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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給你補補。」他說。

許星辰推脫道:「不用補,沒什麼,我不累。」

趙雲深貼近她的耳朵,低聲問:「還能繼續做麼?」

許星辰搖頭。她想說:好疼啊。

趙雲深沒再開口。他靠牆坐在床沿,捏著他剛摘下來的使用過的避孕套。從他去年開始學醫,他就有了一點不可避免的潔癖。然而現在,黏膩的白色稠狀物沾到了他的手指,他只覺得意猶未盡。

他起身去洗澡。洗完回來,睡在另一張床上。

枕頭柔軟而舒適,無法撫平他迫切的躁動。他回憶剛才的經歷,很快又有了感應,但他也不可能跑過去喚醒許星辰,那和禽獸沒區別。他只能側身靜臥,自己解決問題。

窗外的世界從深夜演變到黎明。

天亮了。

許星辰做了一夜亂七八糟的夢。她的夢中情人也是趙雲深,夢境停止之前,他正和她熱烈地耳鬢廝磨。但是,當她睜開雙眼,見到現實中的趙雲深,卻發現他躺在對面,背朝著她。

他在睡覺。他還沒醒。

要不要弄醒他?許星辰猶豫兩秒,放棄了這個打算。

她靜悄悄下床,隨手掀開被子。床單留有黯淡的血跡,拇指般大小的一道印,像在提醒她終於看破了最隱晦的秘事。她的臉頰如有火燒,扯下床單,拖到了浴室,拿起香皂,對著水龍頭一陣兇猛的搓洗。

洗乾淨之後,又用吹風機烘乾,這才鋪回了床上。

*

「你說,你初夜的第二天早晨,就在浴室裡洗床單?」王蕾驚訝地問。

許星辰點頭承認。

最近這段時間,趙雲深經常約她出去開房。許星辰夜不歸宿的次數多了起來,每週至少一兩回。室友王蕾最先察覺異狀——畢竟王蕾也有男朋友。她大概猜到了二十歲的男生比較喜歡哪一種活動。

王蕾首先向許星辰坦白:去年冬天,她和男朋友發展到了最後一步。她又問許星辰的狀況如何?許星辰便說出了實情。

許星辰躲在王蕾的被子裡,埋頭和王蕾竊竊私語。

那是四月末的一個傍晚。寢室裡開著燈,另外兩位室友都在看書,王蕾只敢用氣音說話:「你做好防護了嗎?」

單人床十分擁擠,許星辰撩開被子一角,繼續耳語道:「有的。」說著,她心跳得極快。

王蕾將她當成自己人,囑咐道:「我認識的外校一個學姐,和高年級的研究生談戀愛,沒注意,懷孕了。小姑娘頭回懷孕,月經停了都不重視,肚子五個多月,跑進醫院打胎……」

許星辰毛骨悚然:「我不會的。」

王蕾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莫慌,跟你提個醒。」又好奇地八卦道:「唉,你和他那個的時候,感覺怎麼樣啊?」

許星辰攥著被子,蒙住她和王蕾的腦袋,才說:「你先講完我就講。」

王蕾豎起枕頭,擋住了床圍欄杆。心房被一腔熱血填滿,酥癢癢只想笑,躊躇許久,她自己先敗下陣,聲音細微到幾乎沒人能聽清。

許星辰一時興起,和王蕾講了幾個笑話,逗得她縮在牆角哈哈大笑,床板「嘎吱嘎吱」一陣搖晃,底下的柳彤還問:「你們倆躺在上鋪聊什麼呢?講出來讓我們也跟著高興。」

許星辰從被子裡露出臉:「不行,你不能聽。」

柳彤啃著一根黃瓜,怫然不悅地問:「為嘛不能聽?」

許星辰退回被窩:「你不讓我在你面前開黃腔。」

「我偏要聽!」柳彤站在床鋪下,不甘被忽視,「你講,你快講。」

許星辰忍著沒吱聲。倒是王蕾翻身爬過來,複述一遍許星辰剛剛講過的東西。果不其然,柳彤羞得滿臉通紅,碎碎念道:「難怪你們要躲進被子裡說話……」

王蕾從旁邊的書架上拿了兩隻橘子,一隻遞給許星辰,另一隻留給自己。她一邊剝皮,一邊調侃:「你以為我倆在說什麼?說那個臨床醫學系的楊廣綏同學?」

柳彤爬上床,書本蓋住了臉:「楊廣綏是誰?不認識。」

紙頁形成的黑暗面中,她的思緒被放飛得很遠。

*

碰巧第二天,柳彤和許星辰都在校園內撞見了楊廣綏。

楊廣綏站在宿舍大樓的宣傳欄之前,觀望一封張貼出來的通知書:學校的管道壞了,必須搶修兩天。僅此兩天,全校停止供水。明天的早晨六點、下午一點、傍晚五點,幾輛供水車會在停在路邊,請有需要的同學們帶好器皿,遵守規定,按照秩序排隊領水。

楊廣綏自言自語道:「麻煩。」

他一轉身,剛好面對許星辰。

他露齒一笑:「哦,你老公剛走。」

許星辰興沖沖問:「他去哪裡了?」

楊廣綏指了個方向:「趙雲深往行政樓去了,他找輔導員有事。他拿到了今年的國家獎學金,學院還選他做校級三好學生。各項獎金加在一起,得有一萬多塊錢。」

他抬起手臂,碰到許星辰的書包:「你老公答應請我們吃飯,到時候你一起來?」

許星辰立刻推脫,堅稱她要給趙雲深留一點私人空間。他和室友們的聚餐,她還是不打擾為好。楊廣綏就誇獎許星辰的細緻體貼,又多問了柳彤一句:你們今天下午有課嗎?

柳彤連忙說:「沒有啊。」

其實柳彤有一堂「藝術史鑒賞」的選修課。

她以為楊廣綏會發出邀約。但他只是說:「我也沒課,我們回宿舍做面膜和深層清潔吧,明天的宿舍就沒水了。」

柳彤受挫,滾去上課了。

她沒怎麼聽老師講話,一會兒惦記著楊廣綏,一會兒又想起校區停水。

停水的第一天還好,大家都有準備,平常用的木盆、開水瓶、塑料桶都被裝滿。可是到了第二天,存貨見底,同學們不得不仰仗於停靠在宿舍區的幾輛供水車。

那是早晨六點零五分,柳彤想起床接水,可惜意念不受控制,她根本離不開被窩,只能呼喚道:「星辰!」

許星辰「哎」了一聲,發出歡快的二聲調。

柳彤拜託她:「你幫我接一瓶水,我拿來刷牙洗臉。我困,我起不來……」

許星辰拎著她的水壺,爽快答應道:「沒問題。你要熱水還是冷水?」

柳彤道:「最好是溫水。」

許星辰又問她:「要我幫你帶早飯嗎?」

柳彤敲響了床桿:「我想吃豆腐腦和卷餅……」

許星辰表示她記住了。她讓柳彤躺下再睡一會兒,她最快半個小時後回來。

事實證明,許星辰的預計過於樂觀。那幾輛供水車的外圍排著一串長隊,有些同學早晨五點就過來蹲守,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輪到許星辰。

她和王蕾等人乖乖去了隊伍的最後。

途徑本專業的男同學時,幾個男生同時喊住許星辰,熱情道:「許星辰,你來我們這裡……」

許星辰的高中同桌宋源也混跡在這些男生中。宋源與許星辰原本就是高中同學,又考上了同校同專業,雙方的交往卻不緊密。眼看著許星辰越走越遠,宋源情急之下,直接拉住了她的衣服:「你把你水壺給我,你先回去吧。」

許星辰拒絕他的好意:「不用啦。你也拎著三個水瓶。」

周圍又有一個男生催促:「我手裡東西不多,許星辰,水壺儘管留給我們。」

許星辰隱約知道,這是漂亮女生的特權。但是男同學們都沒提及她的室友,她很不好意思,追在室友的身後,終歸跑遠了。

衝突就在這一刻發生。

最前方的兩位男生鬧出了爭執。其中一人染著棕色頭髮,膚色雪白,身形高高瘦瘦,正是醫學院的楊廣綏,而另一方則是戴著黑框眼鏡,背著雙肩包的……來自軟件工程專業的范元武。

兩人起口角的原因很簡單。范元武排隊時,正在思考程序代碼,腦子發呆,也就站到了一旁。別的同學沒敢打擾他,也沒問他是不是還在隊伍中。漫長的隊伍往前移動著,等到范元武反應過來,他已經一個人站了好一會兒。

《星辰》