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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教學樓的時候,徐智禮又開口說:「光陰似箭吶,好像我昨兒才上高中,今天就快大三了。」

他一級一級踏上台階,旁敲側擊道:「我這人從小學開始,就夢想有自己的公司。那時家裡人沒當回事兒,老爸逼我參加奧數班……我不喜歡數學競賽,還得裝出一臉的喜歡。」

夏林希搭著扶手,側目看向徐智禮,她並不是很清楚,為什麼他忽然提起往事——但是他們這些成績好的學生,誰沒點類似的辛酸史,夏林希以為他要和她比慘,當仁不讓道:「參加奧數班,還是有一些用的。」

她說:「我小學六年級,報了七個輔導班,鋼琴英語、書法奧數、瑜伽健美操什麼的。我媽說她掙的都是血汗錢,我要是不好好學習,就對不起她的時間和精力。」

徐智禮輕抽了一口氣,他原本想把話題扯向公司,介紹他少年時期的志向,拉進和夏林希的距離,順便從她嘴裡套一點話。但是聽聞她的童年,他忍不住問了一句:「不可能吧?你小學不出去玩嗎?」

夏林希道:「很少出去玩,也不看電視,偶爾從圖書館借書,帶回家裡偷看。」她背著一個雙肩包,長髮被風吹得微亂,手指上沾著水筆印——這讓徐智禮想起來,他們其實還只是學生。

學生的本職是什麼?是學習,進步,自我磨礪。

他有一瞬的彷徨。

然而彷徨過後,他想起剛起步的公司,得到融資的蔣正寒,依舊放不下心中的忌憚。

時間確實過得很快,一月份轉眼結束,二月份接踵而至。

蔣正寒的公司陸續招了幾個新人,員工總數第一次達到了四十。春節前公司放了一個禮拜的假,蔣正寒就像一些民營企業的老闆,給每個人準備了一個紅包——只是夏林希的那個格外單薄。

她旁觀別人的紅包,看起來都很厚的樣子,只有自己手上的那個,單薄的讓她不忍拆開。

那是放假前最後一個工作日,其他員工接二連三地離開,節能燈一盞一盞地熄滅,陳亦川還在一旁調笑道:「夏林希,你的紅包裡,裝了多少錢啊?」

夏林希把紅包塞進口袋裡:「重要的不是錢,是心意。」這並非她的心裡話,她心裡其實有點酸。

陳亦川沒有戳穿她,他抱著一沓草稿紙,在座位上收拾東西,臉上還帶著調侃:「真是對不住,公司發個紅包,我都贏了你啊。」言罷他轉移目標,看向了顧曉曼:「顧曉曼,你紅包裡有多少錢?」

顧曉曼還在做賬,聽見陳亦川叫她,她臉都沒抬一下:「我的紅包金額,和你一樣啊。」

陳亦川挑眉:「你怎麼知道我拿了多少?」

鍵盤辟里啪啦地響著,屏幕上光標閃動,今天的工作即將結束,顧曉曼回答了一句:「每個人的紅包數目,走的都是公司賬戶,你說我知不知道?」

陳亦川拍著桌子道:「這可都是公司機密,你要小心點,千萬別洩露出去。」

顧曉曼雙手按住鍵盤,終於抬起腦袋看他:「我簽過保證書,還按過指印,如果我洩露了,是要坐牢的。我們老師說會計這一行,幹得好了住醫院,幹得不好進監獄。」

她向陳亦川表明清白,陳亦川卻不以為然道:「哎,大過年的,什麼監獄醫院的。」他走到她的身旁,左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顧曉曼同學,你看我們公司這勢頭,遲早走上人生巔峰。而你呢,作為公司的元老之一,手裡握著股票和期權,坐著財務部長的位置……」

辦公區裡安靜一片,除了總經理辦公室外,只有顧曉曼的頭頂,還亮著一盞白色的燈。

陳亦川背靠牆壁站著,他的左腿微微彎曲,膝蓋頂到了桌子,左手還搭在顧曉曼的肩膀上。顧曉曼挪動自己的腿,不經意間碰到了他,她敲鍵盤的速度變慢,腦子裡除了一堆數字,還冒出了一些複雜感情。

顧曉曼出聲問道:「你是怎麼看待公司的?我親眼看著它一天天長大,感覺就好像……」她的思維忽然阻塞,停頓了一會兒,找到一個恰當的比喻:「像是小時候搭積木,每天攢一個方塊,一個長條,終於拼出了合適的樣子。」

陳亦川俯身靠近她,目光定在她的臉上:「我小時候不玩搭積木。」他陷入了回憶,跟著補充了一句:「六七歲的時候,喜歡玩四位數的加減乘除。」

顧曉曼聞言扭過頭,她剛準備和他說話,鼻尖卻擦過他的臉。親密接觸的那一刻,他非但沒有躲閃開來,反而若有所思了一陣,像是尋到了什麼新奇的事物,非要親身嘗試才能罷休。

他的好奇心與生俱來,像是一條初生的小狗,無所畏懼,也不容退縮。

四周的氣氛陡然曖昧,連燈光都變得灰暗——顧曉曼恍然想起,夜裡十點半以後,寫字樓開啟聲控模式,如果他們不發出聲音,這一盞燈就不會再亮了。

黑暗與寂靜相互交融,電腦顯示屏卻在發光。陳亦川愈加湊近了一點,蜻蜓點水一般親她的額頭,他的側臉倒映在顯示屏上,凸顯了高挺的鼻樑,和稜角分明的輪廓。

顧曉曼雙手沉在鍵盤上,視線不曾離開屏幕,她憋了好長一段時間,終於憋出來一句話:「你現在……現在對我這樣,我高三表白算什麼?」

陳亦川聽到這個問題,他也有一點發懵了,左手卻沒有放開她。他心想一件事做到底,絕不可能中途退縮,於是他乾脆彎下腰,吻在了她的唇瓣上。

顧曉曼不言不語,頭皮卻在發麻,腦子裡閃過很多片段,卻無法連成一個畫面。但她應該怎麼辦,她又能怎麼辦?

她拽上陳亦川的衣領,手指把他的領子絞成一團,他還穿著一件運動外套——不負他高中時代的美名,聞名遠揚的帥氣又陽光。

公司裡不止有他們兩個人,幾步遠的總經理辦公室,夏林希躲在一株盆栽後,目不轉睛將他們望著。

蔣正寒蒙住她的雙眼,抵在她耳邊問道:「你剛才要和我說什麼?」他的唇角貼著她的耳尖,有意無意輕碰了兩下,讓她忽然有一種想法,此時此刻,這個公司裡的人,裡裡外外都不正經。

夏林希抬起了雙手,搭在他蒙眼的手上:「我要問你一個問題。」她抬起了下巴,似乎有些生氣,而且是不想忍的那種生氣:「為什麼我的紅包那麼薄,我的代碼質量很差嗎?老楊和謝平川都表揚過我……」

「我也表揚過你,」蔣正寒抓錯了重點,「無論是在公司,還是在家裡。」

夏林希挑明道:「我的獎勵還沒有陳亦川的一半……」她一句話還沒說完,蔣正寒從她口袋裡拿出那個紅包,當著她的面拆開了——裡面果然只有一張紙,不過紙片的夾層之中,貼著一張銀行卡。

「密碼是你的生日,」蔣正寒把卡遞給她,「因為紅包塞不下,只能用一張卡存著。」

夏林希猶豫了片刻,還是接到了手裡。她雙手捧著銀行卡,隨即向後退了一步,同時也很入戲道:「謝謝老闆。」

彷彿一個受到優待之後,真心感謝老闆的女員工。

老闆抬起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好比一種無聲的鼓勵。

次日便是春節黃金周,蔣正寒和夏林希都沒有回江明市,為了趕在三月份之前調整架構,他們幾個選擇了春節留守。除了蔣正寒和夏林希之外,顧曉曼與陳亦川也沒有回去,好在他們的父母都算開明,問清楚他們在忙什麼以後,都用行動表達了一番支持。

夏林希卻是其中的異類。她和父親打完電話,解釋了今年回不去,父親似乎有一點失落,但也沒有多說什麼。過了不到兩個小時,她的母親打來電話,劈頭蓋臉一頓訓斥,訓得她無法出聲反駁。

母親道:「你今年寒假回不來,以後就都別回來了。」

夏林希趕忙解釋:「媽媽你聽我說,我只說兩句話。」她從座位上站起來,壓低了聲音繼續道:「我們已經開始掙錢了,如果你登錄官方網站,可以測試公司的線上產品。」

《百歲之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