厲先生。」說話間,他的左手輕輕放開我。

  兩個人握手互送了兩句拜年的話,便分別告辭。對方沒介紹他的女伴,慕承和也就沒介紹我。

  分手後,我又站定回頭望了望幾步開外的兩個人。那男人給我的感覺,異常倨傲,跟慕承和完全不一樣。

  想到這一點後,我有些不屑,「什麼人啊?」

  「我們有個研究項目,是那位先生捐的款。」

  「旁邊那個呢?」

  「不認識。應該是他夫人吧。」

  「居然對自己老婆這麼凶。」

  慕承和也回頭隨著我的視線看過去,淡淡說:「有時候表面現象會和內在本質不一樣。」

  「你怎麼就知道不一樣麼?」

  「通過觀察。」

  「觀察?」

  我對著那遠去的一對背影,研究了一下,隨即狐疑地問:「他的腿有毛病?」

  「嗯。上次他來學校的時候,我還見他坐著輪椅。」

  「腿腳這麼不方便還陪著老婆來放煙火啊。」

  「可見有些人的內在,和我們看到的不一樣。」

  我笑了下,忽然就明白了,少許後又道:「你說,我們這麼八卦人家的時候,他們會不會也在八卦我們?」

  「我們哪有什麼八卦?明明是在很嚴肅地討論愛與表象的內在牽連。」他說這話的時候,面容正經極了,全然一副善良無害的表情。

  恐怕只有他這種人背地裡說人家閒話,還能這麼理直氣壯。

  我差點就忘了,他還是那個曾經讓我抓狂多次,幾欲將他手刃刀下的慕承和

《獨家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