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6節

25

晚上7點,賈六的班車準時等在我樓下,見了我一臉的苦大仇深。睡足了覺,我精神百倍。開始跟賈六匯報我昨晚的工作情況。

我一進到別墅裡面,給我開門那小子就特下流地盯著我的胸部,讓我覺得很有信心,不過我心裡還是有些怕怕的,畢竟這是第一次嘛。別墅樓上的一個房間裡,傳出幾個男女調情的說笑和嘩啦嘩啦的麻將聲,那小子帶著我進了門,我還沒來得及打量打量環境和房間裡的這些人,有人高聲叫我的名字「初曉!這幹嘛來了?」我一看,小B的前夫。心想這回玩兒現了。

「你怎麼也在這啊?」房間裡七八個男女一看我們倆對上話了,全都愣在那。

「我,我躲這嫖娼啊。」他對著我擠眉弄眼兒的,「你又幹嘛來這啊?」

「我?我賣淫呀!」我一看人家對我這麼坦誠,我也沒什麼磨不開的了,斗膽說了句實話。「你剛把你們家小B甩了就來這犯罪,過分了啊。」

「瞧你說的。」他把手裡的牌讓給身邊一個女的,過來跟我聊,「幾個朋友從外地來,跑這打麻將來了,給你介紹,這是剛從國外回來的,莫斯科電影學院導演系畢業的,跟你們家高原同行。」他指著我對面肥頭大耳一個胖子介紹,「這是我一老大哥,人民公僕……」他把房間裡的人都給我介紹了一遍,我一一打過了招呼,好像他們都挺尷尬,他又介紹我,「初曉,北京城裡一禍害。」接著問我「嘛來了?」

這回我倒真有點不太好意思了,拐彎抹角地表達了體驗生活的意思,一屋子人都為我的敬業精神所感動。我們倆聊了一會,被他們招呼著打麻將,我本來不怎麼會打,跟這幫正人君子往一塊一坐還有點緊張,可小B的老公非叫我上陣,說既然來體驗生活不陪睡,怎麼也得陪著打打麻將娛樂娛樂,我開玩笑說「五百的出台費一分可不能少啊。」就這麼著,我跟這幫人渣打了一整宿的麻將,雖說不怎麼會打,可手氣壯,捲了這幫孫子一千多,早上出來,小費我也沒好意思再叫他們多給。

我原原本本跟賈六敘述了一遍,賈六哈哈大笑,連說初曉你可真牛B,連我自己也覺得挺牛掰的,估計我媽要知道了又得掐我。

我很小的時候住在四合院兒裡,有個鄰居是大學老師,沒事的時候院兒裡一幫孩子圍著他聽故事,他講最多的就是關於媽媽的故事,很多,我現在都忘了,只記得他跟我說過,說全世界有許多許多的語言,什麼英語法語德語俄語的,只有媽這個單詞的發音都差不多,由此看見媽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我倒沒覺得我媽特了不起,不過我到現在還是有點怕她,也許是小時候她常常打我的緣故,我坐在車裡的時候忍不住想,要是我去體驗生活的事傳到我媽的耳朵裡,她會有什麼反應,雖然奔奔是個孤兒,但她一定也是媽生的,她媽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兒做這樣的工作,會不會像我媽掐我似的,掐到她渾身花裡胡哨的.

「昨天你六哥我才神呢,陪著兩個日本索尼集團的太子逛友誼商店,出來之後路過一個性用品商店,我看見那孫子一個勁地看那帶刺刺的避孕套,我跑進去買了兩盒送給他,孫子樂壞了,我把他們送回酒店的時候,孫子結帳一出手就是兩千美金,兩千美金呀妹子!」賈六說的天花亂墜唾沫橫飛,破夏立險些與前面一輛紅旗零距離地接觸上,我嚇地直冒汗。「今天六哥請客,你想吃什麼哥哥請你吃!」

本來我說請你吃來著,就憑你剛才把我嚇得直冒冷汗,嚇死我不計其數的文藝細胞我也得吃頓好的補償我自己!我這麼想著,更何況賈六的小費一掙就是兩千美金,我一晚上才捲了一千,還是人民幣。

我跟賈六開車到了希爾頓,這裡的日本菜足夠貴的,既然賺了小日本的小費,當然得狠吃一頓日本菜了.

我剛下車,電話就響了起來,是李穹,我很疑惑地接起來,有多長時間了,她沒給我打過電話。

她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死哪去了初曉?」

我說我在外面跟人吃飯呢,李穹你最近怎麼樣?我以為她有鬱悶到家了要找我出去陪她喝酒,就接著說要不李穹你過來找我吧,就在希爾頓。

李穹冷笑了一聲,說初曉你老公正跟人在床上運動呢,你還吃得下飯,趕緊回家吧。

我聽完了猶豫了一下,我想李穹不會拿這種事情跟我開玩笑的,我猶豫的是該不該揭下高原臉上的這層面紗,我知道,一揭開,我就結不成婚了。

我的臉色大概有點變了,賈六緊張地問我:「妹子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把車門打開,又坐了回去,「六哥,有煙嗎給我點一根。」賈六點燃了一隻煙送到我手裡,我狠嘬了一口,嗆得直流眼淚,「六哥,高原正跟人在床上呢,你說,我去找他們嗎?」我心裡很悲哀,想當年我跟李穹雄赳赳氣昂昂去拿張小北的時候我的感覺是那麼輕鬆,甚至有點莫名其妙地竊喜,有點探險的激動,如今,終於輪到我自己了,還有一點,李穹和張小北之間是有那一張受法律保護著的結婚契約的,我跟高原之間可是什麼都沒有,全憑自願脫光了衣服睡到一起的,我去抓他跟不去抓他又有什麼分別?這些問題在我腦子裡來回來回地轉啊轉啊轉的,轉到我想吐。

我看看賈六,他一臉的憂國憂民。

「妹子,按說你哥哥我這時候應該義不容辭地站出來給我妹子出氣,不過你得想清楚了,你要這麼一鬧……男人都一個模樣,不是你六哥我替高原說話,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賈六又看了我一眼,「你六哥我雖然是個混蛋,可在這事上也得勸你想好了,我說句大實話,他心裡肯定是有你,可這不耽誤他搞副業,聽哥哥的,裝沒事似的,好好吃這一頓,回頭找個機會敲敲鑼邊兒。」

我煙也抽完了,一揮手說:「走,吃飯去!」走到飯店門口,我忽地一轉身,賈六正低著頭走路,跟我撞了個滿懷,「走,六哥,跟我回家!」

回去的路上,我給胡軍打了一個電話,我問他高原是不是跟他在一塊兒,我到處找高原都找不到,打手機老說不在服務區。我的本意是想叫胡軍給高原通風報信,趕緊把衣服穿好,省得正在床上一絲不掛地大家難堪。我覺得我心真是挺好的。

胡軍馬上說他幫我找,找到了讓高原給我回電話,問我在哪呢,我說我正在回家的路上,胡軍馬上說,我這就給你找他,讓他給你回電話。

放下電話,我又讓賈六往我家裡打電話找我,我們家的電話是帶來電顯示的,我的電話一打,高原就能看出來。

通了,高原接的電話,賈六問他:「高原,初曉呢?」

高原跟他說我最近接了個本子,大概挺忙的,賈六又跟他套辭,問他怎麼有時間待在家裡,高原說回家拿點東西,然後說他正接著一個電話,不多說了,然後就把電話給掛了,我想,胡軍真是個稱職的消息員。

車已經到了我家樓底下,天都黑了,連半個星星都看不見,刮起了風,我家的玻璃窗裡透出燈光,那些玻璃我擦得真乾淨。

我本來說讓賈六回家吧,可他非得跟我一塊上樓,我猜測,他是怕我一激動,從五樓往下跳,因為我下車的時候看著我家陽台說了一句,「挺

高的,要是從上面掉下來,肯定廢了。」其實,賈六不瞭解我,我二十九歲了,還沒為祖國做什麼貢獻呢,我捨不得把自己廢了,要廢也是高原。

我想得沒錯,女主角真是張萌萌。我進屋的時候她正坐沙發上看劇本,高原坐在她的對面,茶几上亂七八糟地放著一攤打印紙。

「初曉回來了。」張萌萌看見我,笑得跟朵花兒似的。

我直接進了臥室,把外衣脫在了床上,臥室裡很乾淨,我的床很整潔,橘黃色的床單平整的沒有一絲褶皺。

我沒事人似的,招呼賈六坐下,給他和張萌萌倒了杯水,嗔怪高原不懂禮貌,不知道給張萌萌倒水。

「聊什麼呢你們?」我走向廚房,「都沒吃飯呢吧,吃點什麼我做。」

高原說,「我這跟萌萌說說戲,這兩天就要開機了。」

我把頭從廚房門口探出來,「萌萌想吃什麼,說戲說得累不累?煮麵條給你們怎麼樣?」

這句話我是從周星星的電影裡學來的,當年我跟高原一起看這部戲劇,劉嘉玲演老婆,面對勾引她老公的那個病人她就是這麼很熱情地說,「這位大嫂累不累,要不要我煮碗麵給你吃。」我那時候跟高原開玩笑說,以後要是有人這麼勾搭他,我也給對方做麵條,看來今天得吃這一頓麵條了,我說到做到。

我看了賈六一眼,他特疑惑地看著我,餘光掃過高原的臉,他滿面紅光的,像剛被人打過耳光。

「好啊好啊」張萌萌說,「我可是很長時間沒吃過麵條了。」她穿著一件領子一直開到肩膀的薄毛衣,披了一條黑色的披肩。

「萌萌,你這披肩可真好看,在哪買的?」我走過去,把她披肩拿下來,「我試試怎麼樣,前幾天還說要去買一條呢。」張萌萌的皮膚好得沒挑兒,肩膀真光滑。

我在鏡子前比畫了比畫,又把披肩還給她,說真好看,哪買的,她說張小北從香港買回來的,我又問張小北幹嘛去了,她說公司開會呢,我心裡說張小北這個傻逼!

「出去吃吧。」在我轉身又進了廚房的時候高原說,他眼睛都是恐懼,憑借我們這麼多年從思想到身體那麼深入的瞭解,我看得出來。

我還是很平靜,我說,吃麵條,萌萌說她很久沒吃了,我給你們做手擀面,我保證用手把面揉得要多斤道有多斤道,我讓你們都懷念我做的手擀面。

高原愣在那裡,我提醒他,「你們繼續說你們的戲,」又把電視打開,對賈六說,「六哥你看電視,麵條一會就好,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要說他們怎麼沒見識呢,我一恢復賢淑的本色,這幫丫挺的都有點不知所措。

26

我在廚房裡又是和面又是擀麵條的,忙得不亦樂乎,客廳裡除了電視機裡傳來女演員假麼假式的笑聲,他們三個人都等著我的麵條。

我擀好了麵條,正切著肉的時候高原進了廚房,我用高深的內功感覺到他在我的身後站了好一會兒,眼睛一直盯著我的背影。「初曉兒,讓他們都走吧,咱倆好好說會兒話。」高原近乎哀求的口吻。

「哎呀,我操!」我一分神,切到了手指頭,血馬上流了出來,高原上前剛要拉過我的手看,我馬上把受傷的手指含在嘴裡,吮吸著,瘋了似的用右手揮舞著菜刀,指向客廳的方向,吼叫到「你給我出去!等著吃麵條!」

賈六衝到廚房門口,看見我揮舞著菜刀,著實嚇了一大跳,直接跳到我面前,「我操,這是幹嘛呢!妹子,有話好好說。」說著,繳獲了我手裡的菜刀,我感覺我渾身的血液都往腦袋上湧,有點發抖。

「妹子,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賈六哪像打架打死過人的主兒啊,真他媽沒見過世面,看我拿個菜刀就嚇成這付篩糠的模樣。

「你出去!」我繼續對著高原怒吼到,他轉身出了廚房,被我親手切到的手指還在冒血,看來我下手挺狠的,我也走出廚房,翻出創可貼,蓋住傷口。

張萌萌看見我鐵青的臉,裝得特疑惑的樣子,「怎麼了初曉,切到手指啦?要不你還是別麻煩了,我正好有點事,我就先走吧。」說著她拿起手邊的皮包就往外走,一點也不在乎我站在那。

我燒著的用來煮麵條的水已經開了,水壺的報警器尖銳地叫起來。我拿起書架上不久之前賣回的花瓶,扔向門口的牆角,摔得粉碎。那個花瓶是我花了好幾百塊錢從燕莎商城買回來的,年前,李穹因為張小北的事怒氣衝天地來家裡找我算帳,我怕把她打碎了,還給藏了起來,因為高原說過,那一對花瓶一個是雌的,一個是雄的,擺在一起的時候組成一個圓形,象徵著美滿,象徵著我跟他之間美好的愛情。

張萌萌轉過身來,對著我,「初曉,你犯不著發這麼大火兒吃醋,我跟高原雖然單獨待在一起,可是我們什麼也沒做過。」上帝是很公平的,他總是寬容地對待他的每一個子民,給他們在生活當中合適的地位,像她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做法,她低於34的智商,除了當二奶也沒有其他的崗位可以回報社會了。

我掃了高原一眼,他聽了張萌萌的辯解,眼睛放射出想殺人的光芒。高原不管是生氣還是高興的時候,他的眼光都變得賊亮賊亮的。

「初曉,我跟高原是純潔的男女關係!」張萌萌有一次強調著.

操,你丫不是傻逼,你丫真是一大傻逼!我心裡想著,都他媽的男女關係了,你還純潔個頭啊!

「張萌萌,你們做了什麼,你心裡清楚,高原心裡清楚,我心裡也清楚,你不用解釋,要解釋也輪不著你跟我解釋。」我心平氣和地跟張萌萌說話,我希望她由衷地佩服我們知識分子的修養。

聽了我的話她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初曉,你跟小北可是朋友,你這麼說話對得起張小北嗎?」她義正詞嚴地質問我,「你這麼說叫我今後怎麼跟小北交代!」

我就見不得這種敢做不敢為的賤人,恨鐵不成鋼,我一激動上前就抽了她一個嘴巴,那叫一個響亮,我感到很滿足,當然啦,她也抽了我一個嘴巴,可是沒我打得那麼響,我還要再打,大概她感覺打得我不夠響,趕緊又補了一下,出手非常迅速,我反應這麼快,居然都沒有閃開,媽的。

「你以為你是誰?打我?」張萌萌喘著氣,這個婊子顯得比我還激動,「別他媽整天覺得我跟了張小北就得受你的氣,你他媽的比我能好到哪去,好歹我跟著張小北還有錢賺,你這付長相的,恐怕還得往裡搭錢!」

高原和賈六不約而同的衝了過來,我的手已經揚了起來,為了不給他們添麻煩,我又放下了。

家裡的電話響了起來,是我爸打來的,他說我要的那輛車的事他已經幫我拿下來了,三萬塊錢給他們單位就行,他也已經幫我先墊上了,我說等過兩天我就去開車,他問起高原,說高原那時候老說起的那種新型的數碼相機他在香港看到了,看著比北京便宜一千多塊錢就買了下來,讓我跟高原回去拿,我說高原忙著拍戲呢,我剛接了個本子,也忙,最近可能沒時間,我爸就罵我良心讓狗吃了白送給我們東西都懶得回家去拿。我媽也接過電話,問我跟高原結婚的事,說我都老大不小的了,再不結婚可真嫁不出去了,我們樓上的鄰居又有一個結婚的,讓我給她說准信,到底什麼時候結婚,我跟我媽表了決心,我請她老人家放心,這個婚我一定結,我要在一個月之內把我自己嫁出去,我媽聽了歡歡喜喜地掛了電話,我知道,她明天早晨肯定見誰跟誰說,說她女兒要結婚了。

放下電話,張萌萌已經走了,算她跑得快!

我的花瓶支離破碎地散落在地上,我轉身看著賈六,「六哥,你也回去吧,奔奔不是有事找你?別耽誤了掙錢。」奔奔已經打過好幾個電話找賈六了,賈六都說他在拉活,沒空。

「妹子,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幹傻事。」賈六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

我說六哥你放心,三條腿的蛤蟆找不著,兩條腿的人可是遍地跑。我說完了這話,自己都疑惑半天,不知道我跟高原就是誰是三條腿的蛤蟆。

賈六又在我的肩膀上拍打了兩下,一臉參加追悼會的表情,打開門走了出去。

我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在臉上來回摩挲了兩下,指著門口我跟高原的愛情殘骸對他說:「收拾一下,我去煮麵條,炸醬麵,你最愛吃的。」說著我轉身進了廚房,我往鍋裡下麵條,我的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在鍋裡,跟麵條一起煮。

如果你真以為我因為高原掉眼淚那就錯了,我是因為我趕上了這種父母感到悲哀,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當的父母,女兒長到這麼大了,他們從來都不說來看看我,那輛汽車就三萬塊錢,我爸還非說是先給我墊上的,搞不好我還得還他,一家人,你就不能買下來送給我?又不是沒錢!還有我媽,最讓我感到羞愧的就是她,從小她就習慣了用以暴治暴,整天打我,到現在好幾十歲的人了,還那麼愛攀比,虛榮,看見誰家孩子又結婚了,就羨慕的不得了,巴不得把我掃地出門,他們倆好享受二人世界,天底下哪有這種父母啊,我真是命苦,命苦,我怎麼能不掉眼淚啊。

我以前也給高原做炸醬麵,可是從來沒想今天做得這麼用心,把鍋裡的油燒得滾熱,熱淚也滾到了油鍋裡,那些濺起的油花落在我的手上,帶來一陣一陣疼痛的快感,不一會,胳膊上全被熱油燙起了紅點兒,有的地方還起了水皰,高原衝過來,奪過我手裡的鏟子,扔到一邊,拉過我的手往在水池子裡用涼水沖。

高原這個禽獸,一定是在報復我剛才打了他的情婦那個響亮的嘴巴,他媽的現在是冬天啊,冰涼的水沖我的手,沖了十分鐘,感覺手都凍僵了。

「祖宗,我求求你了……」高原又把臉皺得跟朵花似的,跟我說話,我還沒叫他祖宗呢,他倒先把自己跟貧下中農劃到一個戰壕裡了。

「你們都幹什麼了?」我問高原,「高原我就要你句實話。」

「說戲,初曉你現在怎麼這麼多疑!」

「說戲?說床戲?」

「沒有,就一般的戲。」

我想抽高原一個嘴巴來著,我又害怕,我害怕把他惹火了,他也抽我兩個嘴巴,甚至更多個,沒人攔著他,我打不多他。

「高原呀高原……」既然不敢打他嘴巴,我就只能拿起語言的匕首刺他的心臟了,「好歹咱倆一塊睡了這幾年,你跟我說句實話怕什麼的?你別忘了,咱倆可沒結婚,我自己未婚跟你同居這麼多年,按照我媽原先的說法,一個女孩家做這種事也是沒臉沒皮的,我怎麼敢像李穹對張小北那樣跟你鬧啊?沒臉沒皮了這麼多年,我今天要回臉,就要你跟我說句實話,怎麼這麼難吶!」我掩面痛哭,我在高原面前總共哭過兩回,第一回是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要搬出來跟他一起住,我媽不同意,罵我不要臉,說我這種女兒丟盡了她和我爸這種傳統知識分子的臉面,叫我死在外頭,永遠不回這個家,我橫下心把行李從家裡搬出來,高原在我們家樓底下出租車裡等著我,我一看見他,就哭了,第二回,是前年,前年我跟高原安全措施做得不好,我懷孕了,我從醫院回家的路上,也是出租車裡,司機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說他老婆早產,孩子已經生出來了,兒子,他當時跟我和高原說,他當爸了,真高興,把我們倆送回家,不要錢,我當時一聽,就哭了,高原那回說我是因為揀了便宜,喜急而泣,這次是第三回我在高原面前掉眼淚。

「初曉,你現在怎麼老是懷疑革命同志啊?」高原摟著我,「你別受李穹影響,沒事嚇琢磨,再說,你不都跟你媽表決心要一個月之內結婚嘛,咱抓緊時間籌備結婚的事吧,工作都放一放。」

他奶奶的高原,說得跟真事兒似的,我實在忍不住拆穿他的謊言了,我說:「高原,我不肯拆穿你的謊話是給你留著好大的面子,你們做了什麼我太清楚了,如果你們真的沒上床,那張萌萌的肩膀是怎麼回事?難道你要我問問張小北是不是跟你有一樣的習慣?」

聽我這麼一說,高原徹底沒屁了。

我拉開張萌萌的披肩其實只是想看看她的肩膀,高原在床上的時候偶爾會喜歡咬人的肩膀,我也是帶著僥倖想看看張萌萌的肩膀上有沒有被咬過的痕跡,沒想到真的就有。

「結婚?高原你別做夢了,我不會跟你這種人結婚,滾!從我家滾出去!」我發狂地衝到廚房裡,「他奶奶的,還想吃我做得炸醬麵?做夢吧你!」我把煮好的麵條全倒在了水池子裡,又衝了出來,高原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我拿起書架上另外一隻花瓶,摔在他面前,「什麼美滿愛情,什麼天長地久,都他媽的屁話,你滾!」花瓶裡的玫瑰還是情人節的時候高原給我買的,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圈裡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