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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的水流依然湍急,皮艇恰如一片樹葉,又好比迷途的羔羊,在波浪的連番沖刷之下,只能漂游著四處亂竄。

不少旅客適應了漂行,他們紛紛掏出自己的相機,然後對準山水景色,或者是周圍的隊友,按下快門拍出幾張照片。

陳亦川和顧曉曼坐在一艘皮艇上,顧曉曼倒是安安靜靜遵守規則,但是陳亦川到處潑水,樹立了許多的敵人,一時間群起而攻之,讓他們兩個都渾身濕透了。

夏林希瞧見這一幕,非但沒有幫助陳亦川,她還從蔣正寒的口袋裡摸出水槍,灌滿水囊之後落井下石。

陳亦川隔船大喊:「夏林希,你做人不厚道!」

夏林希沒有噴到顧曉曼,她只弄濕了陳亦川,她半跪在皮艇之中,臉不紅氣不喘道:「你不是想打水仗麼,來啊,我們一戰決勝負!」

陳亦川馬上弄出水花:「有本事別讓男朋友幫你,就我們兩個單獨較量。」

有本事別讓男朋友幫你。

夏林希聽見這話,當即反問了一句:「我是那種依靠男朋友的人嗎?」

話音未落,一旁的錢辰不假思索道:「剛才經過第一個閘口,你不是抱緊了正哥麼?」

夏林希漲紅了臉頰,感到無法反駁。

是的沒錯,她抱緊了蔣正寒,像是一隻扒不開的樹懶。

第二個閘口近在眼前,夏林希仍然在反思自己。她靜坐於橡皮艇上,彎腰按住了扶手,一副獨立自主的樣子,就這麼等待著英勇赴難。

蔣正寒恰到好處地笑了。

他背對著閘口,沒看見前方的險情。

下一秒皮艇滑落,全體失重,夏林希心跳加快,但她堅決不認慫。

這一次的墜落猝不及防,蔣正寒仍然平靜得很,也沒有被皮艇甩出去,好像不是在河水中激流勇進,而是坐在一輛四平八穩的馬車裡。

夏林希不由得驚呆了,她忍不住問道:「你不害怕嗎?」

蔣正寒道:「害怕也不能讓你發現。」

夏林希便以為他是真的害怕,只不過沒有表現到臉上。

於是她前傾了一點,伸手再次抱住他:「不要怕,全程才四公里,按照我們的時速,很快就漂完了。」

蔣正寒笑道:「你坐過來,我就不怕了。」

☆、第51章

誠如夏林希所說,漂流花費的時間並不長。河岸兩旁樹木成蔭,遙望遠方層巒疊嶂,水流載著他們奔向前方,一路上刺激與興奮並存,很少有人關注身上的衣服。

然而到達終點之後,幾位遊客脫下救生衣,反觀渾身濕透的自己,多少都覺得有一點尷尬。

夏林希正是處於這種狀態。

十月的氣溫不算低,燦爛的陽光照耀大地,仍然曬不干她的衣服。她披著一條剛買不久的浴巾,在人群之中亂竄,好不容易找對了地方,躊躇半晌才走進更衣室。

蔣正寒跟在她身後,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要我陪著你麼?」

夏林希扭過頭,詫然將他望著:「你的意思是,你要陪我換衣服嗎?」言罷,她用浴巾擦他的身上:「你也濕了不少,忙你自己的事情,不要管我。」

此時此刻,陳亦川已經整理完畢。他一身乾爽地站在旁邊,手中還拿著一顆沙果,眼見蔣正寒和夏林希磨磨蹭蹭,他忍不住開口催促道:「你們兩個能不能快一點,少講一句話能掉一塊肉麼?」

夏林希並未回答,她沒有時間理會陳亦川,目光逡巡在蔣正寒身上。她本意是給他擦水,但是隔著一條浴巾,她的手從上到下挪動……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夏林希一本正經地感歎道:「你怎麼弄了這麼多水?」話中夾雜著抱怨的意思,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其實她不應該發出這樣的感歎,畢竟她全身上下都比蔣正寒濕得多。

蔣正寒卻很配合,他笑了一聲說:「水浪太大了,我沒有坐穩。」

夏林希聞言點頭,好像信以為真。她努力擦了十幾秒鐘,以為自己會流鼻血,但是鼻血沒有流下來,反倒是打了一個噴嚏。

蔣正寒後退一步道:「快去換衣服吧。」

夏林希乖巧又聽話地回了一聲好。

與往常相同的是,兩個人說話聲音都不大,但因陳亦川站得很近,所以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他捧著果子啃了一陣,又在心中積攢了一些問題。

待到天近傍晚之時,他們一行人共同返程。十一黃金周遊客暴增,旅遊大巴上坐滿了人,最後一排坐著隊伍中的五個人,唯獨一個張懷武待在大巴的前排。

漂流不僅削弱了體力,也消耗了他們的注意力。夏林希看了一會兒窗外的風景,漸漸感到又困又累,她把腦袋貼向玻璃窗,隨著山路上的巴士顛簸,一聲不吭地閉目養神。

蔣正寒側過臉看她,抬起左手將她摟過來。

夏林希打了一個哈欠,仍然想著要注意影響。她偏頭靠上他的肩膀,接著說了一句:「大庭廣眾之下,還是不能太親密。」

蔣正寒低聲回答:「前排的幾個人,比我們更親密。」

夏林希並未證實這一點,她很相信蔣正寒說的話。

她握著他的一隻手,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這一舉動堪稱毫無意識,她不知道這麼做的緣由,或許是因為手裡有點空,她想找一個東西捧在手中。

但她今天換了一條褲子,而在她坐下來以後,褲子的邊沿落在膝蓋之上。蔣正寒手指一頓,就摸到了她的腿。

夏林希沒有出聲制止,她整個人半夢半醒,不聲不響伏在他的肩頭,似乎百分之百的信任他。

蔣正寒背靠座椅,側目看向窗外風景,恰如柳下惠一般,就這麼坐懷不亂。

他心裡其實很想摸,但是原則上不允許。

陳亦川坐在蔣正寒的右邊,此時此刻也沒什麼睏意。他翹著一個二郎腿,獨自玩了一會兒手機,約莫半晌之後,他突然問道:「蔣正寒,怎麼才能讓女生聽話?」

蔣正寒壓低聲音道:「什麼意思?」

「就是假如我有了女朋友,我說東她不敢往西,」陳亦川一手托著下巴,腳尖踮地開始抖腿,「我和她聊天的時候,她也不會反駁我的意見……我讓她看什麼書,她就去翻什麼書,看完了再和我交流探討。」

蔣正寒沉默片刻,像是在自習思考。陳亦川等了又等,卻等來這樣的回答:「你聽說過人工智能麼?」

「那不是廢話麼,」陳亦川道,「誰不知道人工智能?」

蔣正寒點了點頭,對他的承認感到滿意。

大巴略微顛簸一瞬,夏林希蹭了蔣正寒一下,他不由得伸手將她抱緊,似乎身旁有一個非常珍貴的易碎物品。

山光水色都在窗外,迎著當空下落的夕陽,那些景象飛快地後退,消逝到不為人知的地方。這一輛車仍然在前行,蔣正寒心裡算計著時間,繼續和陳亦川說道:「人工智能可以給你一個聽話的女朋友,你事先設置好規則和程序,讓她往東絕不會往西,讓她看什麼書,她都願意和你交流。」

陳亦川「噓」了一聲,明白自己被耍了。

「你別和我開玩笑,」陳亦川抖著腿道,「夏林希什麼性格,都被你管得服服帖帖的,你要是把我當兄弟,就告訴我幾句實話……」

他問:「到底要怎麼和女生相處?」

蔣正寒回答:「我也不知道。」

陳亦川當然不信,他以為蔣正寒故意不說。

然而片刻過後,蔣正寒又坦誠道:「對她好一點。」

這五個字,算是他的全部秘籍。如今毫無保留地轉告陳亦川,他盼著對方能夠早日領悟。

可惜陳亦川沒有這一份領悟能力,接下來共同遊玩的幾天裡,他們陸續去了龍脊梯田,興坪古鎮,以及其他著名的景點。直到坐上返回北京的列車,陳亦川仍然表現得和從前一樣。

列車疾速行駛,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旅途的疲憊尚未緩解,又要為歸程而勞累奔波,隊伍中的顧曉曼和張懷武陸續趴倒,剩下四個人還保持著清醒,車廂上沒有吵鬧的聲音,超過半數的人都陷入了補眠。

《百歲之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