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擾民的中年男子帶著一股酒氣,似乎醉得不輕。他接受著盤問,自稱:他是附近一塊工地上的建築工人,他的親戚住在這棟樓裡。他可能是記錯了房間號,絕對不存在違法犯罪的企圖。

趙雲深便問:「那你怎麼說,你知道她是一個人?」

中年男子笑呵呵:「你是誰啊?」

趙雲深走到近前。他比那個中年男子高了十幾厘米,身形更為年輕,強健,蘊含著力量。他說:「我是這位戶主的家人。你真當我們這邊沒人呢?」

他表現得像個刺兒頭。

民警見到雙方隱隱有衝突的跡象,立刻說了幾句平息糾紛的話。這時,門開了半條縫,許星辰頭頂著軍綠色的羊絨帽子,戴著一副墨鏡,裹著不合身的大碼羽絨服,長髮亂蓬蓬遮擋半張臉。她以這樣一種古怪的裝扮,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民警問那個中年男子:「這是你親戚嗎?」

他否認:「不是啊,我喝多了嘛,喝掉兩瓶二鍋頭……記錯了門牌號。」

許星辰知道,她家樓下的單元門已經壞了,誰都可以上來。春節臨近,物業聯繫不到修理工,單元門只能等到節後再維修。

民警對醉漢進行了批評教育。那人的認錯態度良好,他還掏出手機,讓民警檢查自己的短信,證明他確實有一位親戚住在這裡。

短信上的房號是107,而許星辰家住701。

今晚的鬧劇,不了了之。

*

當夜十一點多,趙雲深沒走。他和父親打了個電話,說是今晚留宿在女朋友家中,打幾局電腦遊戲,明天早上再回去。父親便叮囑他:不能沉迷遊戲,玩物喪志。還有,你是成年男人,你對女孩子要尊重。

趙雲深答應了。

他得知許星辰還沒吃晚飯,也不多說話,踏進她家的廚房,洗菜切菜,起鍋熱油。許星辰就蹲在一旁剝開一隻橘子。她含著一瓣橘子肉,口齒不清地說:「那個人到底是來幹嘛的?」

趙雲深忘記打開抽油煙機。油星飛濺,落在他手背上,他漫不經心地炸魚,回過神來應了一句:「誰知道呢。」

許星辰仰望著他:「還好你來了,不然我都嚇死了。」

趙雲深忽然問道:「下午你跟我說,今晚要陪你姑姑,姑姑人在哪兒?」

有些女孩子,天生不擅長撒謊,例如許星辰。她記不住自己說過的謊話,很容易被當場戳穿。她羞愧地漲紅了臉,勉強辯解道:「她出差了,後天回來。」

趙雲深若有所思:「這樣吧,明天後天,我陪你住。」

許星辰驚訝極了:「啊?」

趙雲深以為她沒聽清。他再次重申了一遍:「你姑姑回來之前,我就住你家。你剛才是不是差點兒給人開了門?我真怕你被人拐了。這幾天的報紙你看了沒,女大學生失蹤案,一起接著一起,全國各地都有發生。」

許星辰委屈道:「我在努力提高我的警覺性啊,我勇敢地報警了。」

趙雲深攪拌一碗雞蛋,看了她一眼:「報警是值得表揚。」

他不知為何而煩躁。回想他講過的話,又覺得自己說重了。經過幾個月的交往,他對許星辰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保護欲,不怪他多事,只怪許星辰的脾氣太溫順。她幾乎從沒發過火,也不會為了自身利益去和別人爭搶什麼。

她有很多朋友。

朋友們都非常喜歡她。

她表面上外向活潑,毫無城府,實則擁有豐富的內心世界。這種境界很難得,可以幫助一個人快速調節情緒,不被外部環境的刺激勾出暴怒或戾氣。

正因為此,趙雲深與許星辰相處時,經常感到快樂和平靜。不過現在,他既不快樂也不平靜,他草率地做完一頓飯,擺在了餐桌上。

許星辰像是覓食的小動物,湊近他身邊坐下。她拿了兩幅餐具,握著筷子說:「趙雲深,你教我做飯,我也想學做飯。」

趙雲深夾了一塊魚肉,放進她的碗裡:「學做飯沒用,不急著學。不是有我在做麼?」

許星辰咬著魚塊,感慨道:「你的手,將來要握著手術刀啊。」

趙雲深說,手術刀和鍋鏟一點也不矛盾。他們圍繞著「以後在家誰做飯」的問題,探討了半個多小時,許星辰完全脫離了之前的恐慌,嚷嚷著要給趙雲深鋪床。

客房的暖氣片不太好使,室內溫度偏低。冬日天冷,寒風蕭瑟而凜冽,許星辰抱來一張新被子,鄭重地擱在床上。她閒閒坐著,和趙雲深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到了午夜十二點,趙雲深催她:「還不回房睡覺?」

許星辰倒頭撞進他懷中:「你再借我摸一下。」

趙雲深聽得一愣,揉了揉她的長髮:「你這樣可不行,腦子裡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呢?」

許星辰含蓄道:「想一些你可能也想過的事。」

趙雲深「呵呵」地笑道:「許星辰……」他側身躺下,使她為之一振,與他共擠一張單人床。他附在她的耳邊說:「你家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怎麼還是天不怕地不怕……」

他的嗓音略帶沙啞,喚起了許星辰的羞恥心。她背對著他,面朝另一側,好像如此一來,就能顯示她的本分與矜持。

這麼睡一晚,也不是不行,趙雲深心想。他脫掉了外衣,身穿一件單薄的襯衫,往後退了一寸距離,遲疑片刻,方才挪動到更靠近她的位置。

她的髮絲很長,烏黑濃密,天生自然卷,散落在枕頭上。趙雲深飽含耐心地整理它們。他將許星辰的頭髮撥弄到另一側,呼吸灑在她的頸間,她堅持的時間不到兩秒,就猛然坐了起來。

趙雲深以為,許星辰會想逃難一般瘋狂跑回她的臥室,普通女孩子都會那麼做吧?哪知許星辰竟然是轉過了身,和他面對面躺著,朦朧光影中,兩人相互對視。

她輕輕喊他:「趙雲深?」

他問:「你又要幹什麼?」

她扯緊被子:「我叫你的名字啊,沒幹什麼。」

趙雲深平躺,雙手枕在頭後:「你還想跟我聊天嗎?」

許星辰困乏疲憊,婉拒道:「不了,我要睡覺了。」

她摸索到他的臉,偷偷親了一下,利索地爬起來,返回她的臥室。

接下來的兩天,他們相安無事,和平共處。許星辰的姑姑回家之前,趙雲深便收拾東西先走一步了,他告訴許星辰,要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再打電話聯繫他。

許星辰點頭應好。等她見到了姑姑,也把當晚的情況描述了一遍。姑姑是個急性子,二話不說就找到上107號房子的戶主,那位戶主承認他有親戚在包工頭的手下做工,但不承認那位親戚曾經騷擾過許星辰。他還說:左鄰右舍的,哪個不是鄰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攪亂了安生日子。

姑姑氣得不輕。

許星辰只能安慰她:「小誤會,家裡沒發生什麼麻煩。」

姑姑卻道:「先前換房子,我買到了這邊,是想換個大點兒的地方住著。等你大學畢業了,嫁了人,我再把這套房子賣了,攢錢給你買個新房。我們離火車南站只有兩千米,房子出售、出租都容易,就是治安不好。」

許星辰搖頭:「不用啦。我畢業以後,自己掙錢買房子。」

姑姑走進廚房,嘴上還笑著說:「你這傻孩子。剛畢業的大學生能掙多少錢啊?一個月五六千就很可以了,房價多貴?我同事都是先給女兒們備好房子,怕她們今後在外面吃虧,離開丈夫的家,連個去處都沒。」

許星辰坐在餐廳,扭過頭望著姑姑。她一手搭住了椅背,晃了晃腿:「為什麼要離開丈夫的家?夫妻同心啊,結了婚,有問題就溝通嘛。」

姑姑放下今天新買的菜。她揀出來一條魚,熟練地摳腮,用刀切開魚肉:「家長裡短的事,姑姑沒同你講過。結婚沒你們小一輩想的那麼簡單,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人吶,到頭來都是為自己考慮。」

《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