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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呼出一口濁氣,料想這小子定要橫死當場,不由得冷笑一聲,啐了一口道:「不知天高地厚。」

話音才落,漫天的暗箭都被幾近變.態的威壓絞滅。

而那冰焰竟然吞吃了煞氣和掌風,小心翼翼地挨近夙恆,乖的像是他兒子,在他腳邊打滾撒著歡,諂媚地蹭著他的衣擺,化出諸如桃心粉球之類各種可愛的形狀。

族長震驚地站在原地,面上表情扭曲,目中凶光更甚,手指骨節握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從袖中掏出大羅法器,決心讓那小子死得徹徹底底,一邊操控法訣,一邊裝模作樣地質問道:「敢問閣下名號!今日為何而來,又為何對我西南狼妖族痛下殺手?閣下仗著自己法力高深,肆意妄為欺凌弱小,罔顧冥界法典,有違八荒道義!」

夙恆抬步走上石階,腳邊跟著那團乖巧又諂媚的冰焰,四下塵埃落定,天邊撥雲見日,狼妖族長的話生生斷在了半路,他瞪大了血紅的雙眼,腳下踉蹌原地跪伏,顫聲道:「君、君上……」

今年正月初一,冥洲王城廣發請帖,天冥二界的神仙領主都在受邀之列,整個冥界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君主將在三月十九娶妻立後。西南狼妖族的族長得知此事,特意打聽了冥後的來歷,聽聞是一隻純血的九尾狐狸精,哂笑一聲總結道,原來高高在上的夙恆冥君也不過是個好美色的。

而今,這位族長握著法器跪在地上,恍然想起十幾年前,他帶著族人去追殺一對九尾狐夫妻,那丈夫剛歷完天劫,法力幾乎消失殆盡,妻子動用了狐族禁術,與她的丈夫一起魂飛魄散化為煙土。

彼時還有一隻沒化形的小九尾狐,被橫空飛來的月夜金烏鳥救走,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狼妖族長窒住呼吸,猛然抬頭看向夙恆,「君上!我族無意冒犯冥後殿下,懇請君上准許我等負荊請罪!」

可惜他沒有等來君上的回音,卻看到地面架起了乾坤殺陣,暗處炎火寒冰交錯,復立虛實乾坤,流雲立化為刃,罡風抽骨橫掃,朝著他的命門猛劈而來。

落葉飄揚,白露成霜,那族長嚥氣倒地,一身狼骨被罡風抽盡。

蹲在夙恆腳邊的冰焰驚得縮了一下,作為一團有靈智的法器,它深知乾坤殺陣正在擴大,卻不知道這個殺陣會不會傷及無辜的人。

門外布衣少年低頭不語,看著乾坤殺陣的邊角越過自己,朝著遠方拓展奔進,他搓了搓手,倚在門邊望向庭院,黑色的瞳仁亮了亮,「多謝閣下救命之恩!」

語畢,忽有一團冰藍色火球朝他飛奔而來,那少年驚訝地低頭,瞧見冰焰在地上一蹦一跳。

這團冰焰本是雪狼族祖傳的寶貝,可順應主人心願,被鍛造成各種兵器,十年前西南狼妖族的族長橫刀將它奪走,少年不想自己居然還能再見到它。

救命之恩湧泉難報,這少年想把冰焰法器送給那位救他性命的世外高手,然而當他抬起頭時,整個庭院內卻已空無一人,一方紫衣的衣角都尋不到。

幾個月後,春日的暖陽化盡積雪,田野草長鶯飛,天外雲海生波。

冥界的秦桑之地素以山清水秀而出名,每年開春之後的美景更是引人入勝,堪稱「山川擎日月,秀水爭蓬萊」。境內長約千里的秦桑河發源自高聳入雲的秀蒼山,河畔叢生密林高木,倚靠奇絕山巒,河水清澈如碧,可見游魚細石。

林中山雀清啼,午後惠風和暢,秦桑河邊樹蔭濃郁,垂影橫斜綠水清淺,慕挽呆然望著水底的游魚,白嫩的臉頰俏染粉暈,她抬腳往旁邊挪了一步,站在夙恆身邊同他說道:「聽說秦桑河裡有一種青竹魚,刺少還很好吃,就是很難捉到,我們比賽看誰先釣上來好不好?」

她抬起頭將他望著,一副很有底氣的樣子,嗓音依然嬌嬌軟軟,甜的像是被蜜糖潤過:「輸了的人聽憑處置。」

夙恆隨意撿了兩塊石頭,手中白光驀地閃過,那兩塊石頭就化成了兩根魚竿,他將其中一根魚竿遞給了挽挽,從容應戰道:「魚竿也有了,即刻開始麼?」

他表面一派雲淡風輕,心裡其實很滿意「聽憑處置」這四個字,自然,他是不可能輸的。

挽挽接過魚竿,歡快地應了一聲嗯,又從乾坤袋裡翻出一塊玉瑩石,拿繩子將石頭和魚鉤一起繫在了魚竿的尾端。她在藏書閣的古籍裡看到,青竹魚生來喜歡趨近玉瑩石,用這種石頭來釣魚,可謂萬無一失。

這只九尾狐狸精因此覺得自己贏定了。

橫寬三百里的秦桑河波光蕩漾,倒映著渺遠的日影山色,蹲在河底的河神捧著一筐奇珍異寶,發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

河神背後的蝦兵蟹將們還在不停地鼓勵他,「河神大人,只要把奇珍異寶綁在魚線上,冥君和冥後就會知道大人您的誠意了!」

「河神大人,冥界之主駕臨秦桑河,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萬萬不能錯過!」

河神猶豫了一刻鐘,最終勇敢地站了起來,他扶正了頭頂的烏紗帽,背著一筐奇珍異寶神不知鬼不覺地飛奔到淺水域,看到不遠處垂了兩條魚線。

其中一條掛著一塊玉瑩石,旁邊有一條青竹魚試探般地啄了啄,張嘴就要咬上石頭,顯然沒注意到石頭邊的魚鉤子。

河神背著草筐,目光嚴肅。

決不能讓一隻小小的青竹魚搶了先!

於是河神大人拎起青竹魚往旁邊一甩,將裝滿奇珍異寶的草筐子整個掛上魚鉤。

挽挽把自己的魚竿搭在了近旁矮灌木的樹杈上,她安靜地站在夙恆身邊,手裡捧著一紙袋的仙靈酸果,她如今懷孕還不到三個月,楚楚纖腰依然不盈一握,卻總是很想吃酸食。

河面波紋蕩漾,挽挽側過臉一看,發現是自己的魚竿釣上了東西,她歡快地跑到灌木從邊,抽出魚竿試著將這條肥魚提出來,卻發現這條魚不是一般的肥,她竟然拉不動魚線。

挽挽深吸一口氣,不得不求助於陣法。

河畔立時架起一個拔山陣,陣心連著一根魚竿,狐狸精抱著一紙袋的酸果子站在陣邊,清澈水亮的雙眼燦如繁星,容色勾魂遠勝她身後的桃花樹。

與此同時,夙恆的魚竿也晃了晃。

挽挽沒有注意夙恆,只看到自己的魚竿漸漸上移,魚線一圈一圈地向上收,水面緩緩浮現出一隻沉甸甸的——

草筐子。

草筐中裝滿了瑩潤的珍珠,精緻的貝殼,色澤各異的雲母珊瑚,清冽的日光落上草筐,反襯出耀眼的華暈。

她睜大了水汪汪的雙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夙恆卻已經收了魚竿,提著青竹魚來找她。

挽挽的法力不能讓拔山陣支撐太長時間,在她怔然發呆的時候,陣法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了,纏在魚線上的草筐猛地沉入河底,一筐珍珠貝殼散了滿地。

河神大人訝然望著滿地珍寶,暗想莫不是自己纏壞了魚線,心頭一時感傷,蹲在地上捂著臉,嚶嚶嚶地哭了起來,近旁的蝦兵蟹將趕忙跑來安慰他,附近的游魚也湊過來瞧熱鬧,挽挽站在河岸向下看,忽然發現水裡有好多魚。

待到夙恆走近,這隻狐狸精抬起頭看著他:「剛才我釣到了一個很大的草筐子,筐子裡都是珊瑚貝殼之類的東西,真的好神奇呀,有些貝殼還是透明的,像水晶一樣。」她伸手比劃了一下,瞧見夙恆拎在手中的青竹魚,忽然想到了方纔的賭約,白嫩的耳根倏然嫣紅一片。

河面上波光蕩迭,收盡山水余色,夙恆接過她手裡的魚竿,長竿即刻變回石頭,「砰」地一聲躍入河中。

水底魚群一哄而散,河神大人擦了擦眼淚,抬頭看著河岸水浪起伏,全然不受他的控制,這才深切體會到君上法力之深。

空無處吹來一陣流風,操控著水浪,捲來一陣潮汐,水波後退時留下幾塊晶瑩剔透的貝殼,澄明恰如水晶,此刻正靜靜地躺在沙灘上。

《浮生相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