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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九鈞幫她撿起藥瓶。

他附和一句:「說得對。你不是也和紀周行談過?老紀那個人,總體來說,還是蠻靠譜的。」

姜錦年沒做回應。

她抬頭望向了天花板,精緻的側顏清晰可見。

每當她眨一次眼,濃密的睫毛都像是輕顫了一下——這只是一種錯覺。她眸子裡漾著水光,忽閃而清亮,恰似漫天星辰倒映在淺溪。

她確實長得很美。

鄭九鈞自認,他正在故意欺負她。

鄭九鈞一語雙關:「總有人說,金融圈亂,其實哪個圈子不亂?男人的本質千年不變,唉,我幹嘛說這些話。」

他扶著椅子把手,悠然自得地坐著。

幾個星期前,他和紀周行吃過一頓飯。散場後,他送紀周行回家。紀周行那晚喝多了酒,醉得不輕,這男人就坐在車後位,念了好幾遍姜錦年的名字。

鄭九鈞奇怪地問他:你餘情未了?

紀周行口齒不清:她嫌我花心。

鄭九鈞記下了這件事。

而姜錦年一無所知。她腦子裡唯一的念頭是:鄭九鈞不想跟她和平共處。

她忽然開口:「嗯,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一個德行。不過女孩子也是,上學的時候關注班里長得帥成績又好的男同學,手機裡保存著男明星的照片,刷微博瞧見男模特……會稍微停一停,人之常情。你確實不用說這些,我也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

姜錦年正要說到重點,另一個男人的腳步聲響起。

她側目一看,正是傅承林。

傅承林剛離開會議室。

他把文件放在桌上,先掃一眼鄭九鈞,再盯著姜錦年,雲淡風輕地笑問:「你們在聊天嗎,聊了什麼?」

他抬手想要摸一摸姜錦年的頭髮,但她躲開了。

第42章 爭端

鄭九鈞的那句「金融圈子亂」,讓姜錦年再度懷疑傅承林的私生活。她多少有些介懷,偏要裝大度,分明是在打腫臉充胖子。

她就像一支不穩定的個股,哪怕是一筆小單,也能將她砸出六七點的跌幅。

窗簾隔絕了天幕,光線從縫隙中透進來,灑在桌面上。姜錦年兩指按住一條光斑,來回敲動,她寧願重複這種無聊的遊戲,也不樂意和傅承林說一句話。

姜錦年的心情很矛盾:她知道男人更愛胸襟開闊的女人。但她僅能在表面上做成這一點,有時候,甚至連表面功夫也懶得做。

鄭九鈞斟酌著開口,緩解氣氛:「承林,你開完會了?」

傅承林察覺他的藥瓶換了位置。瓶身上寫滿了法語,他斷定姜錦年不認識,鄭九鈞也看不懂,但他仍然把瓶子拿起來,塞進辦公桌的某一個抽屜裡。

他說:「開完了。我要跑下一個地方。」

姜錦年抱起筆記本電腦,先他一步出門,毅然決然地走掉。但她站在長廊上就迷路了——遠處鑲嵌一扇落地鏡,倒映著無數重疊的房間,通向未知世界。

鄭九鈞抿緊嘴,遙望姜錦年的背影。

傅承林興師問罪:「你跟她說了什麼?講得明白一點兒,我好去哄她。」

鄭九鈞點了支煙,在輕薄煙霧中,給出寥寥數語:「女人不能慣,否則有你煩。你小心被她拿捏住,我來時,看她正在翻你東西。」

滿屋子的煙圈盤繞。傅承林反而關閉窗簾,熄滅燈光,他掃視一遍桌面文件,就聽鄭九鈞輕嘲道:「我剛說完那話,你也緊張起來了?這不,你也不信任她……聽兄弟一句勸,咱們能找到更合適的。我不想看到你被負面情緒影響了工作,影響了經濟收益。哦,忘了告訴你,我在法國待過兩年。」

傅承林居高臨下,睨視著鄭九鈞,道:「我沒什麼消費欲,錢多錢少都一樣。」他不鎖辦公室,竟然直接走了:「你這麼看重工作,那公司不如交給你來管。」

鄭九鈞沉吟著,不再抽煙。

他打開桌上盒子,嘗了一塊剛才姜錦年碰過的餅乾。

*

姜錦年腰酸腿疼,困乏疲憊。她覺得脖子撐不住腦袋,雙眼晦澀,鼻腔又有充血感。她半靠著牆根,眼角餘光瞥見傅承林靠近,躲也不躲,只說:「我想回家了。」

傅承林懷揣著一線希望:「回我們的家?匯率在等你……陪它玩。」

姜錦年卻道:「是我和許星辰的家。」

她轉過身,背影曼妙。

傅承林拿走她的筆記本電腦,放進了他的公文包。如此一來,姜錦年必須跟著他……他很煩自己總得用這種方法。深秋寒蟬淒切,樓下的風吹出一陣凜冽,落葉和雨絲一同飄過來,他緊緊攬著她的肩膀。

姜錦年不服從也不反抗。她一上車,就側臥在後座,蜷成一團。傅承林問她:「困嗎?」

她很小聲地「嗯」,作為回答。

傅承林讓她枕在他的腿上。

她聽話挪過來,他就一直撫摸她的臉,細緻光滑,觸感絕佳。他的指腹緊貼她皮膚,摩挲不停,姜錦年討厭他像擼貓一樣玩弄自己,忿忿不平叼住他的手指,他笑說:「你使勁咬,解解氣。」

姜錦年翻身,朝向他的腹部。

她隱蔽地舔舐他的指尖,不到兩秒,她覺得好無聊。

於是她推開他的雙手,合眼睡覺,半夢半醒間,腦海裡虛幻的景像一如現實。她走錯一步路,「砰」的一聲往下墜,不斷往下墜,失重感鋪天蓋地,耳邊充彌著吱吱呀呀的幽暗聲音,像是荒廢的兒童樂園裡,那生銹的鞦韆架回轉晃動的輕響。

她臉色蒼白,嚇得爬起來。

傅承林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安撫道:「別睡了,我怕你暈車。」

他們今天運氣算好。路上沒撞見幾個紅燈,也沒碰到堵車,很快就抵達了山雲酒店總部,傅承林給姜錦年安排了一間頂層套房——他刷卡結賬。隨後,他把姜錦年帶進房門,拉開被子,讓她脫了衣服,上床睡覺。

姜錦年無理取鬧:「你先給我暖床。」

她跑到陽台上,遠望白霜凝結,鋪滿了綠中發黃的草坪。

秋風搔刮常青的樹葉,引起一番沙沙震盪。烏雲遮掩半面天空,有些地方依然晴朗,姜錦年扭頭,想喊傅承林過來看,但她發現,他把西裝外套扔在地上,目前正在平躺,為她暖床。

姜錦年撲入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位置。

他摸她的頭髮,又問:「我很在意,非常在意,今天鄭九鈞究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姜錦年解開他的衣扣,幾根手指伸進去,化作千萬種纏繞風情。她親吻他的下巴,能猜到哪些地方會長胡茬,第二天就要剃掉,她的唇瓣碰到哪些地方,似是粗糙又細膩。

傅承林制止她:「乖,別鬧。我待會兒還有事,必須下樓。」

姜錦年輕歎:「我知道啊,我故意的。」

傅承林依舊沒生氣,甚至愉快地戲謔她:「那你再來幾次,我挺享受。」

姜錦年被他的不正經點燃怒意,正要發火,又覺得自己惡人先告狀——是她先動的手,她先不斷地撩撥他。

姜錦年再次低頭,又枕在他的胸口。

她一下一下地記錄:「你的心跳節拍,是這樣子的……噠,噠,噠……」

她問:「別的女人數過嗎?」

傅承林立刻明白:「原來鄭九鈞和你講了這些。你不用憋在心裡,你應該直接問我,信我也不能信他。我說得夠清楚麼?」

姜錦年驀地不想再刨根問底。好沒趣,男人都是一個德行。如果中國同性婚姻合法,她乾脆和許星辰廝守一生算了。許星辰比她認識的所有男人都坦蕩、正直、樸實無華。

叛逆的念頭一剎那初生。姜錦年再審視傅承林,就刻意忽略他的優點,只奉勸自己:長得帥有什麼用?他現在確實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可是等他到了老年,皺紋、禿頂、發福等等,全都不可避免,連她自己也不例外。

傅承林觀察她的每一個細微眼神。

《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