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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霎時間,我慌了神色,想找地方避一下。可是這下硬著頭皮繼續走也不是,往後退也來不及。要是我撒腿往回跑,也許來得及,但是箱子怎麼辦,總不能扔在這兒吧。孤零零地放在這裡,有點像搞恐怖活動的工具。

  小徑右邊是小水渠,不能往下跳,何況即使我跳下去,也要被發現的。左邊是一人高的灌木叢。我的腦子了飛速地思考著,最後下定決心拖著行李跳到花叢裡,躲在灌木背後。

  還好他倆跟閒庭信步似的,走得慢。

  我就位之後,才一步一步地慢慢踱來。

  「你母親最近身體好吧?」那人又問。

  慕承和說:「還好。」

  我蹲在萬年青的背後,透過草葉的縫隙,緊張地注視著路面。

  「上個月,我去B市開會,遇見過你母親。她那張嘴啊,還是年輕時那麼厲害,就因為你,我現在都害怕見她。」

  「怎麼?」慕承和問。

  「你說怎麼,你肯定比我清楚。」那人笑說:「小慕啊,今年27了吧,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早成家了。你要是有了稱心的帶回去給你母親看看,否則她還怪我們搞科研耽誤你。」

  不知道慕承和是不是在笑,卻是未接話。我聽著他倆的談話聲漸漸遠去,想站起來確認下,卻又不敢貿然前進,只好對自己說:再等等,再等等。

  哪知道,就在等待中,又有腳步自遠而來。我仔細分辨了下,是單獨的一個人。這個人最後居然在靠近我的地方停下來,隨即定在我躲藏的萬年青前面駐步不前。

  我盯著那雙鞋子,有點狐疑,覺得很眼熟,好像就是剛才見過。這麼一想,臉色倏地就白了。

  然後,鞋子的主人居高臨下地說:「薛桐,你蹲在這兒做什麼?」

  我迅速地仰起臉,觸及慕承和目光後,噌地一下站起來,支支吾吾的說:「我……我……」一時間腦子短路了,恨不得像日本忍者一樣扔顆煙霧彈就能就地消失。

  「你在找東西?」慕承和勾起嘴角問。

  與其說是一個問句,不如說是他在提示我。我立刻點頭:「是啊,找東西。」

  「找手機?」

  「是啊。」我附和。

  「在哪兒?」他側了下頭,問我。

  「這不……」我話還沒說完,倏然發現電話沒在手上,再下意識地摸羽絨服的口袋,也是空的,電光石火間,才想起給劉啟打了電話之後,順手放回了雙肩包裡。

  我心虛地改口說:「這不……放回包裡了。」

  慕承和聞言笑了,眼睛瞇起來,然後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唇角的弧度更深。我這下才反應過來,是不是他給我下套了?先替我編了個謊,再讓我自動現原形。瞅著他那雙溢滿笑意眼睛,我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結論。這人居然又整我!

  於是,我趕緊換了一個哀怨的眼神回敬他。他站在外面,我站在裡面,中間隔著一顆半高的萬年青。這個時候,只見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然後走進一步。我有點狐疑地盯著他。沒想到的是,他卻忽然抬起左手,朝我伸過來。我的心驟然加速。眼看指尖離我越來越近。一尺,半尺,一寸,半寸……

  就在要觸到我的前一刻,我下意識地將頭偏了一下。就是這麼微小的一個角度,就避開了他左手的手指,讓它們很尷尬地停在了空中。

  剎那間,我看到慕承和的雙眸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飛速地閃過。那是一種很奇怪的神色。它消逝得是如此之快,完全沒有給我機會和時間,將它弄懂。

  以至於後來我想,我這麼粗線條的人,是不是永遠也搞不懂一些事情。

  轉瞬之後,笑容又恢復到他的臉上。

  他收回手,問我:「你準備一直站在裡面,繼續踐踏我們學校的花草?」

  我「啊!」了一下,趕緊跳了出來。

  「在這兒幹嘛?」

  「我……我……等人。」

  「放假了?」

  「嗯。」我說,「正好收拾點下學期用不著的東西,拿回家去。」

  「找到工作了?」

  「還——沒有。」我有點沮喪地說。

  「寒假打算怎麼過?」

  「媽媽要我下個星期去她那兒,和她一起過年。」

  「哦,」他說,「我也會在外地。」

  談話似乎到此告了一個段落。

  為了打破這個寂靜,我主動問:「工作忙嗎?」

  「還行。」

  「你也別太挑剔了。」我突然又說。

  「?」他一時不明白我指的什麼。

  「我剛才偷聽到你們講話了。」

  他無奈地笑了下。

  「你媽媽挺著急吧,有沒有讓你到處相親啊?」我想揶揄他。

  「那倒沒有,她知道我一直沒這方面的打算。」

  「為什麼?」我詫異。

  他臉上的笑,逐漸隱去,繼而淡淡地說,「人生志向。」

  話題在這裡,戛然而止。

  我倆面對面站著,又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

  「小桐。」

  劉啟一邊叫我,一邊從那頭迎面趕來。

  「哎——」我興高采烈地應著他。不知道怎麼的,心中竟然有一種被解脫的感覺。

  劉啟看到我身邊的慕承和,很尊敬地了聲:「慕老師。」

  慕承和微笑地點點頭,然後說自己有事先走了。

  隨後,劉啟替我把樹叢裡的行李箱提了出來,還禁不住問我:「你是怎麼讓它跑到那裡面去的?」

  「我先想的是,要是你不來接我,我就把它藏在裡面,等你晚上來拿。」

  「不會吧,你真這麼想。」

  「當然。」我揚起下巴說。

  跟劉啟說話,和在那個人面前完全不一樣。哪怕是撒謊,也是這般簡單。但是慕承和不同,我表面上的任何的掩飾,在他眼中似乎都是多餘的。

  「薛桐。」劉啟的聲音拉回了我漂浮的思緒。

  「嗯?」

  他示意了下我的額頭。我順著他的眼神,摸了下我額前的劉海,然後觸到頭髮上懸著的異物。我拿下來一看,發現是一片葉子。小小的,墨綠色的,萬年青的葉子。

  葉子尖端的邊緣,略微泛黃,所以有點捲曲了。

  原來,剛才他只是想要替我拿掉它。

  我覺得,慕承和對於我而言,有一種既敬畏又迷戀的感覺。

  只是,從今往後,我不再需要了。

《獨家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