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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溜躂了半天之後,接到白霖的電話。

  「你去哪兒了?」她劈頭就問,「到處找你,手機也老不接,我都打了N個了。」

  我楞了下,「怎麼了?」

  「怎麼了?你說怎麼了?離晚上表演還有一個半小時了,你帶的琵琶呢?」她怒氣沖沖地質問。

  我這下才想起來,自己除了見慕承和,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回家拿琵琶,然後借給我們班跳古典舞的那位女同學做道具用。

  「我馬上回去拿。」我幡然醒悟。

  「你還在路上?」白霖更惱。

  「不遠了,我馬上就到家了,而且用人格向你保證絕不遲到。」我差點指天發誓。

  「好,你要是敢來遲了,我一巴掌拍死你。」白霖放出一句狠話。

  我嘿嘿一笑,一點也不生氣,掛了手機,急急忙忙就往家趕。

  我知道,這一台演出對大家有多重要。

  學校每個月月末的週五晚上都會辦一台節目,地點在西區的籃球館,每個系或者學院輪著來,一輪下來也是一年了。

  十一月正好是外語學院。

  我們學院有英語系,德語系,法語系,日語系和俄語系,五個專業。每個系都分攤兩到三個節目,正好湊成一台一半小時的文藝晚會。

  白霖之前是我們學院的文藝部副部長,只是到了大四,就退下來了。上個月卻又被輔導員抓住,幫學妹們做事,負責英語系的節目。她這人雖然不怎麼會跳舞,但是指揮人的能力是一流的。

  不知道怎麼的,這些大四還參與其中的同學,沒有前三年的那種懈怠,反而更加認真了。也許是因為我們是畢業班了,有點絕唱的味道。

  我是個老沒收拾的,琵琶放櫃子裡,外面的皮箱早就刮破皮,拉鏈也壞了,顯得很滄桑。我對著這個盒子,迅速地琢磨了下,決定不帶著它,不然太破壞我形象了。可是當我這麼抱著一把赤裸裸的琵琶,站到公交車上的時候,我才發現,這是一個多麼糟糕的決定。很多人對我瞧了又瞧,探究視線落在琴上,然後滑過我的臉。我抿了下唇,人家不會以為我是準備在夜市上擺攤賣唱吧。

  待我趕到西區,離節目開始還有十來分鐘。他們正在後台化妝。我們班跳飛天的那個女孩兒已經化好妝,頭上戴著假的髮髻。白霖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套,西遊記裡的神仙姐姐們身上的衣服,給她穿上。我喘著粗氣,慌忙地將琵琶遞過去。

  白霖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得意洋洋的問我:「怎麼樣?」

  「美得跟那個嫦娥似的。」

  「人家跳的是飛天,又不是嫦娥。」白霖糾正。

  「不就是一回事兒麼?」

  「怎麼是一回事兒了?」

  「嫦娥就是吃了仙丹,飛上天的,對不對?」我問。

  「對。」

  「那不就是飛天了。」

  「可是……」

  就在我和白霖在後台絮絮叨叨地討論嫦娥飛仙原理的時候,我們聽到主持人開始報幕了。

  「同學們,老師們,大家晚上好。送走丹桂飄香的秋天,我們迎來了寒風初上十一月。初冬的季節,多了份冷氣,少了一份暖陽,但是我們的現場卻情深意暖……」

  號稱我們外語學院「院花」和「院草」的兩位主持人站在台上,帶著臉頰的兩坨紅暈流利地搭配著開幕詞。

  「我去看節目了,祝你們演出成功。」我說完就朝看台走去,只聽見白霖在後面喊:「記得幫我佔個座位,我一會兒去找你。」

  我頭也懶得回,做了個OK的手勢。

  可是歷來外語學院辦節目場面都是最火爆的,我哪還找得到座位,最後只得在上看台的樓梯上找了個旮旯,席地坐下。

  幸好,這是籃球館,看台對舞台是居高臨下,不然我這種高度別說坐下,就是踮著腳也不太能看得見前面。

  第一個節目是法語系的獨唱。

  第二個節目是英語系大二的一個熱舞。

  燈光比較昏暗,我環視了下四周,有一些見過,有一些完全沒見過,但是大部分我都完全不認識。媽媽常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也僅僅幾個月沒來過西區,就對這裡的人很陌生了。

  不知道趙曉棠來沒有。

  我拿起手機給她發了個短信,不到兩秒鐘她就回了。

  「我在。你在哪裡?我幫你們佔了座位。」

  「我在後面。」我又發給她。

  然後,我看到前面左手方,有個人站起來,回頭望。那人是趙曉棠,她在人群中找我。趙曉棠的身影,吸引了很多男生的視線。

  她是個異常漂亮的人,本該有更多的仰慕者,只是她那和這個學校格格不入的個性嚇跑了這些同齡的男生。

  當我擠到趙曉棠身邊的時候,已經滿頭大汗。

  「白霖找到你了嗎?」她問。

  「找到了。」

  我怕她繼續問下去,故而轉移話題說:「你有節目單麼?我們那個節目是第幾個?」

  「你自己看。」她隨手將預告單給了我。

  這個時候,台上俄語系兩個男生表演的魔術將全場的氣氛突然就點燃了,掌聲長久不衰。其中一個男生,拿起話筒,俏皮地笑了下,「我今天有兩個任務,第一個是表演魔術,已經完成了,第二個是為受主持人朋友委託,為我的學妹報幕,下一個詩朗誦《》。顯然大家都知道,為什麼他讓我來說的原因。」

  男生示意了下,舞台一側的男主持人。然後大家都笑了,顯然因為他們要用俄語原文作題目,實在讓院草有些為難。

  男生說:「好了,不笑了,讓我們以另一種心情來聽這首詩。它的作者是普希金。」

  然後,燈光暗下去。

  在一段輕吟的音樂的鋪陳下,我聽到了那首詩。

  :

  ,,

  ;

  ;

  .

  ,,

  ,;

  ,,

  .

  我曾經愛過你;

  愛情,也許,

  在我的心靈裡還沒有完全消失;

  但願它不會再去打擾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

  我曾經默默無語地,毫無指望的愛過你,

  我既忍著羞怯,又忍受著妒忌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的愛過你

  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會像我一樣愛你。

  女孩兒說完中文段的最後一個字,手裡的話筒放下去,久久沒有動。她的發音,和慕承和有些不一樣,淺淺的,很輕盈,卻是一樣動人。她穿著一條白色的裙子,站在舞台的聚光燈下,一雙盈盈的大眼睛望著下面的觀眾,透明得像個精靈,是在這樣喧囂的晚會上,一個寂寞的精靈。

  然後,掌聲打破了這一切。

  我聽見旁邊有人說:「我最煩這種詩朗誦了,而且要不是後面的中文翻譯,前面聽起來完全像鳥語。」

  另一個人說:「我覺得還好,你看,那女生長得挺不錯。」

  然後,其他人哈哈笑起來。

  趙曉棠跟著大家鼓掌時,回頭看我一眼,然後詫異地說:「薛桐,你怎麼了?」

  「啊?」我回過神來,隨手一抹臉,發現自己在不知覺間又淚流滿面。

  然後,我不知道後來舞台又演些什麼,只記得白霖緊緊地抱住我,很大聲地說:「哭什麼,有什麼了不起的。你要有骨氣!」

  10月21日 星期五 天氣 多雲

  「我曾經默默無語地,毫無指望的愛過你。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的愛過你。」不知道怎麼的,聽到這裡就哭了。

《獨家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