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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恆牽過我的手,傾身吻上我的唇,半晌後,他緩聲答道:「冥界的鬧市比人界豐富。」話音落後,他又淡聲添了一句:「喜歡什麼便買什麼,走吧。」

☆、第59章 霓妝詞

酉時三刻,明月東昇。

幾丈寬的長街上,錦繡雲霞成堆,星火燈宵鬧如沸。

街邊的酒肆茶坊裡坐滿了賞燈的客人,嬉笑聲和喧囂聲交雜在一起,偶爾還能聽見幾聲清嚦的鳥啼。

我牽著夙恆的手走在青玉靈石砌成的道路上,薄暮的蒼穹遼闊而深廣,雪後的冬風肅冷又清涼,我的心裡卻像是融了蜜糖一樣,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甜絲絲的感覺。

「君上……」

他聲音柔和,應了一個「嗯」,又接著道:「叫夫君。」

半空中浮起流嵐綵燈,塵香映燈影,恍惚間似有魚躍嶺門,鸞鳳光轉,我的手心出了一層薄汗,耳根也燒紅了起來,極輕地應聲道:「夫君。」

他的指尖正抵著我的手背,緩慢磨蹭兩下以後,將我的手握得更緊,「往後就這麼叫吧。」

夜風清露深,我將藏了一下午的荷包遞到夙恆面前。

那荷包的針腳細密,邊角處是銀線縫的慕挽二字,我用碧翠色的錦紗反覆縫補了許多次,才在正反面都繡上了青籐連理枝。

「昨天和你提了這個荷包……其實之前已經開始繡了,正好今天早晨繡好了,想等著晚上送給你。」我頓了一下,抬眸看他,忐忑地握住衣袖,「你喜不喜歡……」

他閒立在積素凝華的夜燈下,輕淺的微風吹來,月影裡的花海幻象也跟著起伏翻浪。

「很喜歡。」他接過荷包,眸中有明亮的燈火,「也很高興。」

我暗自歡欣了一會,忍不住雀躍道:「你高興就好。」言罷又抬步挨近他幾分,含蓄地表情達意:「你開心……我也很開心。」

他就勢攬住了我的腰,背靠路旁長勢繁茂的槐安樹,將我直接按進了懷裡。

槐安樹的枝葉極為繁茂,就彷彿是潤過水的剔透翠玉,在滿城燈火的照耀下泛著清雅的光暈,我臉上微紅,試圖掰開他摟在我腰間的手,「這裡有這麼多行人,他們會看到我們……」

「我布了結界。」夙恆靜了一陣,手中仍握著那只荷包,「他們看不見我們。」

茶樓二層的雅座裡,忽有幾位看客站了起來,他們接連鼓掌讚歎出聲,彷彿是第一次看見燈元節的絢麗美景,驚羨到不能自已,折扇的木柄反敲在大理石欄杆上,引得我側過臉遠望了一把,怔然望見遠方騰起了虛無縹緲的壯闊幻景。

冥洲王城內最繁華長街有十七條,縱橫交錯若悉心佈置的繁複棋局。

今夜無眠,長街交匯處的鬧市口,千盞明燈憑空懸吊,遍地鋪滿了朝雲彩霞,廣闊的天幕中垂掛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山巒花海,在一片柔和的霞光月色中美得令人心悸。

月華淺映,紛飛的流螢穿梭於落地霞雲,像是點綴在花叢裡的月白色蝶翼,夙恆挑著我的下巴吻住我的唇,攬在我腰間的手卻放鬆了幾分。

良久後,他俯在我耳邊道:「今日不是燈元節。」

我反應不過來夙恆的話是什麼意思,睜大雙眼盯著那些琉璃夜燈和雲霞皎月,天邊的花海疊重萬千,漸漸攏成了一隻生著九條尾巴的白狐狸。

路上最匆忙的行人也駐了足,不可置信地抬頭觀望著。

我呆了一小會,抬眸看著夙恆,「我也不知道燈元節是哪一天,從來沒有慶祝過這個節日……也沒有將它記在心上。」又在恍然間想起了什麼,聲音有些微的發顫:「今天是不是十二月初七?」

夙恆抬手輕捏了我的臉,「今天是十二月初七,你的生辰。」

我想到小時候過生辰,娘親總要給我做一碗雞肉羹,一勺一勺餵我吃完,我爹還會折幾隻紙蝴蝶,捏了法訣附在上面,放在草叢裡可以玩許多天。

太久沒有慶賀過生日,我也快要忘記自己是在哪一天出生了。

我定定將夙恆看著,眼中泛起一層水霧,「這些懸在空中的花燈,鋪在地上的雲霞,還有天上的幻景,都是……」

他的目光與我對上,「也備了你平日裡喜歡吃的東西。」話中似有片刻的停頓,嗓音低沉勾人道:「都是我做的。」

我的腦子裡頓時空白一片。

心底像是有一塊地方被化開,我撲進他懷裡道:「你怎麼對我這麼好……」

他低聲笑了笑,又吻了我的額頭,「回去以後,我們在院子裡種一棵連理樹吧。」

話音剛落,有清淺的涼風拂過。

銜著一截連理樹枝的翠靈仙雀歡啼兩聲,越過結界飛到我肩頭,毛絨的小腦袋親暱地蹭著我的脖頸。

這只仙雀的翅膀和尾巴都流著銀光,渾身仙氣純淨又豐沛,顯然是一隻生在三十六重天的上界神鳥,這樣一蹭一蹭地挨著我撒嬌,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它撲稜著一雙青翠流銀的翅膀,歡蹦到了我的手心,我雙手捧著它端詳了一陣子,見那一雙黑豆般的小眼睛亮的驚人,腦袋上卻頂著一頭蹭亂了的羽毛。

我抬頭看向夙恆,「這隻鳥……也好可愛……」

仙雀聞聲在我的手上高興地跳了兩下,又抬了抬翅膀整理一下腦袋上的羽毛,整隻鳥立刻顯得特別仙氣特別端莊。

而後它緩緩地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將銜在朱紅色的鳥嘴裡的連理樹枝放在了我的手上。

手中的連理樹枝通透如一塊流光的翡翠,蘊著靈韻和暖的仙氣,只要找一個地方種下去,就能生根發芽長成大樹。

我眨了眨眼睛,捧起仙雀親了一下它的腦袋。

它從頭到尾僵了一瞬,黑豆般的小眼睛呆滯少頃,一雙鳥爪伸的筆直,仰頭栽倒在了我的手上。

雖然栽倒了,卻將翅膀拍了拍,彷彿還想被再親一下。

夙恆的眸色彷彿暗了暗,狀似不經意地說道:「挽挽總是吃雞,應該有些膩了。」他的目光落在這只仙雀的身上,平靜且淡定道:「鳥雀的味道大概比雞要好。」

我呆呆地望著夙恆,聽他又問了一句:「清蒸還是紅燒?」

手心的翠靈仙雀渾身一震,撲稜著翅膀驚恐萬分地爬了起來,不多時就飛向了無邊無際的夜幕,快得像是來無影去無蹤的疾風,彷彿飛的稍微慢一點,就會被我拔毛煮了。

等它的身影完全消失,我低頭有一些委屈道:「我們狐狸只喜歡吃雞……不吃飛鳥。」

夙恆攬過我的肩,「方纔不過同它開玩笑。」他道:「仙雀大抵是開不起這種玩笑。」

我點了一下頭,握著連理樹枝,又去牽夙恆的手,「這樹枝也是你挑的嗎?」尚不等他回答,我輕聲補了一句:「你真好。」

街頭鬧市人來人往,偶有梳著羊角辮的小孩子追逐打鬧,路邊林立著各式各樣的店肆樓台,有的樓門都是用幾丈高的瓊玉雕成,有的不過在屋外圍了三尺長的青竹。

夙恆解了結界以後,路上的行人頻頻回頭看我們。

冥界的風氣向來比較開放,來往的行人裡不乏婀娜多姿的俏麗姑娘,有幾個大約是看上了夙恆的容色,癡望了一小會之後,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放下了合歡花的樹枝。

還有一位彷彿是喝多了酒的醉漢,跌跌撞撞往我身上撲過來,卻在一丈開外處被莫名刮過的狂暴冬風捲走了。

「好大的風。」我震驚道。

下一瞬又被街邊的櫥窗吸引,我凝神看著那些巧奪天工的首飾,又抬頭望了店門的牌匾,依稀記起這是整個冥洲王城最貴的首飾店之一,目光就收了回來。

「原來你喜歡這些樣式。」夙恆低聲道。

我知道作為冥界的君主,他一定是不缺錢的,卻也不知道這個不缺錢是不缺到什麼程度。

從這棟賣首飾的閣樓裡出來以後,我久久不能回神。

《浮生相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