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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說:「不投嘍,人老了,賠不起。」

傅承林並未放棄:「36%的回報率,比溫容科技更划算。」講完,他掛斷了電話。

然而,老先生沒有回撥給他。

老先生這條路走不通,鄭九鈞那邊倒是初見成效。他的朋友們推薦給溫容科技的破爛項目被接受了,溫容科技在語音識別領域的人工智能研究又被曝光造假——他們僱傭一批同聲傳譯,假裝是公司的人工智能機翻。但只要接觸過自然語言處理的人都知道,完美的機器翻譯,離不開強大的語料庫。而這正是溫容科技所欠缺的。

短時間內,溫容科技股價下跌。

傅承林聯繫到另一家互聯網巨頭,對方有意願吞併溫容科技公司。傅承林還找好了投行的朋友,只等著他和溫臨之間的戰線拉長。

但是,幾天後,溫臨的父親竟然登門致歉。

溫父名為溫冉,言辭謙和,慈眉善目,與他的兒子完全不同。

溫冉還帶上了自己的妻子。他們兩人一同前往傅承林的爺爺家,剛一進門,溫冉就說道:「傅哥,當年的事就算過去了,咱們不能牽扯到將來。」

他管傅承林的爺爺叫「傅哥」,傅承林在一旁聽著,自認為輩分亂套。但是他爺爺沒說什麼,他也一派靜默。相比之下,溫冉將姿態放得很低。他和妻子一同端起瓷杯,為傅承林的爺爺奶奶敬茶。

杯中水紋泛起漣漪,溫冉說:「傅哥,我早年犯過錯,現在只想做好企業,做大互聯網。我這腦筋比不上年輕人,能頤養天年就算不錯,膝下的兒子也只有一個。」他轉過茶杯,正對著傅承林:「溫臨得罪過你,我代他道歉。」

今天晚上,傅承林和姜錦年、還有他們的女兒糰子一起來爺爺家做客。糰子餓哭了,姜錦年就在樓上臥室餵她吃飯,哄她睡著。然後,姜錦年整理衣服,緩慢地下樓,恰好聽見溫冉那一句:我代他道歉。

姜錦年略微蹙眉,坐到了傅承林身邊。庭院中的樹影隨著微風抖動,沙發擺放於靠窗的位置,光影忽明忽暗。傅承林推開一盞茶具,低聲道:「溫叔這話說得客氣。溫臨沒有得罪過我,他只是公開一些新聞消息,舉報了我的投資公司,提醒我還有個女兒。」

姜錦年嚴肅道:「溫先生和我們家有深仇大恨嗎?我畢竟也做了母親,為人父母的,聽不得別人拿孩子來說事吧。」

爺爺忽然接話:「溫老弟,你們……」

奶奶已經感歎:「咱們還每年掏心掏肺,給你們寄禮物,送山雲的貴賓服務卡。」

溫冉連忙說:「傅哥,有誤會。我們今天就是來談誤會的。」又扭頭望著傅承林:「你的收購計劃案放一放。叔叔老了,半輩子心血花在溫容科技上。三十多歲才開始學編程,頭一年差點瞎了雙眼,程序員的行當裡,有不少人都瞎了眼……」

他還沒說完,傅承林笑道:「我也做程序,視力很好。您今天過來談誤會,不談編程和公司管理,是麼?」相比於溫冉的一再退讓,傅承林可以說是得理不饒人。

溫冉轉變策略:「你給我們的董事打了電話。那位董事問我,公司最近出事了嗎?我一查,才知道我兒子和你槓上。我們兩家做的生意都不一樣,把精力放在消磨對方的品牌上,只會讓競爭對手笑掉大牙。」

傅承林不動聲色道:「說得好。」接著又建議他:「這話應該告訴溫臨。」

「我和你爺爺是老鄉,早年就認識你父親,」溫冉解釋道,「當初你爸遵循銀行規定,沒借貸款給我,都是情理之中。我在銀行碰的壁還少嗎?挨個兒恨一遍,我要得罪全球的銀行。」

溫冉的聲音裡帶著幾分遲疑。他瞧了一眼姜錦年,又補充道:「承林,我太太和你母親是舊相識。當年你的母親推銷理財產品,我太太也幫了忙,後來被罰款,被親戚朋友責罵,我們可能是在家裡講過兩句閒話……」

他一句話還沒結束,姜錦年打斷道:「哦,原來真的有仇有怨。這不是誤會,是我們不知道的陳年舊事。我婆婆進監獄之後,從前交往的朋友都散掉了,無跡可尋,查不過來,那我今天代替婆婆向你和你的太太道歉。」

溫冉道:「客氣了,客氣了。」

溫冉的妻子接話:「我也有錯的。當年我那幾個親戚,家庭經濟條件不好,聽說理財能暴富,求著我要去買。」頓一下,歎口氣:「我和溫臨細緻地談過了。我對他說,他再跟你們過不去,我就不是他的媽。溫臨早慧,兩歲能認字,二十歲讀完大學,幫他父親做大了公司。他提醒你有女兒,我拿人格擔保,他就是在嚇唬你,不會對你孩子做什麼——因為他自己也有女兒,就是我孫女,今年四歲了。」

姜錦年試探地詢問:「孩子的媽媽是誰呢?」

溫冉的妻子說:「啊,你們認識她的。」

溫冉輕扯妻子的衣袖。兩人面面相覷。窗外月光如流水傾瀉,這夜晚寂靜無邊。昏暗的樹影在空氣中飄浮,映在視野裡,似乎是一種詭異的形狀。溫冉起身,關掉窗戶,這才如實說:「孩子的媽媽叫杜蘭薇。據我們所知,杜蘭薇她母親都不清楚女兒生過孩子。四年前,杜蘭薇是借口去國外進修……」

姜錦年道:「她現在去了南方工作。」

溫冉點頭,卻不言語。

他似乎正在用秘密換取信任。臨走之前,他還一再強調:他代替兒子道歉,保證今後雙方井水不犯河水,他只拜託傅承林停止這一輪的資本推動。經濟市場上,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他們兩敗俱傷的結果一定是——雙方都會被別人吃掉。

傅承林並沒有答應,直說:「我從不主動挑事。」

溫冉道:「明白。」他牽著妻子消失在黑茫暮色裡。

從那天算起,溫臨似乎真的消停。最直觀的反映是,山雲酒店終於成功上市,從頭到尾並未爆出任何負.面新聞,股價一路飆漲,受到了全方位的重視。

姜錦年參加了慶功會。

傅承林和她說:「上市失敗的時候,我還沒結婚。上市成功這幾天,我們家糰子都能滿地跑。」他看著爺爺在眾人目光聚焦下開啟一瓶香檳,而他坐在台下的餐桌邊,悄然與姜錦年碰杯。姜錦年品嚐一口酒水,卻說:「你身價更高了,我有壓力啊。」

傅承林反過來稱讚她:「你的股權和股票投資都做得很好。基金規模一直在漲,過個幾年,你能給自己買一艘遊艇。」

姜錦年搖頭:「我只是在給你打工。」

傅承林從公文包中拿出便攜筆記本,快速翻到了最新的排名頁面。他指著姜錦年管理的基金,鼓勵道:「你的排名提升了二十三位,擠進前百分之五,你已經是一流的投資經理。」醇香的葡萄酒氣息在高腳杯中漫開,廳堂中明光耀亮,更顯紙醉金迷。姜錦年望著資本鋪成的世界,冷靜道:「今年是2018年,我28歲了,從業四年,牛市熊市都見過,被高手們領著入門。要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我還能問你。公司團隊配合得默契,我的助理余樂樂也很聰明,我能有今天,是靠了運氣……」

話說一半,她記起曾經和傅承林打過賭。在海島旅行時,他和她開過那種情侶的玩笑:當她成為一流的投資經理,榜上有名,她就要把自己賠給他。

姜錦年絕口不提此事。

她覺得傅承林一定忘了。

然而,當晚回家,傅承林解開領帶,向她討債:「願賭服輸,你該把自己賠給我了。」他看著她的神情裡,明顯暗藏著征服欲。這般意念昭彰的注視,讓姜錦年心跳如雷,她在浴室中一退再退,直到後背緊貼著冰涼的牆面。

霧氣為他們營造了意境。

傅承林迫近她,親吻她,水滴濺在他的衣袖上,他也沒脫衣服。白襯衫變成了半透明,貼在他胸膛上,勾勒肌理的輪廓,誘使姜錦年低頭,矜持的欣賞中透著讚歎。她更熱烈地回吻他。

《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