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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煙塵

姜錦年步步緊逼,傅承林察覺了不對頭。

他問:「你突然衝過來是要幹什麼?」

姜錦年回答:「你上大學的時候,經常給人感覺拽得不行。我一直想捏一下你的臉。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你就讓我捏一下好了。」

她態度誠懇,一改從前的刻薄凌厲,變得安靜自持、溫柔如水,目不轉睛又殷殷切切地望著他,幾乎將無理取鬧上升到了一個高度。

傅承林卻說:「不可能。」

他還想起了她方纔的話,不由得打趣道:「剛用膝蓋撞完我,這會兒又想玩捏臉?我跟你說,我這人特別看重尊嚴,不可能隨便讓人捏臉。」

燈火如晝,光明鼎盛,他倚牆而立,側影與她交疊,若即若離的曖昧就在空氣中繁茂滋長。室內靜悄悄無聲無息,她呼吸稍快,並不適應這種綺靡的勾纏。

為了打破此刻氛圍,姜錦年順勢道:「我調整了心態。我現在不把你當男人看,我把你當姐妹,聰明可愛、幽默風趣的姐妹……」

她一句話尚未說完,他已經發問:「我在你眼裡不是男人?」

他沒有觸碰她,甚至沒撩起她的一絲頭髮,他僅僅是一步一步徐徐靠近,強迫她退縮到了角落裡,攻城略地一般,富有危險的侵佔性。

但他並不準備真的對她做點兒什麼,男人腦子裡的骯髒思想他也有,備受感官操縱,激越與衝動樣樣不差,而他和別人的不同之處在於,他極其擅長克制與無視。因為他不願變成一個被慾念迷惑的投機者。

或許千變萬化的市場規律才是引誘他的根源。

風險收益是一劑春.藥,始終讓他保持興奮。

姜錦年覺得,他應該是個理智的人。

可他帶來的壓迫感,簡直邪惡又放肆。

她下意識地臉紅,羞惱,退避三舍,一邊暗歎自己沒有拿捏好分寸,更不該在他面前故作輕鬆,一邊嘴上還說:「我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你不用這麼嚴肅吧。」

他雙手揣在褲子口袋裡,並無一絲越界的行為,聲調玩味:「你不必緊張,我是你的姐妹。」

姜錦年立刻改口,不忘捧他一句:「你不是我的姐妹。你高大帥氣、男人味十足……」

他補充道:「幽默風趣,聰明可愛。」

這八個字也是幾分鐘之前,姜錦年形容他的原話。她被他堵得啞口無言,笑容隱有自嘲味道,唇角輕勾,眼波似水,像一樁償不完的桃花債。

長夜漫漫。

萬籟俱寂,走廊上鴉雀無聲。

傅承林為她打開了房門。他一手搭在門把上,另一手抬到跟前,方便他看了一眼腕表:「快十二點了。我送你回房間?」

他這幅樣子,頗具風度。

就好像他確實是為了修改演講稿,才把姜錦年請到了房間裡。他坦然與她對視,察覺她探究猶疑的目光,他終歸只是淡淡笑了笑。

當兩人踏進電梯,他又隨意問她:「你明天會不會參加校慶?」

姜錦年堅決回答:「不會。」

他料到了這個結果,於是接話:「我給你帶點兒紀念品。」

*

次日清晨,傅承林起床遲了半個小時。

秘書來接他時,他正在用剃鬚刀。刀片運轉,聽不見半點聲音,秘書就站在一旁說:「不刮鬍子也蠻好。」

傅承林不照鏡子,打開水龍頭直接洗臉,問他:「好在哪裡?」

秘書答:「好看啊。」

這位秘書姓劉,濃眉大眼,身強體壯,行事相當利索。

劉秘書跟隨傅承林三四年,很少見他推遲既定工作,他搞不清原因,便與老闆閒聊:「歐美那邊的男明星,有不少蓄絡腮鬍的,型男壯漢,高大威猛。年輕女人都喜歡。」

傅承林拽了一條毛巾,一邊擦臉一邊說:「你先蓄一個讓我開開眼界,具體是怎麼個威猛法,有多少年輕女人喜歡。」

秘書咋舌:「使不得。」

傅承林就笑:「怕什麼?」

秘書道:「我老婆討厭我用鬍子扎她。」

傅承林記起劉秘書的家庭情況,順便一問:「你老婆的預產期是哪天?到時候給你放假,你在家照顧老婆孩子吧。」

劉秘書拿出行程安排表,用簽字筆圈出來幾個日期:「我岳父岳母都來了,老婆孩子有人照顧。我只請兩天假,兩天就行。每年六月和十二月,公司太忙……」

傅承林沒搭腔。

他這位秘書沉穩幹練,工作效率高,近三年來幾乎毫無缺點。但在上個月,傅承林發現,劉秘書與新來的女實習生不清不楚。兩人在公司的監控盲區激情難耐,熱烈接吻。而劉秘書是已婚身份,老婆馬上就要生二胎了。

傅承林挺煩這種事,倒不是因為男人偷腥罕見,而是因為,秘書難過美人關。今天劉秘書和女實習生乾柴烈火,毫無收斂,明天或許就要在辦公室裡為愛失神。

但是,管理公司,就好比行軍打仗。

沒有完美的士兵,更沒有永遠的情誼。

傅承林轉身,走進臥室,關上門,換了一套衣服。

十分鐘後,他從房間裡出來,接著和秘書說:「昨天四大經濟數據發佈,模型和數據庫都要盡快更新。你今天不用跟著我去學校,幫我盯著模型分析組,晚上給我傳一份財報統計。」

劉秘書連忙應好。

傅承林仔細瞧他一眼,忽地笑了:「數據分析組的實習生,我一個都不會留。咱們這一行還是老員工可靠,你說呢?還有你孩子下個月就出生了,今後又得更辛苦,你最近注意點兒身體,少讓家裡人操心。」

他講話時正在系領帶,手法熟練,衣領齊整。

公文包攤放在沙發上,他徑直走過去,自個兒拎著包,劉秘書方才回過神來。

傅承林沒有點破男女間的那些事,但顯然,他已經知道的一清二楚。這就很難辦。他並不是眼裡揉不下沙子的人,不過他有一條不能碰的底線。

劉秘書一路無言。

倘若問他喜不喜歡那個女實習生?肯定是動過一點心。不然也不會在外開房,和她親熱。

年輕、上進、活力充沛的女孩子,很能吸引一個即將步入中年、手頭有些職場權力的男人。但是,這份感情比不上事業和家庭重要——這個道理在全世界範圍內具有共通性。倘若能重新選擇,美國總統克林頓也不會與萊溫斯基發展地下情。

劉秘書掂量了片刻,趕在傅承林之前,為他拉開車門,言行態度都與往日一樣。

傅承林坐在車內,掏出手機,看了一遍郵件,確認自己沒有收到新消息。

他剛準備把手機放回去,梁樅的電話就打來了。

彼時正是上午八點半,交通運輸的高峰期,車輛橫行,路況擁堵。

傅承林的司機瞧著前方長龍,歎了口氣,而梁樅又在通話中催促:「院領導給你安排了一場演講……我才知道,你是青年畢業生優秀代表,不錯不錯!你幾點能來學校門口?」

汽車的喇叭聲交錯混雜,此起彼伏。

天色陰沉,雲翳分層,水滴接連落在車窗上,彷彿匯成一條條淺溪。

下雨了。

傅承林看向窗外,算了算時間仍然來得及,便說:「我差不多九點能到,你已經在學校了?」

梁樅正要回答,語調忽而上揚:「唉?我好像看見姜錦年了。」

傅承林先是質疑:「她昨晚說了她不會去。」隨後又問他:「你怎麼能認出姜錦年……你最近見過她本人?什麼時候見的面?」

梁樅否認道:「沒見過。」

他覺得傅承林的反應值得細品,索性逗弄道:「姜錦年的眼睛沒變,挺好看的,和當年一模一樣。」

傅承林沒做聲。

梁樅雖然還拿著手機,與他說話,注意力卻轉移到了姜錦年身上。他心裡嘖嘖稱奇,暗歎這姑娘真有毅力,就跟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

《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