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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彤結結巴巴地開口:「為什麼你們都能接受?」

許星辰扭頭望著她。

就連許星辰都沒講話,這一下,柳彤感覺自己被徹底孤立。柳彤反思她是不是太封建了,現在已經是2010年,性觀念開放,年輕男女滾個床單不算什麼,只有她還停留在「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的文青幻想世界中。

柳彤忍不住問道:「假如你們結婚前談了女朋友,特別喜歡人家。結婚時,又換成另外一個女人,婚後再想到前女友,你們會有什麼感覺啊?」

某位男同學在一旁竊笑:「我們哪兒知道啊,我們一沒結婚,二沒女朋友。」

有人推了一把趙雲深:「深哥,你來回答,你有女朋友!」

邵文軒助興道:「是啊,深哥,我們給你做一次假設,你就當是在玩一局真心話。」

「能有什麼感覺?」趙雲深不甚在意,「老婆是老婆,前女友是前女友,我分得很清楚。做男人,就應該往前看,規劃未來,別一天到晚都在念舊,嘰嘰歪歪的,那是害人害己。」

男同學們為他鼓掌:「深哥是好男人,拿得起,放得下!」

酒色迷離,眾人笑作一團。

只有許星辰在安靜發呆。她不知道趙雲深說那些話時,想起了他從前的女朋友,還是想起了他未來的老婆。

*

聚會散場之後,趙雲深把許星辰送回了女生宿舍。

月亮鋪開一道銀白色光圈,燈影與夜幕纏綿。許星辰打開書包拉鏈,從中拿出一個盒子,親手交給趙雲深:「我送你的禮物,十九歲生日快樂!」

趙雲深拆開蝴蝶結,翻到了一本日記。盒子裡堆滿了透明塑料管折成的小星星,共計五百二十個,諧音是「我愛你」。許星辰猜想,趙雲深一定不會去數星星有多少顆。她直接告訴他:「我折了520個呢!」

趙雲深打開日記本,隨口回應道:「你有這時間幹什麼不好。」

許星辰捶他的胸膛:「你要不要嘛?」

趙雲深抱緊盒子:「你送我的東西,別想收回。」

他又問她:「你高二就開始寫日記了?被我救了還特意寫一篇感謝日記,這下你人落在我手上……」他的手指搭住了許星辰的字跡,忽然俯身吻她。塑料星星從盒子裡灑出來幾顆,許星辰想彎腰去撿,可是他不讓她動。唇齒交纏,他含吮她的唇瓣,還說:「你真軟。」

她忘記了星星。她踮起腳尖,雙手勾著他的脖子。

那一晚的月光漫天。

女生宿舍快關門了。許星辰趕在最後幾分鐘,一溜煙跑進樓梯間,趙雲深也捧著她的禮物,原路返回男生寢室。明明已經熄燈了,他還要掏出手電筒,躲在被子裡,偷看許星辰送給他的那本高中日記。他時不時低笑,像是著了魔怔。

楊廣綏很擔心地問:「深哥,你還好嗎?」

邵文軒也問:「你在幹啥?」

手電筒的光線穿透了被子。明暗交界處,趙雲深合上日記本,放在枕邊,含糊其辭道:「我隨便看看。」他緩慢地躺下來,注視著黑暗中的天花板。

邵文軒又問他:「深哥,你的股票最近還好嗎?」

「掙了兩千來塊。去年開學,那個經濟系學生讓我買的股票,我只買了一小點兒,」趙雲深坦誠道,「研究上市公司太麻煩,我們不是炒股的那塊料。」

邵文軒歎氣:「我後悔沒聽他的建議。我自己看著散戶必讀書,看著網上的教學視頻,投了幾隻股票,虧了八百多塊錢。」

炒股不是長久之計,邵文軒語氣懇切道:「深哥,你給我介紹幾位學長吧。」

趙雲深問他:「哪個類型的學長?」

「有人脈,有資源的,」邵文軒困乏地闔眼,慢吞吞回答,「我經常焦慮。每天早晨起床,胸腔悶得慌……」

楊廣綏插話道:「你是器質性的問題,還是功能性的問題?」

邵文軒卻道:「廣綏,你別打岔。」

楊廣綏的鄰床已經睡著了。那位兄弟的厲害之處在於,無論寢室裡有誰在聊天,他都能快速入眠,並發出微微的鼾聲。

鼾聲接連不斷,邵文軒忘記了想說的話。他閉緊雙眼,隨室友們一起沉入睡眠。交織錯落的夢境開始糾纏他。在那場夢裡,他拚命想要證明自己與別人不一樣,到頭來卻發現,他只是個普通人。

第二天早晨,邵文軒起床,玩笑般地告訴室友,他昨晚夢到了什麼。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他們的生活按部就班。

期中考試之後,天氣回暖,春意盎然。校園裡的花草樹木煥然一新,淺紅濃綠,盡顯鬱鬱蔥蔥。

趙雲深卻沒有賞景的心情。他在實驗室的工作遇到了障礙。他的導師出差美國,幾位師兄都很忙,無人指點他,於是他暫時停止探究,每天都混在實驗室給人打雜。

偏偏李言蹊又發表了一篇頂會論文。

那天傍晚,李言蹊邀請大家吃飯。他開來家裡的一輛車,停在路邊,提都沒提一句,非常低調。趙雲深經過車牌時,並未多看一眼,但是他的一位師兄感歎道:「李言蹊啊,有錢,有前途。他怎麼不去北京協和?」

另一人回答:「說不定他將來真去了協和醫院。」

資歷最高的師兄搖了搖頭:「光靠論文,進不了協和。」

趙雲深含笑道:「現在發幾篇SCI不算難吧。」

趙雲深話音剛落,李言蹊就從遠處走了過來。李言蹊大概聽見了閒言碎語,他抬手拍了拍趙雲深的肩膀:「發表一篇SCI不難,難的是你提出了有價值的觀點。你不能單純地把發論文當做目標啊,小趙同學。」

「你在學校的小圈子裡,算是不錯,」趙雲深側目看他,「放到全國,全世界,你還能不能數一數二?」

李言蹊認真道:「我們學醫的人,想要的不是排名,也不是勝負輸贏。」

趙雲深沒做聲。他走進了飯店大門。李言蹊和另一位同學站在外面,等候一位遲到的教授,那同學忽然開口說:「你不要嫌趙雲深語氣不好。他最近研究出了問題,年紀輕輕的,容易急躁冒進。」

「他急著發論文嗎?」李言蹊一隻手揣進衣服口袋,評價道,「才念大一,還沒上完專業課。」

同學回答:「趙雲深很聰明,動手能力又強,這種優秀學生,對自己會有特別高的期待吧,心中懷揣著那種……最崇高的醫生理想。」

第19章靜夜

李言蹊暗歎:趙雲深的前途不可限量。

飯桌上,李言蹊主動向趙雲深敬酒。兩人的玻璃杯碰了一下,目光短暫地停留在對方的臉上。

李言蹊問他:「你今天,沒帶許星辰來嗎?」

趙雲深靠著椅背,不覺一笑道:「我帶她幹什麼?」

李言蹊隨意道:「我見你們感情好,經常待在一起。」

趙雲深往他那一側俯身:「她今晚和室友出去玩了。我蹭完這頓飯,回學校找她。」

李言蹊端起一杯酒,喝下一半,趙雲深反而勸誡道:「你有酒癮嗎?戒了吧。將來在醫院工作,隨時有可能被拽去做一台急診手術,醉醺醺地上場怎麼行?」

李言蹊像是很驚訝他會這樣提醒自己。李言蹊回答:「我在醫院一向是滴酒不沾。你見過哪台手術的醫生有酒氣?」

趙雲深順著他的意思,又問:「你做過幾台手術?」

李言蹊握著酒瓶,失笑道:「我這個級別,離主刀還遠著。」

趙雲深附和道:「只能做二助。」

參與外科手術的醫生一般包括主刀、一助和二助。

不過李言蹊透露道:「我一般都是做一助。」

他拍了拍趙雲深的肩膀:「兩三年的時間,眨眼就能過去,等到你進了醫院上手術台實習,一助二助的工作都要認真干。」

趙雲深意味不明地反問:「像你一樣認真?」

趙雲深的態度很不客氣,李言蹊正想解釋兩句,旁邊的女人就扯住了李言蹊的袖子。那位姑娘名叫黃莉蓉,畢業於另一所大學,也是他們實驗室裡新招的技術員。她給趙雲深斟酒,笑問:「你想好了要做外科醫生?上次你在實驗室裡做組織全切,切得很乾淨漂亮呢。」

《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